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悠閑和別離

蘇紀左手持竿，全神貫注地盯著浮在湖面上的魚漂，經過近三個月的臥床，蘇紀終于能夠下床了，只是右手還是無法靈活運用，所以葉溪然并不讓蘇紀做其他事，于是無聊的日子就只能靠釣魚來打發了。

魚漂處忽地泛起一陣波紋，然后猛地被拖到了水面以下。

蘇紀一驚，連忙收竿，一番拉鋸后，竿收了上來。

當然，空的。

自釣魚起，蘇紀根本就沒釣起過什么像樣的魚，他不由得暗嘆，最近連魚也變得精明了。

“啊哈，又是一條。”

對岸傳來一聲歡呼，一個高大濃眉的少年，不難辨別出就是韓星。

韓星被周平掃了一腿，可是其本身就是三轉，再加上鐵布衫這種硬功防身，竟是沒受任何重傷，半個月就又活蹦亂跳了。

這件事總是讓得蘇紀暗暗不忿，我可是三個月沒辦法下床啊。但最后還是只能無奈道，皮糙肉厚還是有好處的。

在森林中，韓星迷糊地看到葉溪然出現，就自然認為是葉溪然救了他們，雖是認為蘇紀已然不凡，但擊殺周平這種事他根本不會想到是蘇紀所做。

事實上過程就連他本人都記不清了，只是隱約記得那句自己最后所說過的話。周平是被自己所殺，其實還是師父告訴他的。

既然韓星不知道，蘇紀自是不會去點破，反正也不會有人相信。

一開始是韓星上靈絕峰探望蘇紀和謝葉溪然的救命之恩，但是自從吃了葉溪然做的飯后，他驚呼美味，于是隔三差五上靈絕峰蹭飯，當然，美其名曰陪蘇紀解乏。

笑話，饞嘴就是饞嘴，我還用你陪。蘇紀不開心了。

不過蘇紀最終還是很愉快地接受了，這一三個人吃飯的事實。

天知道，自己和師父兩個人時，吃的有多清淡，也是借韓星的光，師父總算不把小蔥拌豆腐這類菜搬上桌了。

“吃飯了。”葉溪然向那兩位還在釣魚的人喊道。

把桶一拎，兩人都是走了過來。

瞄了一眼蘇紀的桶，葉溪然頓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個上午，什么都沒有，蘇紀你還真是奇葩了。

看到師父在笑，蘇紀也是忍不住老臉一紅，但蘇紀畢竟是蘇紀。

“師父，你懂什么，我這叫有好生之德，不忍吃它們，好吧。”蘇紀一臉大義凜然。

“蘇師弟，你真是太有仁愛之心了。”韓星在一旁，一臉的贊揚。

蘇紀大喜。“韓師兄，果然還是有眼光。”

然而他不知道，整人一定是先夸人的。

“蘇師弟，為了成就你的仁愛之心，師兄我吃點虧，今天就幫你吃了那清燉松兔吧，你就莫再與我爭搶了。”說罷，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

原來，你打的是這主意。

蘇紀一臉的憤慨，沒想到自己被坑了。

但是在蘇紀看來，面子是比不上飯的，面子可以丟，飯卻是不能不吃的。于是，一番掙扎后的他，最終還是拋棄了自己的“仁愛”。“地獄”嘛，我還是要下的。

“這太好吃了，葉師叔你是怎么做出來的。有你這樣的師父，蘇紀太幸福了。”韓星一邊大嚼一邊拍馬屁，同時一只手還在與蘇紀爭著夾菜。

葉溪然笑著搖了搖頭，看著眼前不斷爭搶的兩個人。

她忽然覺得現在這樣，其實很好，只是......

“溪然，照顧好我這位故人之后。他就交給你了。你們一定要活下去。”

“爹......”女子眼里已經蓄滿了淚水,“為什么不跑，我們可以離開，他們根本找不到的。”

“人活著有時未必只是為了活著，有些事我是不能逃的。”話間盡是滄桑。

“溪然你要學會堅強，以后一定不要再哭了。一定要活得快樂，別去報仇。”中年男子眼中充滿了疼愛，對不起，爹沒辦法在你以后的日子陪你了。

孤墳前。

葉溪然，一身縞素。只是其上竟然血跡斑駁。

“師兄，你來了。”

“溪然，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把蘇紀保護好，然后，報仇。”女子眼中盡是淡漠，她從追兵中殺了出來，心情未曾平復，言語間盡是冷漠。

青年無奈地看著葉溪然，臉上盡是不忍，知道無論現在說什么，溪然也不會聽進去，于是最后緩緩道：“若有一日，你想這么做了，可以來找師兄。師兄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了。”

說罷，轉身離去。

現在，我，葉溪然要回來了，欠我的債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夜晚繁星燦爛，天空仿佛洗過，干凈得沒有一絲烏云，晶亮的銀河鋪開，在天際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葉溪然倚在屋旁抬眼看著天空，不論過去多少年，這片天空都仿佛亙古長存，那么高遠遼闊。每每看著它，總是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正是葉溪然此時心中所想。

或許他們以前也是這樣看著同一片天空吧。

這么想著，葉溪然卻莫名地傷感起來，星光點點將她籠罩，倒是多了幾分飄渺出塵的意味。

突然，她拔下了自己的簪子，青色靈劍現于手中，手掌一轉，竟是在這星夜下，拔劍起舞，星光與劍的青光相混，劃出美麗的光弧。

蘇紀走出門，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他從未見這樣的師父，有著仿若謫仙的清雅絕色，卻亦帶著淡淡的哀傷，仿佛間，蘇紀看到師父眼角有著晶瑩的淚光。

蘇紀沒有說話，只是在竹屋的階前坐下，靜靜地看著師父。

一舞終了，葉溪然走向了蘇紀，也不說話，就在蘇紀身旁坐下。

“小紀，師父因為一些事，要離開七絕峰了。”

葉溪然的語氣有了些滄涼，十多年的相處，對蘇紀她有著很深的感情，只是這次離開未必還能回來，她不知道蘇紀現在是什么想法，在這里這么多年，其實她更希望蘇紀能平安而平凡地在這里活下去。

但下意識，卻又希望蘇紀能和自己一起，自己實在不放心他，多年的相處變成了習慣，讓得葉溪然很是矛盾。

蘇紀其實并不意外，看到師父在哭，他就已經猜到了一些，于是道：

“師父，如果能帶上我，蘇紀想和你一起去。當然師父如果不帶我，我也還是會跟去的。”話中帶著些許俏皮，但更多的卻是肯定。

一語終了，葉溪然無奈笑笑，果然還是如此。

“好，等小紀的手恢復，我們就出發。”

蘇紀并不想問師父想去的地方，只要師父在身邊，又有何處不能去呢。

有些略寒的風緩緩吹過，吹動著蘇紀前額的發絲，把它們擾得有些凌亂。

他沒告訴韓星和林月寒他們，離別的難受，一個人就夠了。他把一封信放在了桌上，若是他們來到，自是能知道自己的離開。

似是感到了這沉默的難受，葉溪然輕輕拍了拍蘇紀的肩：“若是想回來了，師父一定陪你回來。”

其實葉溪然還有一話未曾說出，如果小紀你只有一個人回來，也千萬別難過，師父一直就在你身邊。

當然，此話現在還言之過早，自是不能說的。

蘇紀輕輕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這自己已生活過十多年的竹屋，忽然大笑了出來。

其實天下之大，何處不可為家。

這么一想，蘇紀的心情也是好了許多，他向師父一笑，竟是直接就牽住了師父的纖手，向門外走去。

葉溪然一驚，但還是沒把手抽回，反而輕輕一笑。

蘇紀忽然想到了一首詩，倒也符了此景，于是傳來了他的大聲吟誦：

客行日日萬鋒頭，山水南來亦勝游。

布谷鳥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蠻煙喜過青揚瘴，相思愁經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萬里，五云天北是神州！

遠處的風景慢慢遮蔽了兩人的身形，或許等到蘇紀再次回來時，早已物是人非，少年即將就要真正踏上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