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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劫難

  • 紅塵決
  • 瘦鴻
  • 5037字
  • 2020-10-31 22:42:56

人世滄桑,歲月蹉跎,蒙羞的事情彼此“得饒人處且饒人”和諧、團結在一個班組里才是老工人應有的風范。

賴子始終沒改變沖動的毛病,有話竹筒子倒豆,稀里嘩啦蹦個沒完,與張軍嗆嗆幾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好在兩人也不往心里去,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

沒多久,公司就“大干”,要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什么是被耽誤的時間,不太清楚,土建是神豐公司承包的,本來萬成公司總承包的項目,偏偏攻城容易守城難,為什么拿定了的項目讓人搶了過去,弄得現在只能承接安裝,土建給了神豐,只有一些道聽途說的傳言,實在不足以澄清事實真相,平頭老百姓又何須那些真相呢,管他呢!

大干百天,表現在實際行動就是加班加點,用時間換取進度。

與平日不同之處在于,大干其間各級領導加強了視察力度,安全人員和科室技術人員、個專業隊調度人員組成聯合檢查團,天天在現場巡檢。

班組里田鳳英首先不同意,“晚上我要照顧孩子學習。”

田鳳英還真不容易。

田鳳英的老公——吳清源是單位焊培中心的一名高級技師,兩年前死于車禍,留下一個五歲的兒子。

吳清源的焊接技術名聞遐邇,是省勞模,在ZJ省焊接技能比武大賽中技壓群雄,獨占鰲頭;還是國家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在人民大會堂受到前****的親切接見,還親自給他頒發了金光閃閃的五一勞動獎章。

吳清源得了獎,英雄凱旋,省里、縣里電視臺采訪、座談,還成了縣勞動局的一名兼職焊接教員。在單位里,掀起了一股學技術、比技能、練內功的熱潮。夫貴妻榮,田鳳英也成了單位紅人,住上了公司的大房子,從人們羨慕的眼神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一天晚上,吳清源騎自行車從縣勞動保障講晚課回家,路過大橋時,被一輛高速而來的運輸車撞個正著,多虧路人及時報警。醫院診斷三根肋骨短了,鎖骨斷裂,右膝蓋粉碎性骨折,顱內瘀血,多處軟組織損傷,整個人重度昏迷。田鳳英帶著孩子感到醫院,見到情況,當即不省人事,隨后而來的吳清源的父母,緊緊摟著孫子,張羅醫院各種手續。

吳清源的父親吳天恒是單位老職工退休后,在單位圍墻外一扇常年緊閉的大門口擺了個修理自行車的攤子。單位小區原來有兩道門出入,后來因縣流動人口繁雜,常有盜賊之事發生,弄得小區人心惶惶,于是,這道門便常年緊鎖,等于棄置不用。門是用鍍鋅鋼管制作的,有些鍍鋅層在焊縫處剝落、銹蝕,一個拉鎖固定在對開的門中央,插入地下鑿出的一個小口里,他的三輪車就停在這道門的外面。沒有顧客時,他就坐在椅子上抽煙、喝茶,椅子擺放在林蔭道上,更多的時候擺弄一下三輪車上各種自行車零配件,其中最大的設備當屬電動充氣泵。

他很少說話,單位上下班班車停靠這里,每天早上待活兒等車時,他已經擺好位置,有人和他閑聊,間或也有人推著自行車過來,取過打氣筒,打萬氣后走了,客氣的說聲謝謝,更多的頭也不朝他點一下,騎著就走。

他老婆總是在臨近午飯前,給他送來一暖瓶開水,說:“又抽。”他嘿嘿一笑,接過飯盒與暖瓶。

田鳳英告了假,沒日沒夜守候在老公身邊。醫院的病危通知單當天下達,上海方面來的腦顱科專家和杭州方面來的骨科專家判定,生還的希望極其渺茫,可奇怪的時心臟仍有跳動,田鳳英租了醫院的一個躺椅,抽抽戚戚的給她老公講兒子的進步和夫妻倆美好的未來,醫生護士看在眼里,也只能隨她而去。

吳清源顱壓相當高,控制不當就會讓腦子里的東西四散飛濺,院方說現在不能作頭顱方面的手術,田鳳英急切地要求醫院馬上給個態度,說如果縣醫院不行,可立刻轉院。

主治醫師分析了種種情況,每一種情況都相當危險,每一種情況都和死緊密相關,醫師說如果轉院,路上隨時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根本沒辦法控制,就地治療是目前最安全的措施。

不吃不喝,田鳳英握住丈夫的手,“老公,以前那么苦,我們都一起挺過來了,今非昔比,你卻要撇下我們母子,你好狠心啦!”

三天了,田鳳英固執地寸步不離,她說怕老公醒來看不見自己。

她在等待,等待奇跡能降臨在自己老公身上,等待好運降臨在自己頭上,她抓住老公的手,長吁短嘆,眼圈一天天黑了下去,她的公公婆婆和小叔子除了將她不吃的飯菜倒掉,換上新鮮的,沒有別的辦法。

“醫生有辦法的,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一旦有好轉我們馬上通知你。”她公公說。

“是啊,鐵人也挨不過三板斧,你還要照顧小的,回去吧,啊!”她婆婆說。

只有淚水,只有搖頭,沒有話語,田鳳英推推搡搡將他們推出去,她只想多陪陪老公,看著他,她相信心誠則靈,拉著丈夫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那雙手沒有什么彈性,也沒有血色,她輕輕地親吻著,聲淚俱下地訴說。

“老公,我知道你在聽我說話,以前你老說我嘮嘮叨叨,可我不嘮叨了你又說我是不是病了,咋不愛說話了呢。老公,我還是要嘮叨,反正你習慣了。”

“你這是第二天了,昨晚作了什么夢?要不要我查查周公解夢,替你解解,雖然你說這是迷信,可每次你告訴前晚你的夢,我翻周公解夢講給你聽,你認真的樣子,像聽老師講課的小學生。”

“哦,兒子剛才來過了,不對,是昨天,不對,好像是剛才來過了,兒子天天盼望你回家,給他講天安門、長城,《西游記》該講最后幾回了吧?我又講不來,兒子可記得,這是你親口答應他的,你不能對孩子說話不算話。”

醫生、護士常常進來查看情況,總見她嘟嘟喃喃,精神恍惚,私下提醒她的公公婆婆,一定要照顧好大人,她受了強烈刺激,連續幾天滴水未進,別治好了一個,又累垮一個。

公公婆婆想方設法,可執拗的田鳳英始終不肯離開病床半步。

“這孩子,這么強呢!自己身體累垮了,他醒了看見了,該多心疼了,回家啊,聽點話呀!”

“你兒子想你了,你回去吧,要不小家伙老到醫院來不太好。”

“爸,媽,你們把兒子帶來吧,我還能堅持得住。”田鳳英給他們寬心,“放心,我沒事,清源他也沒事。”

“那你吃得飯,喝點水呀!你這孩子,別讓我們老人著急這個,著急那個,你咋不體諒人呢。”

田鳳英眼含熱淚,打開保溫桶理的飯菜,肚子確實咕咕叫,然而,食欲一點沒有,見到飯菜反倒要吐,剛輕描淡寫地吃了兩口,哦一聲吐了出來,嚇得她婆婆趕忙遞過水,又是揉胸又是捶背。

兒子在他們的照顧下卻哭喊著要爸爸媽媽,田鳳英告訴兒子:“爸爸雖然躺在病床上,其實他是偷懶,一會兒他不想偷懶了,就會回來,跟我們回家。”

兒子說:“那爸爸不是耍賴嗎?媽媽,我們不理他了,好嗎?”

田鳳英摟著兒子,越摟越緊,“媽媽,你哭什么呀?老師說哭了就不是勇敢的孩子。”

“嗯,媽媽不勇敢。兒子才勇敢。”

“媽媽,爺爺今天送我上幼兒園,差點兒摔了。”小家伙忘記了爺爺早上的話,要他保守秘密,小家伙還跟爺爺拉了手指頭。

“爺爺什么時候摔了,你看爺爺多健壯。”吳天恒握了握拳頭。

“爸,摔著沒?”田鳳英上上下下打量公公,“要不讓寶寶不上了,等過了這陣子再說。”

“小孩子的話”,吳天恒看液體快沒了,摁了床頭的開關,說了句“換瓶液體。”

吳清源罩著面部的氧氣面罩,白色松緊帶勒得臉龐有點兒浮腫,田鳳英的婆婆到了點熱水,將毛巾打濕,在自己臉上挨了挨,替兒子擦擦臉,擦擦手,眼角淚花閃爍。

“爸爸,我在幼兒園得了小紅花,你快看,貼在額頭上的”,在田鳳英催促下,寶寶半依偎在母親懷里,半探著頭,伸出的小指頭始終沒敢觸碰父親的手。

說服老人和兒子,田鳳英說我熬也要熬到清源蘇醒。

每天醫藥費的單子準時送來,田鳳英隨手塞進床頭柜。

巨額的醫藥費,公司領導也關心,并號召全公司上下職工獻出愛心,麗海縣勞動保障局在全縣范圍內發起倡議,并通過浙江衛星電視臺向全國人民發出呼吁,一時間,慰問信和捐款鋪天蓋地,單位和縣勞動局組織相應人力物力,緊急應對這種情況,田鳳英置身事外。

后來才知道,縣勞動局來人,單位領導來人,都說要搶救,動用最好的藥物和組織最權威的專家,轉院的事大家達成共識,無論如何行不通,田鳳英也參加了那次專門的會議,只能在邀請知名醫院的專家,共同會診。從上海、杭州邀請來的都是腦科專家、骨科權威,據院方透露,腦部的問題是最危險的,心跳很弱,增氧儀開始加大供氧量,從二十四小時心電圖、腦電圖上分析,病人各方面狀況開始趨于紊亂;從每天抽取的血液樣本分析,病人隨之而來的并發癥出現了,腎臟功能衰竭。液體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歇的輸送,田鳳英心亂如麻。

單位焊培中心每天抽調兩名焊接人員輪流值守,及其艱難地勸說田鳳英,做好田鳳英的思想工作成了久攻不下的難題,現在有了些松動,田鳳英很晚離開病床,第二天一大早又急急忙忙趕到醫院。

吳清源死了!出事后的第七天,吳清源永遠的離開這個人世。

當那條象征生命的譜線直直地延伸時,田鳳英沒有一滴淚水,她緊緊地抓著婆婆的手,在婆婆的手臂上來回摩挲。

縣交警大隊在事故調查中,吳清源全責,其一沒走非機動車道,其二闖紅燈,其三車速太快。當然,這是一個不可接受的判定,橫穿公路何來的機動車道,車速太快只要天知道,有沒有攝像頭,闖紅燈誰可以作證?

肇事司機揚長而去,沒有留下任何罪證,留下了又能怎么樣呢?

醫院出具的死亡報告讓田鳳英和她的公婆持懷疑態度,她們也曾咨詢,說有可能因多處骨折,譬如胸部、肋骨等斷裂造成細胞組織或內臟器官嚴重受損,不及時采取措施,貽誤救治時間,危害程度絲毫不比腦部危害小。

吳清源停在停尸房,吳天恒老兩口和田鳳英的小叔子要求法醫重新檢查,并將此事上報了浙江電視臺很有收視率和正義之氣的《替你討說法》欄目,欄目組也同意派出采訪組前來,可當省法醫和院方接觸后,一切的期待被漫不經心的“維持原判”所遮掩,醫院表示愿意承擔百分之二十的責任,院方態度誠懇地表示:我們愿意承擔部分責任,并不表示責任就在醫院,如果你們家屬覺得我們醫院失職,可你們也應該清楚死者的傷情,我們盡了一切力量來挽救他,雖然最終的結果大家都不滿意,但我們的努力你們看得見,退一萬步講,你們就算請權威的專家,知名的法醫,正義的新聞媒體,我們只能說這是耗費你們自己的時間,浪費你們自己的金錢,因為事實就在眼前,事實勝于雄辯,我們醫院可以配合你們家屬,你們家屬也應該與醫院合作。

帶著沉重的傷痛和一肚子的疑惑,田鳳英著實消沉了一陣子,兒子吃住全由公婆包了,老兩口還經常到她家,送些水果和補品。兒子的死對他們的打擊均被他們深深的埋進骨髓,步伐明顯遲滯多了,田鳳英便突然覺得自己自私了點兒,開始考慮怎樣作一個稱職的媳婦兒。

自從大兒子去世后,吳天恒老兩口就琢磨田鳳英的去留問題,三十出點兒頭的女人,帶個孩子,還要上班,不再找個合適的人,日子難過啊!吳天恒老婆暗地里注意那些離過婚的還沒再娶的男士,還到處托人幫忙物色理想人選,絲毫不跟田鳳英泄露一點口風,直到有一天,婆婆撇下孫子,單獨找到田鳳英時,田鳳英才知道老兩口的良苦用心。

田鳳英安慰著婆婆:“媽,你別為這事忙乎,我心里有數。”

“你是有中意的啦?那就好。”

“媽,看你說的。我不想嫁人,你別趕我走呀!”

“哎呀呀,你這孩子,媽留你還來不及呢,舍得趕你走哇。”

“媽,那你就別再說了啊。”田鳳英心里一陣隱隱地絞痛,她何嘗不明白公公婆婆的心思,可實在是自己提不起勇氣,單位里離婚再婚的人多了去了,沒孩子還行,可一旦拖個孩子,再婚的生活多是悲劇主宰。

婆婆像是看透了田鳳英的心,“英子,我和你公公商量過了,你看這樣行不行,孩子我們撫養,也不用你出生活費,你可以隨時隨地來看寶寶,我們舉雙手歡迎。”

“哎呀,我說媽,這是干嘛呀。”

婆婆的嘴囁嚅了幾下,田鳳英轉過身去,兩個人靜靜地呆了一陣。

吳老漢又開始擺他的修車攤子,大家看見他開始看報紙,有時順手折根西洋杜鵑的枝條,剔剔牙或者仔細地清理指甲蓋內的油污。

肇事司機通過電視、廣播,確認媒體所報道的人正是當晚與自己車輛相撞的人,愧疚之情油然而生。透過電視畫面,播音員那激動而又哀婉的聲調,有關對傷者捐款的報道和字幕,肇事司機坐立不安。投案自首吧,吊銷執照倒是小事了,連爭取寬大處理的最佳時間也錯過了,要是重判個死刑或死緩什么的,不敢想啊;就這么躲躲閃閃一輩子?他妻子總發覺自己男人這些天較為反常,不但不出車,整天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呆若木雞,她多次盤問,他說沒有貨源,或者說車要大修了,妻子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哪里肯信,被逼無賴,才吐露了詳情。一家人省吃儉用,拉下一堆賬買了個運輸車,指望這輛車帶來小康生活,妻特地買了大紅中國結,保佑男人高高興興出門,平平安安歸來,你說這……,晴天霹靂頓時令他六神無主,嚎啕大哭。

自己闖下的禍總有個說法,肇事司機琢磨很久,最后跟妻子一合計,就讓自己的良心在煎熬中被撕裂吧,就讓厲鬼在噩夢中無情地懲罰自己吧,夫妻倆特地跑到外省的某個城市,以化名的方式按照電視給的地址,各郵寄了三千元錢,他們祈禱老天一定給不幸的傷者一個盡快康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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