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沉淀的重量(9)
- 怪談心語
- 王逸文
- 2226字
- 2020-10-24 01:25:32
隨著我的應聲倒地,周圍的人群陷入了恐慌,紛紛尖叫著四散奔逃,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伸出援手。鮮血,止不住地從我的指縫間涌出,雖然這一擊并沒有造成致命傷,但是由于大量的失血,死亡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為什么......”我壓制著傷口,顫抖著聲音,狂怒地嘶吼道:“到底為什么!我哪里得罪過你?哪里對不起你?你為什么要殺我!!!”
“因為我嫉妒!!!”山田也和我一樣,瘋狂地嘶吼了起來。
于是,我一瞬間明白了:“嫉妒......”多么可笑的詞匯,卻又多么的可悲......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家!全都被燒光了啊!!!在東京!我一無所有了啊!!!”山田繼續嘶吼著,眼角卻涌出了兩行泛紅的淚水。那是不知道積淀了多少悲傷、哭干了多少次眼角,才會涌出的血淚......
“我才想要問問,到底為什么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錯,就要遭受這樣的懲罰?我沒有參與戰爭,也沒有殺過人,為什么該死的不是那些軍人,而是我的家人?為什么啊!!!”
“啪!”又是一聲槍響,第二發子彈射進了我的肩窩。
我看著山田,劇烈的疼痛以及對死亡的恐懼讓我一時間愣住了。但是緊接著,我更加憤怒了起來:“你的妻兒雙亡、你的一無所有,和我有什么關系?你就算恨,也不應該恨我啊!可是你為什么還是要殺我!”
雖然嘴上這么喊著,但其實,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我不是說了嗎?是因為嫉妒啊。”山田忽然不吼了,轉而一邊哭、一邊笑著,蹲下來看著我,緩緩地說:“憑什么,我的妻兒死于轟炸,而你卻能和櫻翻云覆雨?憑什么,我變得一無所有,而你卻要和櫻奔向幸福的遠方?憑什么,我明明是這么的絕望,而你卻能笑的充滿希望?你告訴我,憑什么?”
我頓時沉默了,說不出一句話。
“我承認自己是瘋了,森;但是,瘋掉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整個世界啊!到底為什么,明明全世界都在扭曲、都在瘋狂,可是你和櫻卻能正常地活著?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著精神已經崩壞的山田,無言以對。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于是,山田又緩緩地站了起來,舉起了手槍對著我,露出了唯一一個看起來像是正常人的微笑——盡管是在哭的。
“對不起,森。我,果然還是嫉妒你,嫉妒的想要殺掉你。你放心,殺了你以后,我也會立刻自殺的。對這個世界,我真的沒有任何留戀了。”
我聽罷,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低下了頭;在意識消散前的一瞬,我想到了櫻。
“對不起,櫻。我,恐怕無法再成為你的依靠了。”心中默默地說完這一句,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一天后了,而且是躺在柔軟的病床上。腹部和肩部的子彈已經被取出,并且傷口經過了包扎;很明顯——我得救了。
后來,我經過打聽,才知道了之后的事情經過——就在山田準備扣動扳機的時候,一名路人帶著警察趕來了。警察勒令山田放下武器,并且鳴槍示警,可是瘋狂的山田不但沒有束手就擒,反而想要襲擊警察。于是,那名警察在不得已之下,開槍將山田射殺。隨后,將我送到醫院的,也是這名警察。
至于山田口中所說的什么從難民中征兵,那當然是騙人的。也怪我自己,竟然就這么簡單的上當了。但是,我更多的是感到喜悅——因為我活下來了!我還能再見到櫻!
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在三天后就悄悄逃離了醫院,沒有辦理出院手續——這是自然的,因為醫生和護士是不可能讓我這么快出院的。逃出醫院以后,我直接來到了當時送櫻上車的地點。幸運的是,這一支車隊是分三批前往廣島的,而今天正好是最后的一批!我當然二話不說乘上了汽車,踏上了前往廣島的旅途。腦海中幻想著的,盡是與櫻再次重逢的溫暖畫面。
然而,三天后、也就是8月8日的晚上,在我抵達福山市的那一刻,噩耗傳來了——8月6日早晨8點整,廣島被一個不知名的炸彈整個移平,是真正意義上的移平!凡是在爆炸的直接破壞范圍內,沒有一個人能在那種沖擊中活下來。在爆炸的外圍,僥幸存活并逃至福山的幸存者們,也幾乎都變得神志不清,滿嘴都是胡言亂語。車隊也因此而決定止步于福山市,不再前進。
這一瞬,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乞求著司機,希望他能繼續帶我去廣島。結果,我當然被拒絕了。廣島市已經成為了大家口中的“詛咒之地”,沒有人愿意接近那里,因為大家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樣的可怕武器,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壞力?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最終,反倒是魔鬼的詛咒這一說法更容易讓人接受......
于是,我沒有等車隊抵達匯合地點,在福山市的郊外就下了車——我決定自己想辦法去廣島!哪怕是爬著去!
這一路上,我都在不住地自我催眠,告訴自己櫻還活著,她一定會因為某些理由幸存下來的。因為,如果不這樣做,我甚至都沒有站起來的勇氣。我拼盡全力、不顧生死,把腳下的鞋子都走爛了,一心只想到達廣島、到達櫻的身邊。
然而,當我真正站在廣島城的廢墟上,目睹那一慘象后,幻想......破滅了......
說到這里,森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又狠狠地吸了兩大口煙,借此來平息情緒。我看得出,他的手在顫抖。就連講述東京大空襲時,森都不曾這樣恐懼;不難想象,當時的廣島城,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慘象......
“抱歉,小林。接下來的景象,我不想回憶,也不想提起......”
我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沒關系的森,不想說,就不要說了。那么接下來呢?你是怎么死的?”
于是森自嘲地笑了笑,答:“接下來,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在看到那種慘象,知道櫻絕無生還的可能后,整個人的精神都崩潰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再加上傷口的惡化和感染,還有強烈的核輻射,我很快就成為了廣島城中眾多尸體中的一個。然后,當我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就是這副狀態了,而且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再然后,我花了足足20年的時間,才終于又回到了東京,也就是196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