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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螢火蟲

在我們這個地區,螢火蟲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有什么昆蟲像它那么家喻戶曉的了。這個人見人愛的小東西,為了表達生活的歡樂,竟然在屁股上面掛了一只小小的燈籠。炎熱的夏夜里,沒有人沒見過它的。古代希臘人把它稱之為“朗皮里斯”,意為“屁股上掛燈籠者”;法語中則稱它為“發光的蠕蟲”。其實,螢火蟲絕對不是什么蠕蟲,即使是從外表上來看,它也不像蠕蟲。它有六只短小的腳,而且十分明白如何使用自己的腳。它是可以用小碎步奔跑的昆蟲。雄性螢火蟲發育完全后,如同真正的甲蟲一樣,長著鞘翅。但雌性螢火蟲卻無此造化,享受不到飛翔的快樂,終身保持著幼蟲的形態。不過,雄性螢火蟲在尚未到達交尾期之前,形態也是不完全的。即使如此,稱它為“蠕蟲”也是不恰當的。法國有句通俗語,叫“像蠕蟲一樣一絲不掛”,用以形容身上未穿任何保護性的衣物,但是,螢火蟲可是穿著衣服的,就是說它有略為堅韌的外皮,而且它還有斑斕的色彩,身體呈棕色,胸部呈粉紅色,環形服飾的邊緣還點綴著兩個紅紅的小斑點。這哪兒會是蠕蟲呢?

我們先來看看螢火蟲以什么為生吧。螢火蟲看上去既小又弱,像是與他人無害,可它卻是個最小最小的食肉動物,是獵取野味的獵手,而且,捕獵時還相當地狠毒。它的獵物通常是蝸牛。昆蟲學家們早已知道螢火蟲的這一習性。但是,我從他們書中的介紹中,總感到人們對這一點了解得很不充分,特別是對螢火蟲的奇怪的攻擊方法,幾乎是一無所知。

螢火蟲在啃嚙獵物之前,先對它施之麻醉,使之失去知覺。它的獵物通常是很小的蝸牛,個頭兒還沒有櫻桃大,是處于變形狀態的蝸牛。夏日里,這種蝸牛一大群一大群地聚集在稻子和麥子的莖稈上,或者其他植物的干枯的長莖上,在上面一動不動地要待上整整一個炎熱的夏季。正是在這種時候,在獵物處于這種狀態中,我不止一次地觀察到螢火蟲對獵物發動攻擊,對之施以靈巧的外科麻醉手術,使獵物在顫動著的莖稈上昏死過去,然后,對之下口,美餐一頓。

螢火蟲對其獵物的其他藏身處所也了如指掌。它經常飛到溝渠旁邊,因為那兒土地潮濕,雜草叢生,是蝸牛喜愛的棲身之所。在這種情況之下,螢火蟲便在地上對蝸牛施以麻醉術。我在家中也飼養了一些螢火蟲,它很容易被捕捉到,也很容易喂養,因此,我可以仔細地觀察研究這位外科醫生做手術的詳細過程。

我在一個大玻璃瓶里放上一些草,把捉到的幾只螢火蟲和幾只蝸牛也放了進去。蝸牛個頭兒正合適,不大不小,正在等待變形,正符合螢火蟲的口味。我寸步不離地監視著玻璃瓶中的情況,因為螢火蟲攻擊獵物是瞬間的事情,轉瞬即逝,不高度集中精力,必然會錯過觀察的機會。

我終于發現是怎么個情況了。螢火蟲稍微探了探捕獵對象。蝸牛通常是全身藏于殼內,只有外套膜的軟肉露出一點點在殼的外面。螢火蟲見狀,便立刻打開它那極其簡單、用放大鏡才能看到的工具。這是兩片呈鉤狀的顎,鋒利無比,細若發絲。用顯微鏡觀察之,可見彎鉤上有一道細細的小槽溝。這就是它的工具。它用它的這種外科手術器械不停地輕輕擊打蝸牛的外膜,其動作不像是在施以手術,而像是在與獵物親吻。用孩子們的話來說,它像是在與蝸牛“拉鉤”。它在“拉鉤”時,有條不紊,慢條斯理,不慌不忙,每拉一次,都要稍事休息片刻,似乎是在觀察“拉鉤”的效果如何。它“拉鉤”的次數并不多,頂多五六次,就足以把獵物給制服,使之動彈不得。然后,它就要動嘴進食了,它很可能也是要用彎鉤去啄,因為我幾次都未觀察清楚,所以對這一點我卻說不太準。總之,螢火蟲在施行麻醉手術時,動作麻利,立竿見影,快如閃電,不用問,它利用帶細槽的彎鉤已經把毒液注入蝸牛體內,使之昏死過去。

我檢查了一下獵物。在螢火蟲與蝸牛拉了四五下鉤之后,我便立即從它口中奪下它的獵物,用針尖刺蝸牛的前部,亦即縮在殼內的蝸牛所暴露在外的身體。我沒看到它有任何反應,仿佛一具沒了生氣的尸體。

我還發現一個令我信服的例子。有一次,我幸運地看到一只蝸牛正在爬行,其足正在蠕動著,突然,螢火蟲向它發動了襲擊。蝸牛十分驚慌,亂動了幾下,然后便一動不動了。它的腳不再爬行,身體的前部也失去了如同天鵝脖頸那種優美的彎曲狀,觸角軟軟地耷拉下來,如同一只折斷了的手杖。它一直保持著這種狀態。

蝸牛是否真的被蜇死了呢?沒有,根本沒有。我可以讓這只表面上看似已死的蝸牛活過來。我把這位處于半死不活狀態下的病人隔離開來,給它洗了個澡,盡管這對于取得實驗的成功并非絕對必要。

兩天過后,這只被螢火蟲施以麻醉術的蝸牛終于復活了,它又能動彈了,又有了感覺了。我用針尖刺它,它有反應,它開始蠕動,爬行,伸出觸角,仿佛什么危險都沒有發生過,像個沒事人似的。那種昏昏沉沉、如死一般的全麻狀態已經消失,它蘇醒過來了。

對于蝸牛這樣的一個與世無爭、平和溫順的對手,螢火蟲有何必要先要對之施以麻醉術呢?這使我想起了另一種昆蟲,名叫德里爾蟲,生活在阿爾及利亞。這種昆蟲雖說不會發光,但其身體結構,尤其是在習性方面,與我國的螢火蟲卻頗為相似。德里爾蟲以陸生軟體動物為食,它所捕食的是一種圓口類的動物。這種動物有著美麗雅致的陀螺形外殼。一塊結實的肌肉把一個石質封蓋固定在這種圓口類動物身上。這個石質封蓋把甲殼閉合得嚴嚴實實。這個封蓋是個活動的門。居于甲殼內的隱居者只需縮回身子,封蓋便立即蓋上。當隱居者想要外出時,此門也很容易打開。德里爾蟲被黏附器(我們下面將會看到螢火蟲也具有這種同等器具)固定在蝸牛的甲殼表面,耐心地等待著、窺伺著,等著甲殼里面的蝸牛憋不住,露出身子,便立刻沖到門邊,把門擋住,關閉不上,自己則進入門內,占領了這個城堡。我并沒有經常見到這種德里爾蟲,但我認為,它的進攻策略與我們的螢火蟲頗為相似。它鉆進甲殼內,身子扭動幾下,里面的隱居者也就喪失了反抗的能力。

我們還是回過頭來談談我們的螢火蟲吧。如果蝸牛在地上爬行,甚至就龜縮在殼里,螢火蟲襲擊它是很容易的事,因為蝸牛的殼沒有封蓋,而且,蝸牛身體的前部暴露在殼外,因此它無法自衛,很容易被傷害。即使蝸牛待在高處,緊貼在一棵禾本植物的莖稈上,或者緊貼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襲擊者無從下手,但是,只要是這個外界的封蓋稍有縫隙,它仍然難逃厄運。

螢火蟲施以麻醉術時,總是非常小心、輕手輕腳地對待它的獵物,不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免得它掙扎、亂動,從高處掉到地上。如果獵物掉到地上,螢火蟲也就不會再想方設法地尋找它了,因為它只是依靠運氣去捕捉落入口中的獵物,而不想費心勞神地去尋來找去。因此,螢火蟲在發動襲擊的時候,從不掉以輕心,總是小心謹慎地不讓獵物感到疼痛,使其肌肉失去反應,否則獵物便會從高處掉下地來,到嘴的獵物便化為烏有了。由此不難看出,突然對獵物施以深度麻醉,一針見血,是它捕捉獵物的絕招。

螢火蟲如何享用其獵物呢?它是不是真的在吃它?也就是說,它是不是把蝸牛切成細小的碎塊,然后用自己的所謂的咀嚼器把它們嚼爛、咽到肚子里去?我看并非如此。我所捕捉到的螢火蟲,嘴上從未發現有固體食物的碎渣細末什么的。螢火蟲的所謂“吃”,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那種吃,而是吮吸,如同蛆蟲那樣,把獵物化為汁液,然后吸入肚里。與雙翅目昆蟲愛吃肉的幼蟲一樣,螢火蟲也是先把獵物變為流質,對之進行液化處理、加工,然后食之。我把我所見到的螢火蟲“吃食”的過程介紹如下:

螢火蟲對蝸牛施行了麻醉。它幾乎總是單獨操作,即使是遇到一只個頭很大的蝸牛,它也不找助手。在它施行完麻醉手術后,總會有賓客不請自來,兩三位,四五位,甚至更多。眾賓客來到餐桌前,與食物的真正主人并無紛爭,毫不客氣地盡情享用,不分彼此。兩天后,主人與食客都離去了,我便把蝸牛殼口沖下翻倒過來,只見殼里的東西如同鍋口朝下倒濃湯似的,全流了出來。主客吃飽喝足了之后,不屑一顧地把殘羹剩飯給撇下了。

事情很明顯,我先前所說的“拉鉤”之后,也就是螢火蟲東一口西一口地輕輕拍擊蝸牛之后,蝸牛昏死過去,然后,眾賓客齊上陣,都在用特有的消化素對獵物進行加工,最后,蝸牛肉便變成了蝸牛肉粥了,接著,大家便一起盡情享用,盡興而去。這樣看來,螢火蟲嘴上的那兩只彎鉤外表上看去并無保護層,是其進攻獵物的利器,刺入對方體內,注入麻醉藥劑,并使對方的肉質液化,而這麻醉藥劑很有可能就是螢火蟲的體液。在放大鏡下仔細地進行觀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的這種微型器械,可我感到它們卻不像是鉤子。它們的中心是空的,與蟻蛉的那對工具頗為相似;蟻蛉就依靠這種工具吸食獵物的肉,而并不把獵物肉切成小細塊。不過,螢火蟲又與蟻蛉的表現頗為不同:蟻蛉用餐完畢,會從沙地的漏斗狀陷阱中拋出大量的豐盛食物;而螢火蟲有液化裝置,絕不糟蹋食物,或者說,幾乎不糟蹋食物。二者掌握著類似的工具,但是,一個是用來吮吸獵物的血液,而另一個則采用液化設備,使食物變成流質,全部食之。

有時候,蝸牛所處的位置不太好,難以保持平衡,但是,螢火蟲畢竟是動作敏捷,不以為然,干凈利落地就處理完了。我透過喂養著螢火蟲的那個大口玻璃瓶,清楚地看到了全過程。大口瓶上蓋著一塊玻璃,蝸牛沿著玻璃瓶內壁往上爬,一直爬到瓶口邊沿,停了下來,用少許黏液把殼體粘掛在那兒。它只是在那作短暫的停留,所以舍不得用太多的軟體組織所生產出來的膠粘劑。這樣一來,只要稍微地震動一下瓶子,蝸牛殼口就會松脫,從粘黏的地方摔到瓶底上。

我看到瓶子里的那只螢火蟲也在不斷地往高處爬去,爬到蝸牛暫時停留的地方。它依靠某種攀緣器官在沿著瓶子內壁爬著,這種攀緣器官彌補了螢火蟲足爪此刻的功能缺陷。螢火蟲已經來到了蝸牛的身旁,找到了一處可以下手的縫隙,便輕輕地拍擊了幾下躲在縫隙內的蝸牛,使之昏死過去,隨即開動其液化裝置,使蝸牛肉變為蝸牛肉湯,美美地吮吸起來。

當螢火蟲吃飽喝足之后,蝸牛就剩下一個空殼了,肉沒有了,湯也沒有了。但是,這只空殼雖然只用了少許黏液粘在玻璃上,卻并未開膠,仍然牢牢地粘在那里,沒有絲毫的移位。殼中的那個隱居者沒有掙扎,沒有反抗,一點一點地從固態變成了液態,全都從螢火蟲開始發起攻擊的那個點上流了出來,流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個空殼了。由此,我們不難看出,螢火蟲的麻醉手術之高超、之快速,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讓對方防不勝防。而且,我們還可以看出,螢火蟲吃蝸牛的手段之奇妙,讓人叫絕,都沒有讓蝸牛空殼從極其光溜而又垂直的玻璃瓶內壁上掉落下來,甚至都沒讓只有些許膠粘著的空殼有絲毫的晃動、移位,這真的是不可思議。

螢火蟲要在玻璃上或草莖上攀爬,它的又短又笨的爪子顯然是無法承擔這一重任的,必須擁有一種特殊的工具。這種特殊工具必須不怕光滑,能攀住無法抓住的物體。螢火蟲確實擁有這種特殊工具。它的后腿末端有一個白色的點,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可以看到那上面約有十二個很短小的肉刺,它們有時收攏起來,縮成一團,有時卻又伸展開來,好似玫瑰花瓣。這就是它的吸附并移動的器官。螢火蟲想要把自己附著在某個地方,甚至是個極其光滑的表面上,比如固著在禾本植物的莖稈上,它就把這十二個短小的肉刺展開來,呈玫瑰花瓣狀,就可以牢牢地鋪展在所吸附的物體上了,用自己的身體的黏性,把自己緊緊地貼附在支撐物上。這個特殊器官通過抬高和放低,張開和閉合,幫助螢火蟲行走。總而言之,螢火蟲可以說是一個雙腿殘疾者,它在自己的后腿上放上一朵漂亮的白色玫瑰花,一種沒有關節、可向四下里活動的有十二個趾肢節的爪子,而這種管狀的趾肢節,并非抓住而是黏附著物體。這個器官還有一個用途,它可以當作海綿和刷子來使用。螢火蟲在進餐之后,便用這把刷子刷頭、背、尾及兩側。它之所以全身上下地刷來刷去,是因為它的脊椎很柔韌,可以彎來彎去,哪兒都能夠得著。螢火蟲在這兒全身進行擦拭時,非常仔細,一處不漏,足見它對這種運動頗感興趣,樂此不疲。它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很顯然,它這是要擦去沾在身上的灰土或者蝸牛肉的殘渣剩湯。

如果螢火蟲只會像親吻似的輕拍蝸牛,對它施以麻醉術,而沒有其他什么本領的話,那它也就不會這么出名,這么家喻戶曉了。它真正名揚四海的原因,是它能在尾部亮起一盞紅燈。我們來特別仔細地觀察一番雌性螢火蟲吧。它在達到婚育年齡,在夏季酷熱期間發出亮光的過程中,一直保持著幼蟲狀態。它的發光器是在腹部的最后三節處。其中的前兩節的發光器呈寬帶狀,另外一個組群是最后一個體節的兩個斑點。具有那兩條寬帶的只有發育成熟了的雌性螢火蟲;未來的母親用最絢麗的裝束來打扮自己,锃亮了這光亮燦燦的寬帶,以慶賀自己的婚禮,而在這之前,自剛孵化的時候起,它只有尾部的那個發光斑點,這種絢麗的彩燈顯示著雌性螢火蟲那慣常的身體變態。身體的變態使之長出翅膀,能夠飛翔,從而宣告其生理演變過程的結束。這盞亮燦燦的燈點亮時,還標志著其交尾期即將來臨。這之后,雌性螢火蟲就沒有翅膀了,不能再飛翔,一直保持著這種幼蟲的可憐的卑屈形態,但是,它的那盞明燈卻始終點亮著。

雄性螢火蟲則有所不同,它得到了充分的發育,改變了形態,擁有著鞘翅和翅膀。與雌性一樣,從孵化時起,它的尾部就有這盞明燈。總之,螢火蟲不管是雌性還是雄性,不管是處在發育時期的什么階段,其尾部均可發光,這就是整個螢火蟲大家族的一大特點。而且,這個發光點從背部或腹部都可以看見,但只有雌性螢火蟲才有的那兩條寬帶,才在腹部下面發光。

我的手和眼仍然很聽使喚,做起解剖來還算得心應手,因此,我便想解剖一下螢火蟲的發光器官,以便徹底搞清楚其構造。我終于成功地把一根發光寬帶的大部分給剝離開來。我在顯微鏡下仔細地觀察了這條寬帶,發現其上有一種白色涂料,系極其細膩的黏性物質構成的。這白色涂料顯然就是螢火蟲的光化物質。緊靠著這白色涂料,有一根奇異的氣管,主干很短卻很粗,下面長了不少的細枝,延伸至發光層上,甚或深入到體內去。

發光器受到呼吸氣管的支配,發光是氧化所導致的。白色涂層提供可氧化的物質,而長有許多細枝的粗氣管則把空氣分送到這物質上。現在,我很想搞清楚這個涂層的發光物質究竟為何物。起初,人們以為那是磷,還把它加以燃燒,以化驗其元素,但是,據我所知,這種辦法并沒獲得理想的效果。顯然,磷并非螢火蟲發光的原因,盡管人們有時把磷光稱之為螢光。這個問題的答案肯定不在這里,而是另有原因。

螢火蟲能夠隨意地散布它的光亮嗎?它能隨意地增強、減弱、熄滅其亮光嗎?它怎么做的呢?它有沒有一個不透明的屏幕朝著光源,把光源或遮住或暴露呢?現在,我們對這個問題已很清楚,螢火蟲并沒有這樣的器官,這樣的器官對它來說是沒有用的,它擁有更好的辦法來控制它的明燈。若想增強光的亮度,遍布光化層的光管就會加大空氣的流量;如果它把通氣量減緩甚至停止供氣,光度就變弱,甚至燈會熄滅。總之,這個機理猶如油燈的機理一樣,其亮度是由空氣進入燈芯的量來加以調節的。

遇到激動的情況,氣管就運作起來,燈也就亮了。需要加以區別的是光帶和尾燈這兩種情況。其一,發光的是那漂亮的寬帶,亦即已到婚育年齡的雌性螢火蟲的獨特的飾物;其二,也就是那盞尾燈,螢火蟲無論雌雄,無論長幼,都在其最后一個體節上點著一盞小燈。在這后一種情況下,由于突然的驚恐不安,螢火蟲的情緒發生變化,這盞尾燈或完全地或近乎完全地熄滅。我在夜晚曾經捕捉過螢火蟲,眼見那盞尾燈在草上發著亮光,可是,只要我稍不留神,碰著了那棵草,草一晃動,燈立即就熄滅了,我想要捕捉的這只昆蟲也就不見了蹤影。但是,發育完全的雌性螢火蟲身上的寬光帶,即使受到驚嚇,也毫無影響,照樣亮著。

我捉了幾只雌性螢火蟲,把它們關進籠子里,放到屋外,籠子旁邊放了一把槍。我放了一槍,但槍聲并未產生效果,寬帶依舊在發光,與沒有放槍前一樣明亮。然后,我又用噴霧器把水霧噴灑到它們身上,它們身上的光帶依然光亮閃閃,沒有一盞燈熄滅的,頂多也就是亮度上有短暫的減弱而已,而且也只是個別的雌性螢火蟲這樣,并不是每只都如此,我猛抽了一口煙斗,把煙吹進籠子里,光帶的亮度倒是更加弱了,甚至滅了一會兒,但時間非常短暫。很快,螢火蟲便平靜下來,恢復了常態,燈又亮了起來,而且比先前還要明亮。這之后,我又用指頭抓住它,把它翻過來掉過去地折騰,又輕輕地擺弄它,只要是捏得不太重,它照舊在發光,亮度也保持不變。即將處于交尾期的螢火蟲,對于自己的燈的光亮十分地沾沾自喜,沒有極其嚴重的情況發生,它們是不會把自己的燈完全熄滅掉的。

從各種實驗的結果來看,極其明顯的是,螢火蟲是自己在控制著其身上的發光器,它可以隨意地使之或亮或滅。不過,在某種情況之下,有無螢火蟲的調節都無關緊要。我從其光化層上弄下來一塊表皮,把它放進玻璃管里,用濕棉花把管口堵住,免得表皮過快地蒸發干了。只見這塊表皮仍在發光,只不過其亮度不如在螢火蟲身上那么強而已。在這種情況下,有無生命并不要緊。氧化物質,亦即發光層,是與其周圍空氣直接接觸的,無須通過氣管輸入氧氣,它就像是真正的化學磷一樣,與空氣接觸就會發光。還應該指出的是,這層表皮在含有空氣的水中所發出的亮光,與在空氣中所發出的亮光的強弱一樣。不過,如果把水煮開,沸騰,沒了空氣,那么,表皮的光就熄滅了。這就更加證明,螢火蟲的發光是緩慢氧化的結果。

螢火蟲發出來的光呈白色,很柔和,但這光雖然很亮,卻不具有較強的照射能力。在黑暗處,我用一只螢火蟲在一行印刷文字上移動,可以清楚地看出一個個字母,甚至可以看出一個不太長的詞兒來,但是,在這小小的范圍之外的一切東西,就看不見了,因此,夜晚,以螢火蟲為燈看書,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一群螢火蟲放在一起,彼此緊挨著,每只螢火蟲都放著光,那么,它的光就會通過反射而可以照亮旁邊的螢火蟲,我們似乎也就能夠看清一只只的螢火蟲了。但是,事實又并非如此。這群螢火蟲只是雜亂無章地聚集在一起,就算彼此離得很近很近,我們也無法看清螢火蟲的模樣來,因為這所有的亮光把螢火蟲全都混在了一起,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我通過照相技術非常清楚地證實了這種情況。我用鐘形金屬網罩罩住二十來只充分發光的雌性螢火蟲,把它們置于露天地里。罩子里,有一叢百里香插在其中央,形成一片小林子。夜晚時分,那二十來只雌性螢火蟲全都爬到罩子頂上去了;它們在竭力地朝著各個方向展示著它們那發光的服飾。因此,沿著百里香小枝形成了一串串的花序。我指望這一串串花序能夠對相板和相紙產生作用,但是,我卻未能遂愿,只得到了一些不成形的白色斑點,根據螢火蟲群體的不同情況,有些地方濃些,有些地方淺些,而螢火蟲的模擬斑點卻一點也沒有影現,連百里香叢的痕跡也沒有顯現出來。因缺乏充足的光照,美妙如畫的光彩只顯現出一團模糊不清的黑乎乎的水漿似的東西來。

由此看來,雌性螢火蟲的燈光并不是用來照明的。那么,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我想,它是用來召喚情郎的。但是,雌性螢火蟲的燈是在其肚子下面沖著地面發光的,而雄性螢火蟲則是在隨意亂飛,它是在上面,在空中,有時是在老遠的地方往下看的,應該說它是看不見雌性螢火蟲的那盞燈的。但是這種不正常的情況卻被巧妙地予以糾正了。雌性螢火蟲自有其高明的調情手段。每天晚上,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被我拘于鐘形罩里的囚徒們就去到我用來作為監獄的百里香叢中。到了這個花叢中,它們便爬到顯現得很清楚的細枝上,不像在灌木叢下時那樣老老實實、安安生生地待著,而是在那兒做著激烈的體操運動,一個個把小屁股扭來扭去,一顛一顛地,朝這邊扭一下,再朝那邊扭一下,把燈光向各個方向打去,這么一來,尋偶求歡的雄性螢火蟲從附近經過時,無論是在地上還是在空中,肯定都能看到這盞隨時都在亮著的燈。這一招兒,有點像捕捉云雀的旋轉鏡子的運作方式。這面旋轉小鏡靜止不動時,云雀對它并無什么反應,但是,它只要一旋轉起來,把它的光弄成了迅速閃動的碎裂的光亮,云雀見了就會激動起來。

雌性螢火蟲自有其召喚求歡者的絕招,而雄性螢火蟲也不甘示弱,它有著一種光學器具,能夠老遠就看到雌性螢火蟲那盞燈所發出的最微弱的光。其護甲脹大成盾形,大大地超出了頭部,像帽檐或燈罩似的伸向前去,它的作用就在于縮小視野,把目光集中于需識別的光點上去。而在其顱頂下面,長著兩只大眼睛,非常鼓凸,呈球冠形,彼此接近,中間只有一條狹窄的槽溝,以便收放觸須。它的這個復眼幾乎占據了它的整個面孔,縮在大燈罩所形成的空洞里,真像庫克普羅斯[9]的眼睛。

雌雄交配的時候,那盞燈的燈光會變弱,幾近熄滅,只有尾部那盞小燈還亮著。春暖花開、暖意融融時節,田野里,昆蟲們都在求歡尋愛,低吟婚慶頌歌,陶醉于男歡女愛之中,螢火蟲的這盞尾燈雖能通宵達旦地亮,也沒有哪位去注意它的,不會發生任何的危險。待交配完畢,螢火蟲便立刻產卵,它們并無夫妻感情,沒有什么家庭觀念,沒有慈母之愛,它把白白的圓圓的卵產在——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拋撒在——隨便什么地方。

有一點卻是非常奇怪的:螢火蟲的卵,甚至還在其母的體內時,就是發光的。如果我在捕捉時,一不小心,捏破了雌性螢火蟲那裝滿了卵的肚子,就會看到一道道汁液,閃閃發光地流在了我的指頭上,好像我把一只裝滿著磷液的囊給捏破了似的。我用放大鏡仔細地進行了觀察,確實是被擠出卵巢的蟲卵所發出的光亮。此外,將要臨產時,卵巢里的螢光已經顯現出來了,雌性螢火蟲肚皮表面已經在透出一種柔和的乳白色的光。

卵產下不久就會孵化。螢火蟲幼蟲雌與雄的尾部都有一盞小燈。寒冬將至時節,幼蟲欲到地下不太深的地方,頂多也就是三四寸深。我在大冬天里,從地下挖出過幾只幼蟲,發現它們的尾燈一直亮著。4月即將來臨,天氣轉暖,幼蟲便鉆出地面,繼續完成其演化過程。

總而言之,我通過觀察研究得知,螢火蟲自生下來之日起,一直到壽終正寢時止,都一直在發光。它的卵在發光;它的幼蟲在發光;雌性螢火蟲亮著的是華麗的燈;雄性螢火蟲保留著幼年時期的那盞已有的小燈。對于雌性螢火蟲的光帶的作用,我可以說是已經有所了解了,但是,它的尾燈又是干什么用的呢?我很遺憾地說,我尚不得而知。昆蟲物理學要比我們書本上的物理學更加深奧,這個問題可能在很長的時間里,甚至在永遠的將來,也都會是個不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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