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師父

悠遠的天空澄澈如洗，一條被林蔭環繞的小徑上急急地跑過一個小男孩，其樣貌大概十四五歲，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確定無人追上來后，終于放緩了腳步大口喘著粗氣，道：“華元，你等著，我下次一定把你揍到叫爺爺。”

走到小徑盡頭，清澈的湖水旁，一座竹制小樓緩緩顯現，蘇紀略略整了整衣衫，可想到自己臉上的傷是無法遮掩時，索性連這會兒功夫也懶得花了。只是一想到里面那位，那只毫不猶豫去推門的手又有了些躊躇。

“小紀啊，都到門口了，怎么還不進來。”一聲清靈的喚音傳來。

少年聞言推開門走了進去，門后一個女子正端坐在竹塌之上，手中正抄著什么，仔細一看原來是道德經，字雋永秀氣亦有一種難言的飄逸，極為賞眼。

女子樣貌極美，姿容仙逸仿若空谷幽蘭，黛眉輕描若新月，三千青絲被一條鵝黃絲帶隨意所束，只是眸子中卻透著一股靈動與淡然倒也符了她的年紀，可謂：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女子放下手中的筆，抬眼卻正好看到那張帶著些淤青的臉，于是黛眉輕蹙，嘴角微抿：“你跟別人打架了”。

“沒，是，是我自己摔的”。但當蘇紀看到她眼睛時，終究還是有了些中氣不足。

“是華辰那邊的小輩打的第三次了吧。”

不像是一句問話，更像一句自問自答，只是語氣聽起來有了些冰冷。

在這當今之世，修道之氣橫行，無論老幼都會那么一兩手，但真正入門的卻必須達到那七轉之境，后破生死玄關入造化據說便能成散仙，成仙之后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哪怕是入七轉之境也夠讓人自豪了。

像蘇紀所在的這七絕峰就是因了六位峰主都有六轉至七轉實力才儼然成為靈遠國境內當世有名的宗門之一，當然這只是蘇紀一人的看法而已。

只是為何是六位峰主，因為這最后一峰便是蘇紀所在的靈絕峰，然而靈絕峰早就衰敗，多年以前便已無人居住，只是當得師父來到時，不知何故那宗主竟將這靈絕峰給了他們師徒居住，蘇紀認為或許是師父比較漂亮吧，然而他卻是不知這第七峰再如何衰敗卻也事關宗門顏面，尋常人如何能得到這峰主之位，即使這靈絕峰只有他們師徒二人！

這華元便是那天絕峰峰主華辰之子，其父已有六轉實力，自然也就有囂張的資本，本來各峰對這忽然冒出的靈絕峰就是并不感冒，更何況這蘇紀連一轉實力都沒有，自然成為受欺對象。

而他師父根本不出峰，蘇紀自是知道師父不喜人多，但卻讓別人認為是其師父懼他人實力，不敢出頭。

于是每及他人挑釁蘇紀都只是默默忍受，但他唯一無法容忍的便是有人詆毀他師父，辱他可以但不代表可以辱他師父，但他每次動手都會因為人多勢眾而挨打。

這華元便是其中最蠻橫的，只是蘇紀為了不讓師父擔心，他總是隱瞞不說。于是當他聽到師父的話時，便是心中一驚，師父如何知曉。

“師父，我，我......”

“你且過來。”

蘇紀聞言走到了竹榻旁，有些心驚地坐下。

師父未曾說話，只是淡淡地拿出了藥膏，幫蘇紀搽涂著傷口，有些微涼的纖指緩緩地涂抹著那些傷口，藥的清香混著師父身上獨有的馨香，讓得那顆原本浮躁的心慢慢沉靜了下來，那些火辣辣的淤青也有了絲絲涼意。蘇紀靜靜地看著那絕美的容顏，心中忽地泛起感動，道:

“師父你真好。”

師父手指一頓，“對你好，你卻還瞞著傷。若是今天我不說，你怕是又要隱瞞了吧。”

等到最后一處傷處理完，那女子眼中又現出了一絲冰冷，同門間下手竟然這么重，豈有此理！

“走吧。”

“去哪。”少年眼中盡是疑惑。

“那些混賬東西，也該敲打敲打了。”

此言一出，蘇紀如何不知他師父此時心中的想法，但那華元之父華辰可是六轉高手，他實在不想師父因自己挨打這種事受傷，于是忙說：

“師父，我這人皮糙肉厚挨一下打沒事的，再說畢竟也是同門，他們下手也知輕重的。”

說著便要站起，誰知一下觸到傷口，讓他痛得倒吸涼氣。

“走吧，放心，此次前去我們只講道理，不動武，再如何我也有一個峰主虛名，明面上他們不會太過。”

蘇紀還是有些擔心，不過不知為什么看到師父的樣子，他卻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安心，原先的不安消散不少。

“小紀，相信師父吧。”

葉溪然淡然一笑，牽住了蘇紀的手，然后兩個身影緩緩向天絕峰走去。

天絕峰。

恢宏的閣樓上，兩個一大一小的身影正在交談。

“元兒，聽說你今天和那蘇紀打架了。”那道高大的中年人身影儼然就是天絕峰峰主華辰。

華元一驚，不過想到父親一向疼愛自己，絕不會因那廢物之事責罵自己，于是便也放心大膽地說道：

“確有此事，我只是讓得那個靈絕峰廢物知道，宗門不是他這種螻蟻可以攀附的，不要以為占了一個山頭，就自以為能與我們平等了，垃圾永遠是垃圾。”

華辰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淡淡道：“這段日子，你暫且不要去欺侮他了。”

華元簡直不能相信這話是從一貫驕橫且溺愛自己的父親口中說出，于是脫口而出：

“為什么。”

“明面上靈絕峰有參與今年宗門宗主之位的選舉資格，雖未必被他人認可但與我來說或許也有些用。但最主要的是你父親我困于六轉境界多年，那習武的處子元陰于我有極大裨益，所以我想收那葉溪然為側室，不能把關系搞得太糟。”

原來父親打的是這種主意，那葉溪然確為人間絕色，最重要的是若此舉成功，那么非但明面上靈絕峰的資格會歸入天絕峰，而且父親將有望瓶頸突破，力壓其余五峰，成為宗主，實在有多方面的好處。

而一個小妾的徒弟還不是任己欺凌嗎？

想到這，華元連忙道：“我父英明，那葉溪然能得到我父垂憐，真不知她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我兒見笑。”

說罷，父子便哈哈笑起來，仿佛已看到那葉溪然師徒落入自身的掌控。

“峰主，葉溪然求見。”一個侍從悄然上前說道。

華辰一愣，隨即便笑道：“說什么來什么，罷，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就收了這房側室。我兒今日便看看汝父風采。”隨后大笑走出了門。

葉溪然師徒并未進到閣中，就那么站在了門外，蘇紀轉頭四周打量了一下，周圍都是金碧輝煌的建筑，這是他第一次上天絕峰，不由得贊了一聲，好一個富麗堂皇，不過比起這里，他反而更喜歡與師父所居的湖邊竹屋，不知是否受師父的影響，現在他倒也不喜那些奢華。

“哈哈，溪然，貴客來臨我卻不曾遠迎，見諒，見諒。”

聽到那一聲溪然，蘇紀心中甚是不爽，抬眼看去發現師父的蛾眉也略微一蹙，雖微不可查，但熟知師父秉性的他，知道師父也并不喜歡。

“溪然，我正找你有要事相商，不想你卻來了真是巧啊。若看得起我，叫我一聲華大哥即可。”　言語間將蘇紀完全忽視，或許內心深處他也不曾相信，葉溪然會為徒弟挨打這種事前來。

“道友，可知我今日所來為何事。”葉溪然性子清冷，根本不理先前的熱絡。

“這何必這么見外呢。我都說了叫我一聲大哥即可。”話雖客氣，語氣卻已有了咄咄逼人之勢。

只是他面對的是葉溪然，言語并不管用，其實不僅是葉溪然，就連蘇紀也已在心中早罵了華辰數遍王八蛋，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你兒子打傷我徒弟，今天我來就是看看道友是如何管教令郎的。”

一句話后，氣氛任誰都能感覺出來，已是變得有些緊張。

“這小孩的事何勞溪然你親自來訪，這其中，我想是不是有何誤會。”

“誤會，數人欺負一人，我實在不知憑道友的身份，是如何說的出此話。”

蘇紀想過數種師父會討公道的方法，就是不曾想到平日清婉的師父竟也如此咄然，。其實上面這話翻譯一下就是，道友你太不要臉了，這是明擺著要撕破臉的節奏啊。

果不其然，蘇紀抬眼一看，華辰的笑臉已然不見。

“你血口噴人。”華元忍不住反駁道，“父親，是那廢物挑釁在先，我等不忿才略一還手，但絕無數人毆打一人的卑劣行徑。”

“原來你還知道，那種行為是卑劣的，真是可笑。”葉溪然一聲冷笑。

“溪然，這都是誤會，我相信華元還是不會有此等行徑的。不過華元你既然已經將人打傷，那便給蘇師弟稍稍道歉吧。”

華辰故意將稍稍二字重讀，在他看來蘇紀絕無讓得華元道歉的資格，但為葉溪然他現在也只得退讓一下，這樣等下提出自己的要求，那葉溪然或許就無法推托了，其實還是在天絕峰上呆久了，華辰已將自己給別人面子，看成是對別人的恩賜了。

華元知道父親用意但心中還是有些氣憤，暗地咒罵道，小子待你師父成為我父小妾，我定當十倍奉還。華元抬起頭，用一種輕蔑卻又夾帶憤怒的語氣說：“對不起。”

“好，此事就到此為止吧。小元已是知錯，溪然你也別太過苛求了。”

華辰仿佛宣告般說道，完全不管葉溪然師徒的反應。

葉溪然看著眼前絲毫沒有認錯誠意的父子，心中已是有了怒意，一聲冷哼。

但華辰仿佛是沒察覺到般，接著心念一動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溪然你知道嗎，你獨自和一男徒居于靈絕峰，在這宗門內早已引起非議，大哥心疼你啊，為你清譽，我想讓你做我一房側室，不知你意下如何。”

說話間，仿佛自己已是吃了多大的虧。他想著葉溪然此時必是對自己感激涕零，畢竟跟著自己這個六轉高手，那可是一般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無恥。”

蘇紀脫口而出，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天絕峰峰主竟打的是這般主意，蘇紀有些后悔讓師父前來了。

華辰想象中的葉溪然的受寵若驚并未出現，反倒迎來了蘇紀的一聲喝罵，一個小輩又是廢物也敢罵他，這讓他面子可是掛不住了。

葉溪然只是冷冷地看著華辰，這顯然是拒絕的意思。

既如此，不如就用蘇紀來讓葉溪然就范。

華辰臉色一沉，只是突然又笑道：

“此事不急，溪然可以慢慢考慮，只是這劣徒竟以言語犯上，饒恕不得。我今日便替溪然你清理一下門戶了，好好教教他。”

說罷，竟繞開葉溪然，以自己六轉實力全力向蘇紀劈出一掌，可以想象蘇紀被傷的話到必是非死即殘。

但是意想中的慘叫并未出現，華辰抬眼，只見一只瑩白手掌接住了它，自己已是無法再前進半分。

“華辰老狗，第一你不配叫我名字，第二區區六轉而已，我的徒弟是你能教的嗎？我今天就拆了你這天絕峰。”

對蘇紀竟下死手，這行為已經觸到了葉溪然的底線，言語間，不再有絲毫客氣。

區區六轉，葉溪然你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誰啊。

華辰剛想反駁，卻猛地感到一股撲天殺氣迎面涌來，心中感到了一種很久沒有體會到過的情緒---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