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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十三行的起源

屈大均有兩首相當(dāng)著名的《廣州竹枝詞》。其一是:“洋船爭出是官商,十字門開向二洋。五絲八絲廣緞好,銀錢堆滿十三行?!逼涠牵骸笆皱X多是大官,官兵枉向澳門盤。東西洋貨先呈樣,白黑番奴捧白丹?!鼻缶宰⒃疲骸鞍椎?,番酋也?!?img alt="屈大均:《廣州竹枝詞》,《翁山詩外》卷16,歐初、王貴忱主編:《屈大均全集》(二),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6年版,第1306—130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蓋葡語capitao之對音,意為船長、首領(lǐng)。

由于詩的標(biāo)題是《廣州竹枝詞》,廣州又是歷代對外貿(mào)易大港,故不少研究者往往望題生義,認(rèn)為詩中所描繪的,為康熙二十三年(1684)清政府設(shè)立海關(guān),開海貿(mào)易之后廣州口岸外貿(mào)的盛況。其實(shí),詩中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明確顯示,所述的對外貿(mào)易雖以廣州為基地,其出海口岸卻不在廣州府城,而在廣州府屬下的香山縣十字門和澳門?!稄V東新語·地語》記,“南海之門最多。從廣州而出者曰虎頭門(按:即虎門),最大……此中路之海門也……從香山而出者曰金星,曰上十字,曰下十字……此西路之海門也”。屈大均:《廣東新語》(上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3頁。“十字門開向二洋”是說商船由香山出海;如由廣州出海,就該說“虎頭門開向二洋”了。1684年后,來粵外國商船已改泊廣州黃埔,澳門商業(yè)地位一落千丈。可見這兩首《廣州竹枝詞》均作于開放海禁之前。

清順治七年(1650),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攻陷廣州,此后二王踞粵多年。后來耿繼茂遷往福建,廣東成了尚可喜、尚之信父子的半獨(dú)立王國。尚藩集團(tuán)把持行市,壟斷貿(mào)易。屈大均《廣東新語》“事語·貪吏”條記:“故今之官于粵東者,無分大小,率務(wù)朘民以自封。既得重貲,則使其親串與民為市。而百十奸民從而羽翼之,為之龍斷而罔利。于是民之賈十三,而官之賈十七……民之賈日窮,而官之賈日富。官之賈日富(疑當(dāng)作‘民之賈日少’),而官之賈日多。遍于山海之間,或坐或行,近而廣之十郡,遠(yuǎn)而東西二洋,無不有也?!?img alt="屈大均:《廣東新語》(上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04—305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結(jié)合屈大均對“官商”之害的這些論述來分析,“洋船爭出是官商”和“十字錢多是大官,官兵枉向澳門盤”等語明顯有譏諷、譴責(zé)之意。李士禎《議復(fù)粵東增豁稅餉疏》記:“自康熙元年(1662)奉文禁海,外番舡只不至,即有沈上達(dá)等勾結(jié)黨棍,打造海舡,私通外洋,一次得利銀四五萬兩,一年之中,千舡往回,可得利銀四五十萬兩,其獲利甚大也?!?img alt="李士禎:《撫粵政略》卷10《奏疏》,第1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康熙二十年(1681),廣東官府抄沒沈上達(dá)家產(chǎn),共值975936兩,其中現(xiàn)銀約占三分之二。李士禎:《撫粵政略》卷2《奏疏二》,第55—57頁。可見尚氏集團(tuán)海上走私規(guī)模之巨。所謂“洋船爭出是官商”和“十字錢多是大官,官兵枉向澳門盤”即系指此。

以往的一些研究者判斷這兩首《廣州竹枝詞》作于海禁開放以后,主要依據(jù)是:十三行是海禁開放后才出現(xiàn)的,詩中既提到十三行,就說明是作于海禁開放之后。其實(shí),所謂“十三行是海禁開放后才出現(xiàn)”并非定論。裴化行《天主教十六世紀(jì)在華傳教志》以16世紀(jì)來華傳教士信札和記錄為依據(jù),并參照Chang Thech'ang(張德昌),“Maritime Trade at Canton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Chinese Social and Political Review,1933, t.17, p.264 sq及C. A. Montaltode Jesus Historic Macao, HongKong 1902,記述葡萄牙傳教士巴來刀(Belchior Nunes Barreto)“在(1555)12月之前,攜同一位常與日本交易的船長魯易達(dá)而麥達(dá)(Luisd'Almeida)上廣州去過兩次”?!斑@時中葡間的商業(yè),卻一步步地走上繁榮的路經(jīng)[徑],在一個月內(nèi),由廣州賣出的胡椒達(dá)40000斤,商人所躉買的為上日本去轉(zhuǎn)售的貨品達(dá)100000葡金。商業(yè)的利源,是被原籍屬于廣州、徽州(安徽)、泉州(福建)的三處的十三家商號壟斷著,他們不顧民眾的反對,一味致力于發(fā)展外人的勢力。”裴化行(H.Bernard)著,蕭濬華譯:《天主教十六世紀(jì)在華傳教志》,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5、19、22、93—94、103頁。巴來刀,今譯巴萊多,1555年8月至1556年6月7日在中國沿?;顒?,曾為談判釋放被囚的數(shù)名葡萄牙人兩次赴廣州。1555年11月23日,他從浪白澳寫信給果阿的教會學(xué)院,介紹中國的習(xí)俗和政府情況。1558年1月10日,他又從印度柯枝(Cochin)寫信,描述1555至1556年間他在中國的見聞。施白蒂:《澳門編年史》,澳門基金會1995年版,第12—15頁。葡萄牙冒險家平托(Fernio Mendes Pinto)則在1555年11月20日從澳門致信果阿耶穌會會長說:“今天我自浪白滘往前6里格抵達(dá)我們所在的澳門港,碰見自廣州來到的巴萊多神父?!?img alt="吳志良:《東西交匯看澳門》,澳門基金會1996年版,第4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可證。而《日本一鑒》記:“歲甲寅(嘉靖三十三年,1554),佛朗機(jī)夷船來舶海上,比有周鸞號客綱……每以小舟,誘引番夷,同裝番貨市于廣東城下,亦嘗入城貿(mào)易?!?img alt="鄭舜功:《日本一鑒》“海市”條。"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嚴(yán)如煜《洋防輯要》卷15《廣東防海略》下亦記:嘉靖三十五年(1556),廣東海道副使汪柏“乃立客綱客紀(jì),以廣人及徽、泉等商為之”。梁廷枏《粵海關(guān)志》卷25有“沿明之習(xí),命曰十三行”之語,亦說明明代就有十三行,而非晚至清初開放海禁之后。嚴(yán)如煜、裴化行之所記可為佐證,當(dāng)時又稱“客綱客紀(jì)”。

“客綱客紀(jì)”之名,非僅見于廣東。吳承恩《西游記》第84回,述唐僧師徒一行四人,假扮販馬商人,到趙寡婦客店投宿。孫悟空自我介紹:“我們是北方來的,有幾匹粗馬販賣”,“領(lǐng)著一群馬”,“大小有百幾十匹”,趙寡婦聽罷便道:“孫二官人誠然是個客綱客紀(jì)。”吳承恩:《西游記》(下冊),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0年版,第1017頁。凌濛初《拍案驚奇》卷之一《轉(zhuǎn)運(yùn)漢遇巧洞庭紅》,敘述一伙蘇州商人到海外交易后回國,到了福建海岸,才住定了船,“就有一伙慣伺候接??偷男〗?jīng)紀(jì)牙人”前來拉客,“船上眾人揀一個一向熟識的跟了去”,“到了一個波斯胡店中坐定”?!斑@主人是個波斯國里人……專一與??蛢稉Q珍寶貨物,不知有多少萬數(shù)本錢?!边@些“??汀狈Q贊他“果然是客綱客紀(jì),句句有理”。凌濛初:《拍案驚奇》(上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3—14、18頁。這兩處提到的“客綱客紀(jì)”,都是從事跨國貿(mào)易的商人,后者更明顯與清代十三行商人相類。到明朝末年,“客綱客紀(jì)”之名仍存。崇禎初年任廣州推官的顏俊彥在其《盟水齋存牘》中收錄的一份題為《各鋪行答應(yīng)照依舊規(guī)詳》的“公移”稱:“審看得鋪行答應(yīng)原有成規(guī),物之產(chǎn)于外夷者,夷商供之;物之產(chǎn)于內(nèi)地者,內(nèi)商供之。以犀角、玳瑁、龜銅、雀頂、奇楠、冰片、丁香、豆蔻、木香、乳香、沒藥、蘇合油,責(zé)之夷舶綱紀(jì);以沉、檀、速、降等香,責(zé)之四季香戶與漳行;牛黃、人參、麝香、琥珀,責(zé)之藥材鋪戶。府縣會議詳允,原自井井。夷商綱紀(jì)姚弼等,自認(rèn)答應(yīng)西洋犀角、西洋布、紫檀木、冰片、丁香、西洋手巾數(shù)件,隱下原議答應(yīng)象牙、玳瑁、龜銅、雀頂、豆蔻、乳香、沒藥、蘇合油,不入呈內(nèi)。且原議犀角、紫檀木等器,皆發(fā)價與夷商綱紀(jì)平買,然后付各匠雕造,給以工食;而又以雕成犀杯、帶簪、紫檀鐘筷等物,派各鋪戶,答應(yīng)備呈給示。夫夷商綱紀(jì)盤踞粵地,取利不貲,與各鋪戶肥瘠不同。且難得之貨,非彼勿致,豈容夤管卸脫,變亂舊規(guī),重為貧戶累也?”顏俊彥:《盟水齋存牘》,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第662—663頁。足見其財雄勢大,是經(jīng)官方特許專與“夷商”交易的商人。

清初海禁時期日本官方根據(jù)抵達(dá)長崎的中國商船的海事報告,輯成《華夷變態(tài)》一書,對當(dāng)時以十字門為基地的海外貿(mào)易活動有不少記載,說明當(dāng)時確實(shí)出現(xiàn)了“洋船爭出是官商”的走私盛況。值得注意的,是該書記述,停泊在十字門,與尚氏“官商”交易的商船,有的還屬于正與清廷為敵的臺灣鄭氏政權(quán)。如康熙二十年(1681)記,一艘船主為陳檀官的東寧(臺灣)船,于上年10月28日離開長崎,在歸航途中遇風(fēng)漂至廣東。在十字門修船,重新雇用船員,購入雜貨、絲織物等,原擬返回東寧,遇風(fēng)漂抵日本??滴醵荒辏?682)記,上年有艘暹羅船起航赴日,經(jīng)雞籠海面遇風(fēng)不能渡日,而停泊于廣東十二門處。同年記,一艘麻六甲船上年由麻六甲起航,先駛往廣東十二門處加載客、貨然后赴日。于航日途中因遇強(qiáng)烈東北風(fēng),不得不折返廣東避風(fēng),停留至是年5月再由十二門出航抵達(dá)長崎。同年又記,一艘暹羅船于上年渡日途中遭遇惡風(fēng),因而往廣東十二門處避風(fēng),在此過年后于是年5月11日起航??滴醵辏?683)記,一艘船主為徐歡官的暹羅船,每年均由暹羅赴日通商,是年夏在廣東十字門處聽說大清兵船聚集于此,故改航東寧。朱德蘭:《清初遷界令時中國船海上貿(mào)易之研究》,中國海洋發(fā)展史論文集編輯委員會主編:《中國海洋發(fā)展史論文集》(二),1986年版,第120—129頁。這五處記載,兩處提及十字門,三處提及十二門,查明清時期及此前史籍所記廣東沿海港灣,從無“十二門”之名,則此“十二門”當(dāng)為“十字門”之別名或訛稱(粵語或潮語“二”、“字”均音近)。

海禁期間,合法的朝貢貿(mào)易也多在十字門進(jìn)行。據(jù)荷蘭東印度公司檔案記載,順治十四年(1657)和十五年(1658)、康熙三年(1664)、康熙十五年(1676),荷蘭東印度公司商人先后與以沈上達(dá)為首的藩商在十字門西岸的大橫琴島進(jìn)行朝貢貿(mào)易,荷蘭商人帶貨最多的一次達(dá)3000擔(dān)胡椒。John E.Wills,Jr,Pepper,Guns and Parleys,pp.157—159.轉(zhuǎn)引自謝中凡:《清初閩粵藩王大吏委托商的出現(xiàn)及其影響》,《廣東社會科學(xué)》1990年第2期。

屈大均的上述記載,既已為其他史料所證實(shí),那么他究竟是僅得之于傳聞,還是親眼目睹呢?

《澳門記略》收錄釋今種的詩作多首。屈大均1650年削發(fā)為僧,法號今種,1662年還俗。從內(nèi)容來看,這組詩是記錄屈氏由廣州航行至澳門途中,及逗留澳門期間的見聞和感慨。茲摘其部分篇章并加評述。均見印光任、張汝霖:《澳門紀(jì)略》,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出獅子洋作》:


忽爾乾坤大,浮沉黑浪中?;痼ゃ曇谷?,金蜃噴天風(fēng)。洗甲心徒切,乘桴道欲窮。朝宗余一島,尚見百川東。


此詩意甚明。首聯(lián)謂抗清斗爭屢經(jīng)挫折之后,忽于海上告捷,開拓了臺灣這一片廣闊的基地。頷聯(lián)極力形容海上義軍的聲勢和實(shí)力,向往之情,溢于毫端。頸聯(lián)謂自己徒然有早滅清廷、一洗甲兵的迫切愿望,但大陸上的斗爭既已失敗,就只能乘桴東渡,堅(jiān)持抗清了。末聯(lián)謂永歷帝已被害,奉明正朔,只余臺灣一島(查繼佐《罪惟錄》記明韓王朱本鉉在1646年至1663年間尚用定武年號。但即屬實(shí)亦僅局促于川鄂邊界山中一隅,缺乏號召力,外界幾無知者。顧誠《南明史》更以此為訛傳),天下歸心。

按永歷帝被俘,在1661年,翌年被害。屈大均由浙江南歸及還俗,均在1662年。上年鄭成功征臺灣,克赤嵌城,是年鄭成功盡逐荷蘭人,收復(fù)臺灣。故屈大均此行,時在1662年,目的為假道澳門,赴臺灣參加鄭成功軍隊(duì)。

《澳門詩》(六首):


廣州諸舶口,最是澳門雄。外國頻挑釁,西洋久伏戎。兵愁蠻器巧,食望鬼方空。肘腋教無事,前山一將功。

南北雙環(huán)內(nèi),諸蕃盡住樓。薔薇蠻婦手,茉莉漢人頭。香火歸天主,錢刀在女流。筑城形勢固,全粵有余憂。

路自香山下,蓮莖一道長。水高將出舶,風(fēng)順欲開洋。魚眼雙輪日,鰍身十里墻。蠻王孤島里,交易首諸香。

禮拜三巴寺,蕃官是法王?;ㄒZ紅鬼子,寶鬘白蠻娘。鸚鵡含春思,鯨鯢吐夜光。銀錢么鳳買,十字備圓方。

山頭銅銃大,海畔鐵墻高。一日蕃商據(jù),千年漢將勞。人惟真白氎,國是大紅毛。來往風(fēng)帆便,如山踔海濤。

五月飄洋候,辭沙肉米沉。窺船千里鏡,定路一盤針。鬼哭三沙慘,魚飛十里陰。夜來咸火滿,朵朵上衣襟。


《望洋臺詩》:


浮天非水力,一氣日含空。舶口三巴外,潮門十字中。魚飛陰火亂,虹斷瘴云通。洋貨東西至,帆乘萬里風(fēng)。


以上二題7首,皆為屈大均居留澳門時的見聞,可與《廣州竹枝詞》互相參證??梢?662年,外貿(mào)已由尚藩通過十三行操縱。6首《澳門詩》亦見于《翁山詩外》卷9。以往之研究者或未作深入考訂,即謂其為屈大均康熙二十七年(1688)游澳門時所作。按《翁山詩外》編刻成書,在康熙二十五年(1686),引錄了“十字門開向二洋”的《廣東新語》編刻工竣,在康熙二十六年(1687),即此已可否定舊說。

《謝西洋郭丈惠珊瑚筆架詩》(二首):


何年沉鐵網(wǎng),海底得枝枝。以此為鉤好,偏于掛鏡宜。親勞如意擊,重向玉臺貽。才愧徐陵甚,難為筆架時。

分來烽火柏,持作筆床先。小架宜斑管,長書得錦箋。歸憑纖手潤,益使大紅鮮。未有瓊瑤報,殷勤奏短篇。

又《翁山詩外》尚有《壽西洋郭丈》, 屈大均:《翁山詩外》卷11,歐初、王貴忱主編:《屈大均全集》(二),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6年版,第948頁。顯系同時之作:


書床花發(fā)貝多羅,鸚鵡堂前解唱歌。明月新生珠子樹,白云初熟玉山禾。千年命縷絲能續(xù),七日仙棋著更多。最是端陽榴火好,為君流照玉顏酡(丈新生子。丈生日為端陽之七日)。


清初稱葡萄牙為“西洋國”,贈屈大均珊瑚筆架的“郭丈”,應(yīng)是葡萄牙人,既謂其“新生子”,應(yīng)該不是天主教教士。屈大均賀其是年生日,在端午節(jié)后七日,此時正居留澳門。

《西洋菊詩》:


枝枝花上花,蓮菊互相變。惟有西洋人,朝朝海頭見。


屈大均又記:“而蠔鏡獨(dú)為舶藪……澳人多富,西洋國歲遣官更治之。諸舶輸珍異而至,云帆踔風(fēng),萬里倏忽,唐有司不得稽也。每舶載白金巨萬。閩人為之?dāng)堫^者分領(lǐng)之,散于百工,作為服食器物諸淫巧以易瑰貨,歲得益饒。向者海禁甚嚴(yán),人民不得通澳,而藩王左右陰與為市,盡歸之。小民無分毫滋潤。今亦無是矣。”屈大均:《廣東新語》(上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6—38頁。“閩、粵銀多從番舶而來。番有呂宋者,在閩海南,產(chǎn)銀,其行銀如中國行錢。西洋諸番銀,多轉(zhuǎn)輸其中。以通商故,閩、粵人多賈。呂宋銀至廣州,攬頭者就舶取之,分散于百工之肆。百工各為服食器物償其值?!?img alt="屈大均:《廣東新語》(下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40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此處所謂“廣州”,當(dāng)與《廣州竹枝詞》一樣,是指包括澳門在內(nèi)的整個廣州府。相互對照,亦可見是時經(jīng)營外貿(mào)之“官商”,既稱為“攬頭”,亦稱“十三行”,唯“攬頭”所指為商人,而“十三行”所指為商號。

廣東“攬頭”貿(mào)易活動,多往返于廣州、澳門之間?!埃ò拈T)議事會在1596年給果阿總督的一封信中……說,‘中國人要求我們不要去廣州,全部貿(mào)易應(yīng)在澳門進(jìn)行’。這種暗示遭到了輕視。盡管中國地方官員一再規(guī)勸那些走私者,因?yàn)樗麄兗炔唤患{船鈔,也不交納進(jìn)出口貨稅,許多葡萄牙船只還是在海岸徘徊。一旦有什么人被逮住,這些外國人就向省政府官員大聲抱怨,遁詞狡辯,說該政府無權(quán)懲治這些闖入者。這種紛擾爭吵的局面,以向葡萄牙人關(guān)閉廣州港口而告結(jié)束(1631)。于是,與中國商人結(jié)成同盟,這些商人帶來出口貨物并在澳門收購進(jìn)口物品。這種陰謀勾當(dāng)只進(jìn)行了幾年,合伙人之間相互鬧翻。中國的合伙人變得對澳門懷有敵意。于是,從澳門派遣一個由六名紳士組成的代表團(tuán)到廣州(1637),他們受命前來談判恢復(fù)在這里的貿(mào)易,但沒有成功。廣州的高級地方官員不勝煩擾,又不會接受他們的要求,便向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說‘澳門從前是個繁華之地,現(xiàn)在則變成了一個獨(dú)立王國,有很多炮臺,以及為數(shù)眾多傲慢蠻橫的人口。應(yīng)該問清葡萄牙人需要多少大米酒水,并向他們供應(yīng),但讓他們來廣州互市則是不合適的’?;实弁饬诉@一建議,他的最高命令于1640年6月11日發(fā)到澳門”。龍思泰著,吳義雄等譯:《早期澳門史》,東方出版社1997年版,第100—101頁。此處的所謂“中國的合伙人”,顯然就是攬頭。中方文獻(xiàn)亦載:“順治四年(1647),戶部議覆兩廣總督佟養(yǎng)甲疏言:‘佛郎機(jī)國人寓居濠鏡,以攜來番貨與粵互市,蓋已有年。后深入省會,至于激變,遂行禁止。今督臣以通商裕國為請,然前事可鑒,亟應(yīng)仍照前明崇禎十三年(1640)禁其入省之例,止令商人載貨下澳貿(mào)易。’得旨準(zhǔn)行”。梁廷枏:《粵海關(guān)志》卷26“夷商一”,第5—6頁。不但可相參證,而且說明在清初實(shí)行海禁之前,仍沿襲明末故例,葡萄牙人不能入廣州,而僅能由“商人載貨下澳貿(mào)易”,前引屈大均《廣東新語》指明這些商人就是“攬頭”, 《廣州竹枝詞》則證明其商號是十三行。

“攬頭”并非僅出現(xiàn)于明代,亦非僅限于從事外貿(mào)。1956年,廣東省文史館館員何爵三、廖獻(xiàn)周訪問老絲織工人黎洪(時72歲)、梁六(時60多歲),黎、洪說:“百年前廣州絲織業(yè),如按產(chǎn)品分,是區(qū)分為五行;如按雇傭關(guān)系分(即生產(chǎn)關(guān)系),則區(qū)分為西家和東家兩行。東家行是老板的組織,西家行是工人的組織。西家行全盛時期有工人三四萬人,絲織廠分布于上下西關(guān)、下九甫、十三行一帶……東家每稱‘?dāng)堫^’,他們原是工人出身,自己和家人也做工,但向資本家領(lǐng)取材料,發(fā)給工人,并供給工人們的伙食,因此他們除了從事絲織勞動工作外,兼雇工經(jīng)營?!蓖旰尉羧⒘潍I(xiàn)周出席寶星絲織業(yè)生產(chǎn)合作社老紡織工人座談會,與會的冼佳(時60歲)、潘伯勤(時50歲)、郭敬(時77歲)、伍振(時76歲)、蔡蘇(時78歲)、陸泗(時55歲)、龔景華(時64歲)、冼平(時64歲)說:“錦綸行是絲織業(yè)的總機(jī)構(gòu),下分五行,五行是按照織品的品種來區(qū)分,即:1.朝蟒行:是絲織業(yè)最老的行業(yè),不再分小行。2.十八行:洋貨三行,金彩三行,干紗三行,雜色三行,洋八絲三行,綾綢三行。3.十一行:宮、寧、線、平(均是貢品),牛郎四紗(洋莊干紗),天青、元青、品藍(lán)(即雜色三行,均是壽袍料)、洋八五六絲、洋貨、洋巾。4.金彩行:原屬十八行,后以業(yè)務(wù)發(fā)達(dá)遂分拆成行。有花八絲(越南貨)、洋貨(孟買貨,有單彩、三彩、四彩、五彩)、錦(貢錦)、直口、斜口。5.通紗行:又名線紗行,有廣紗、肇紗、舊廣紗、新廣紗、三紗?!?img alt="廣東省文史研究館編:《三元里人民抗英斗爭史料》,中華書局1978年版,第184、185—186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屈大均《廣東新語》謂:“廣之線紗與牛郎綢、五絲、八絲、云緞、光緞,皆為嶺外、京華、東西二洋所貴。予《廣州竹枝詞》云:洋船爭出是官商,十字門開向二洋。五絲八絲廣緞好,銀錢堆滿十三行?!?img alt="屈大均:《廣東新語》(下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427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兩相對照,可見十三行實(shí)與絲織業(yè)密切相關(guān)。而該行業(yè)的“十八行”、“十一行”與十三行之名相近,恐亦非偶然。

明代“攬頭”之稱,亦非僅見于廣東。嘉靖十一年(1532)戶部尚書許瓚應(yīng)詔陳言說:“內(nèi)府本色折色物料,每銀一千兩則給扛解銀一百二十兩,管解者賄求吏典增減……領(lǐng)銀后或于本地及附近出產(chǎn)地方市買物料至京,又投托攬頭,以時估上納,而余銀盡為所干沒矣……次在湖廣為甚,而各省亦有之?!?img alt="《明世宗實(shí)錄》卷142,嘉靖十一年九月辛未。"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但明代廣東的“攬頭”,在外貿(mào)中更為活躍。

明清內(nèi)閣大庫藏《澳夷筑城殘稿》(見《明清史料》乙編第七本第614頁),記為天啟四年(1624)廣東當(dāng)局拆澳門葡萄牙人所建城臺事(可參閱《明熹宗實(shí)錄》卷58,天啟五年四月癸卯)。文曰:“(上缺)環(huán)架大銃數(shù)十門,外望皆曰銃臺,其實(shí)中虛,非疊基也。偵者屢報:夷人筑城,費(fèi)銀二十萬,報知國王,謂已拓?fù)?jù)中朝一方地。該國王遂遣親侄名噥弗難系氏具(D.Francisco de Mascarenhas,1623年7月17日至1626年任澳門葡萄牙人之行政長官)為呶嘮(regulo,葡語,意為管理者),賚敕前來鎮(zhèn)守。夷言呶嘮,即華言兵頭也。兵頭因筑此垣,虛中聳外,欲規(guī)畫為殿基,后建塔,請封一王子居守,故兵頭盤踞此中,護(hù)堵城臺,每有存亡與俱之意。幸蒙本部院指授方略,首絕接濟(jì),以扼夷之咽喉;既縶攬頭,以牽夷之心腹;官兵密布,四面重圍;嚴(yán)拿奸黨,招回亡命。而用間用諜,挑窮夷鬼婦與兵頭為難,浸成內(nèi)變。番哨闌出,又一鼓成擒,不能得志。于是夷始坐困,受命叩關(guān),甘認(rèn)拆城毀銃,驅(qū)奸滅哨,歲加丁銀一萬兩,編附為氓,寫立認(rèn)狀在案。當(dāng)督夷人、攬頭、夫役,自二月二十三日起,至三月初四日止(下缺)”。轉(zhuǎn)引自汪宗衍:《廣東文物叢談》,(香港)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93頁。《盟水齋存牘》中的崇禎初年資料仍提及此事,謂天啟間澳夷“擅筑城垣,著攬頭葉植余等,責(zé)令督拆”。顏俊彥:《盟水齋存牘》,第47頁。

崇禎初廣州府審斷閩攬余騰蒼、謝玉宇案,兵巡道批語:“騰蒼等以閩人而久充粵中攬頭,因公科贓,獨(dú)擅利權(quán),自招物議,擬罪追贓,誠不為過。”顏俊彥:《盟水齋存牘》,第75頁。由“因公科贓,獨(dú)擅利權(quán)”,可知其與清代十三行商人一樣,是壟斷性的“官商”。也和十三行商人一樣,官府始終認(rèn)定他們與“夷人”勾結(jié)。崇禎四年(1631)廣東巡按御史高欽舜題奏:“乃奸商攬棍,餌其重利,代其交易,憑托有年,交結(jié)日固,甚且爭相奔走,唯恐不得其當(dāng),漸至從中挑撥,藐視官司。而此幺麼丑類,隱然為粵腹心之疾矣?!?img alt="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澳門基金會、暨南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合編:《明清時期澳門問題檔案文獻(xiàn)匯編》卷1,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顏俊彥亦有《禁棍攬接濟(jì)》的“公移”亦云:“為嚴(yán)逐棍攬以禁接濟(jì)嶷按四方事。照得粵省密邇澳地,閩攬實(shí)逼處此,撥置夷人往來構(gòu)斗,大不利吾粵。已經(jīng)本廳審詳數(shù)四,釘解者釘解,驅(qū)逐者驅(qū)逐,復(fù)條陳上臺,勒碑永禁。乃尚有借名充餉,依城憑社,潛踞地方,私行接濟(jì),如吳寰宇等,真可發(fā)指……除詳報院臺,行海道轉(zhuǎn)市舶司、香山縣嚴(yán)逐外,合行示諭:今后如有前項(xiàng)棍攬,敢捍憲綱,復(fù)行接濟(jì)種種不法,許軍民人等,當(dāng)即擒解本廳,轉(zhuǎn)解院臺,盡法究治,決不輕貸。”顏俊彥:《盟水齋存牘》,第334—335頁。

明清內(nèi)閣大庫檔案藏有《兵部題失名會同兩廣總督張鏡心題殘稿》一件,刊入《明清史料》乙編第八本751至756頁。據(jù)汪宗衍考證,“失名”為葛徵奇,時正官廣東巡按御史,此“題”為其主稿。此“題”年月不詳,唯內(nèi)述七月初六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辦理此案經(jīng)過情形,有“紅夷飄洋五月”及“崇禎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奉圣旨,兵部知道”之語,知所載為崇禎十年秋冬間事,乃中英在虎門附近沖突及其貿(mào)易文件,而具題則在崇禎十一年(1638)正二月間?!邦}”末署“崇禎十三年(1640)八月二十四日”,為兵部辦結(jié)此案年月,時距葛徵奇、張鏡心等具題已兩年余。汪宗衍:《廣東文物叢談》,(香港)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04、110—111頁。此“題”內(nèi)載:“九月初八日,隨據(jù)市舶司呈稱:到澳會同香山縣寨差官,及提調(diào)備倭各官,喚令通夷事目、攬頭至議事亭宣諭,督促各夷赴省……職勒限催促,押同通事劉德、攬頭呂沈西、夷目戎貓州、弗黎廚等具領(lǐng)赴省?!?img alt="汪宗衍:《廣東文物叢談》,(香港)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1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九月初九日……夷商夢帝牟等呈稱:‘牟等雖系西海遠(yuǎn)夷,頗知信義。商販中國業(yè)已八年,苦為澳夷掯索,高抬物價數(shù)倍。凡奸攬侵蝕,悉入牟等名下,已虧數(shù)十萬金。今年恨不交伊手,即置毒食中,鴆殺四十余命。紿逐虎門,又為官兵堵截。蒙會同海道議差李葉榮赍牌宣諭:所攜銀貨,對算無誤,茲差攬頭吳萬和同澳夷抬入沼門附近貿(mào)易。敢不依遵,但恐狡謀百出,利歸私澳,餉絀公家,則牟等恭順之悃忱,轉(zhuǎn)為澳攬之俎肉……'”。汪宗衍:《廣東文物叢談》,(香港)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14頁。“十月二十三日,據(jù)該道(鄭覲光)呈稱:據(jù)廣州同知解立敬……同署通判余垓會同總鎮(zhèn)招呼紅夷、通事、攬頭宣諭:紅夷今日誤入,姑從寬政,日后不許再來。”汪宗衍:《廣東文物叢談》,(香港)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16頁。“今年紅夷飄泊海外,五月有余,據(jù)其扣關(guān)貢稅,似無別情,然其垂涎貿(mào)易,實(shí)犯明禁。迨擒拿五夷,緝獲舡貨,紅夷搖尾祈憐,計(jì)窮思返……既而遠(yuǎn)潛外洋,此必內(nèi)地奸攬勾引未斷,亦該夷反復(fù)觀望猶存,法無可貸。牌行海道,即便移駐香山,督令海防同知親至澳中,帶領(lǐng)澳官脫繼光、澳攬吳萬和、吳培宇等,示以中國豢養(yǎng)澳夷多年,不圖報效,反愚弄紅夷,貪勒貨物,殊干法紀(jì)。速令該夷陳說利害,立促紅夷開發(fā)。再或遷延,該夷并澳官脫繼光聽處治奏聞。其澳攬吳萬和、吳培宇等立解究治?!?img alt="汪宗衍:《廣東文物叢談》,(香港)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17—11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5A8B4D/182259462011248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44706-Tju0sTkUj2PACN7qpUlb5gSiEDRMIXXk-0-23892c8852498e597f406a118ef5f92b">

以上記載說明,從明代至清初海禁解除之前,十三行商人亦被稱為“客綱客紀(jì)”和“攬頭”??途V客紀(jì)或攬頭來往于廣州澳門之間,不但直接與外商交易,而且跟隨政府官員參與對外交涉,并對外商的行為負(fù)責(zé)。但官府始終認(rèn)定他們與“夷人”勾結(jié),當(dāng)外商有違法行為時,攬頭即使沒有過錯,仍要負(fù)上連帶責(zé)任而被治罪??梢娺@一時期攬頭在中外貿(mào)易和中外交涉中的作用,與清代設(shè)立海關(guān)后的十三行商人完全相同;當(dāng)中外失和之際,隨時被官府作為替罪羊也相同。唯一的不同,是貿(mào)易口岸的改變。開放海禁前,攬頭與外商的交易地點(diǎn)是澳門,開放海禁后,“攬頭”之稱不復(fù)見于外貿(mào)、外交文獻(xiàn),而十三行商人與外商的交易地點(diǎn)轉(zhuǎn)移到廣州黃埔。

在開放海禁前夕的康熙十九年(1680),清政府先行開放澳門與內(nèi)地(實(shí)際上是廣州)之間的陸路貿(mào)易。數(shù)年間貿(mào)易額迅速增長。市舶提舉司對澳門陸路貿(mào)易征收稅銀實(shí)數(shù),康熙二十一年(1682)已增至18076兩。康熙二十二年新定稅額銀為每年20250兩。李士禎:《撫粵政略》卷2,第5、42頁;卷10,第17頁。而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官府在澳門每年征收市舶稅餉銀定額為26000兩,因一直征不足額,后減去4000兩,即每年定額22000兩。但至崇禎年間(1628—1644),連這個數(shù)額實(shí)際上也達(dá)不到,“連年歲額,每苦不足”。乾隆《廣州府志》卷53“藝文五”,第13—14頁。相比之下,清代開放海禁前夕以澳門為中轉(zhuǎn)站的廣州對外貿(mào)易已達(dá)到甚或超過明末的水平。

開放海禁后交易口岸的轉(zhuǎn)移,并非清政府的本意。從“防夷”考慮,清政府寧愿外船只在澳門停泊,但澳門的葡萄牙人卻提出異議?!胺橄闵娇h澳門下,上至沙窩頭,下至娘媽閣,地闊浪平?,F(xiàn)今澳夷各洋船皆在此停泊,安穩(wěn)無虞,況從前洋艘原泊此地。緣康熙二十五年(1686)粵海關(guān)監(jiān)督宜格爾圖據(jù)夷目委羅多(procurador,葡語,意為理事官)等結(jié)稱:‘澳門原設(shè)與西洋人居住,從無別類外國洋船入內(nèi)混泊?!}部覆準(zhǔn)。故至今各洋船皆移泊黃埔。”王之春:《國朝柔遠(yuǎn)記》卷4,第20—21頁。葡萄牙人為防范他人染指而請求清政府不讓其他國家船只入泊澳門,結(jié)果外貿(mào)口岸轉(zhuǎn)移到廣州黃埔,澳門水陸貿(mào)易從此一蹶不振,而對廣州十三行商人而言,則更為便捷。

(刊于《廣東社會科學(xué)》2010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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