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除名囚,越獄(5)
書名: 穹宇遺蹤作者名: 田原一君本章字數: 3158字更新時間: 2020-11-18 17:16:39
少年起初并不敢接受關于怪男人已經活了上百年的說法。一方面,他并不相信胡薩克人擁有如此長的壽命,猜想或許是他們計算時間的方式與常人不同;另一方面,他不確定一個正常人憑什么可以活那么久,除非他就不是人。
當這些怪異的想法出現在少年腦子里的時候,他可真希望有誰能夠為他指點迷津。然而,少年身邊只有幾個善于胡言亂語、自吹自擂的胡薩克人,基本上不用指望這些小人可以給少年提供任何切合實際的信息。
胡薩克人的確有這么一個毛病:他們在異類面前不善言談,甚至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驕縱模樣;而在同類面前,他們卻又無話不說,以至于達到喋喋不休的地步。他們問著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卻又不期待任何人為他們解答,仿佛他們爭相攀比的是他們問問題的數量而非質量。
真是一群怪胎!少年不禁這樣想著,反倒覺得怪男人的“怪”比起這些胡薩克人都已不算什么。
同這些小人待在一起,少年實感無聊。索性,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比如來往的犯人的姿態、以及烏托邦內各個場所的構造。總之,少年像參觀似地瞪著眼睛四處張望,并嘗試從中找到屬于他的樂趣。
一個路過的暈頭漢同少年撞個滿懷,擺手說了聲對不起,就又晃晃悠悠地離去;一只外貌奇特的藍色“小怪物”低頭說著常人聽不懂的話,發現少年正直勾勾地盯著它,竟突然面目猙獰,做出要撕咬少年的動作,若不是那“小怪物”被人用控物環拴著,少年真擔心自己會因此而皮開肉綻;有驚無險后,少年還親眼見證了一個“鼻涕囚”,正如怪男人所說,這個可憐蟲無時無刻不在流著翠綠色的鼻涕……還有齜牙咧嘴的像猴子一樣活蹦亂跳的瘋子、把頭發放在前面嚇唬人的女人、甚至還有攤在地上像蛇一樣爬行的怪胎……總之,這里不比通行大廳熱鬧。
“烏拉拉奇卡這個月會在商討大會上申請無罪釋放,你知道嗎?”
“哦,你從哪兒聽到這番鬼話的,你難道不知道那家伙在烏托邦內消失了多久?”
“哼,你以為我在開玩笑?你可知昨天早上——”
一隊胡薩克人從少年身旁經過,他們的談論不巧被少年聽到。起初,少年并沒有在意,可等他想起通行大廳里遇到的渡靈人,再一轉身,卻發現對方已經走遠。
烏拉拉奇卡!那不正是渡靈人讓默和尹恩代他問好的家伙嗎?少年不禁疑惑,特別是當他聽到這家伙竟要申請無罪釋放的時候。
犯人申請無罪釋放?這聽上去真是一件足夠荒誕的事情。但凡有頭腦的人用腳趾頭想想都應該明白,烏托邦不是收納好人或者普通人的地方,無作奸犯科或者精神上的背叛,誰會好端端地被遣送至此呢。申請無罪釋放,除非他有足以威脅整個E都市的秘密。
然而,這些都是少年現在所無法涉足的事情。懵懂無知的他,總會把別人說過的話、提到的人當作思想的重心,仿佛除此之外,生活便不再有任何意義。
烏托邦內部的構造就像是螞蟻的洞穴:道路四通八達,每一個“穴室”又連接著不同的通道,它們緊密連接,誰都不愿和對方分離。這些“穴室”有著不同的用途,有些被用來審訊犯人,有些被用來娛樂休閑,還有些則被用來懲罰和短時間關押新入獄的囚犯。
怪男人之前對少年說過的話,像一只鐘表每分每秒在少年的耳畔回響。怪男人讓少年提防著一個獨眼的巡邏騎——騎在一只黑色貓科動物身上的胡薩克人。
巡邏騎每天的任務就是在烏托邦里走來轉去,從而檢舉一些奇怪的人和事。巡邏騎的厲害之處,并不在胡薩克人身上,而是他身下的坐騎,一只名叫亞猁的動物。這種動物五感通透,且第六感極強,所有它認為不對勁的事物往往都有問題,比如它能早胡薩克人一步發現準備逃逸的犯人,能發現犯人攜帶的危險物品,甚至像能讀懂人的心思般地知道兇犯要施展暴行。
然而,只有一類犯人可以避開亞猁的法眼,那便是“腐肉囚”——進入烏托邦的暴露狂需被泡在一種特制液體里數日,再出來,全身腐爛并散發著惡臭,刑期滿后,腐肉才會自動脫落,新鮮的肉體再次浮現。
其實,這種由外在因素而變質的肉體散發出來的味道常人尚可接受,畢竟腐蝕他的液體經過特殊處理,不會給人體嗅覺帶來過于刺激的體驗。但是,這種氣味卻對亞猁的嗅覺傷害極大。通常情況下,亞猁都會躲著“腐肉囚”,絲毫不敢靠近這種群體。借此,“腐肉囚”便成了少年逃避亞猁的終極法寶。
怪男人告訴少年,“腐肉囚”從不單獨在室內活動,常以群體出行。因為身體的皮膚潰爛且痛癢難忍,“腐肉囚”每天都有一次清洗身體的機會,雖然他們并不能因此讓身體恢復正常,卻能獲得短暫的心理滿足。
幾乎每一個與“腐肉囚”碰面的人都會為他們讓路,畢竟他們身上的氣味以及外貌都無法讓人接受,就如這世上的瘟神,所到之處都會沾上惡人又可怕的晦氣。
少年第一個要接受的任務就是靠近“腐肉囚”,并從他們身上捕獲那難聞的臭氣。這對少年來說,絕對是場不同尋常的挑戰。一方面少年要借助外界的安排,借機會面“腐肉囚”,另一方面,少年需要擁有足夠的膽識和意念,從而貼近“腐肉囚”。如此,竟要天時地利人和,且缺一不可。
怪男人曾向少年保證,表示他們一定會在路上碰見“腐肉囚”。這是他的經驗之談,畢竟他為此次逃逸做過數百次的死亡試探。怪男人甚至摸準了時間,當然,這必須建立在醫護人員不在中途開小差或是沒在少年身上耗費太多精力的基礎上。
至于,怪男人是如何衡量時間、察覺動態的,少年卻無從得知。想必那定是一種奇怪而復雜的方式方法吧。想到這里,少年竟覺得怪男人在烏托邦被關數百年也不是沒有可能。不然,一個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時間去思考和算計呢。
當少年看到前面的胡薩克人以及囚犯向墻壁靠近,捂鼻遮臉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經距那準備洗澡的“腐肉囚”不遠了。一時間,瘋狂的“蹦地猴”不再上躥下跳,自言自語的“精神怪”也不在嘟嘟囔囔,甚至那些“怪行俠”都整理好身體一并整齊地貼在走廊的墻壁上,像是在等待某種葬禮似的儀式結束。
少年已然開始后悔。他無法形容自己看見那群“腐肉囚”后的感受,更無法想象自己等會兒貼近這群人后會發生怎樣的化學反應。他神思恍惚,像是做著這世間最可怕的噩夢。
少年彎著腰,止不住地干嘔。他至今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卻感覺自己好像吃下了一整盆排泄物而且還吐不出來。
“腐肉囚”,顧名思義,擁有腐爛的皮膚、張揚跋扈的霉菌、遍布全身的膿包,以及發臭發腥的膿流。只需一眼,你就可以把前一天吃到肚子里東西全部吐出來,或是讓你未來一個月里都沒有食欲。
此刻不知所措且打算半途而廢的少年,竟感覺有一股力量推著他向“腐肉囚”的方向移動。少年的身子還處于半折疊狀態,大腦也因干嘔力度過猛而嚴重缺氧,所以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推出去了,還是因身體重心不穩而自己倒下身的。
可不管怎樣,他對此都一無所知,甚至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一陀厚重得似巖漿般的物體壓在下面,緊接著那股惡人的氣味變得更加濃烈和難聞。
待少年意識清醒并睜開眼,發現方才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坨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一個“腐肉囚”,他嚇得幾乎就要暈死過去。一個踉蹌,險些再次跌倒。少年忙向那三個特殊醫護人員靠攏,卻見他們因自己的這身狼狽和惡臭而俯身嘔吐。
眾人一陣嫌棄,比“腐肉囚”從這里經過還要更加厭惡少年。芙佩更是忍耐不住眼淚直流。當然,那絕不是因為她心疼或是悲憫少年,而是那惡臭熏傷了她的眼。
如此,少年竟只能不情愿的接受,畢竟這具身體是他的,再怎么厭惡甚至痛恨都不可能將之遺棄。
少年脫去上衣,毫不在乎自己會因此而裸露,因為已經沒有什么會比他身上的這股味道更能吸引人。他用上衣擦拭皮膚上的腐肉和膿血,恨不得扯下自己的皮膚把這些骯臟一并帶走。他感到莫大的沮喪和窘迫,甚至以為自己的心在流淚,血在沸騰。
再看怪男人,此刻他竟對少年擠了一下眼睛,仿佛說著,那只是個玩笑,朋友。少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背叛與屈辱,他恨極了這個男人,不明白這家伙為什么要在他還沒準備好的情況下將他推出。
可那個怪男人竟不自知地對少年俏皮地笑著,仿佛什么也沒發生一般。一怒之下,少年把衣服摔在了怪男人的臉上,憤憤地向前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