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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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那一日,原本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
時光之輪滾了一圈又一圈,前幾圈經(jīng)過那日之時,都平淡無奇。
照理說,運勢簿上雖然沒寫這么細致,可這種能影響一生的轉(zhuǎn)折,如果運勢簿上沒有,不就不該發(fā)生嗎?
可到底還是發(fā)生了。
那一日,到底還是有了不同。
那日是中秋。
死神和神尊清晨出去后一直未歸。
無燼和清風初一、十五都不在殿里,中秋也不例外。
慕絕今年似乎格外忙碌,神龍見首不見尾。
浮霜殿只剩塵境和我。
塵境這人,不愛廢話,不愛熱鬧,不愛麻煩,活得規(guī)規(guī)矩矩,該干什么的時候干什么,不該干的也一律不干。
總之,中秋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該在家吃月餅、賞桂花的日子。
浮霜殿是他在凡間的家,所以,他忙完當日的事務(wù),便買了花生、瓜子、核桃、面粉等做月餅的食材回來。
從和面到做模具,他一律包了,只讓我記得在月餅飄香的時候,把他今日買來的桂花酒溫一溫。
那一日,我們把月餅和桂花酒擺到了亭子里。
我本以為塵境也許會說點什么慶祝節(jié)日,可他并沒有。
他除了把餅分給我,提醒我小酌才怡情,再沒一句多余的話。
不過,他賞月倒是很認真。
湖里的魚不跳了,風也似乎停了下來。
整個浮霜殿,只剩下院里的櫻花落地的聲音。
桂花酒花香濃郁,酒味倒顯得淡了許多。
月上林梢,湖風微動,夜,漸漸涼了。
不忍打擾塵境賞月的雅興,我悄悄和衣回了書房。
我想看看鏡中人。
鏡中,何伯父一家剛用完晚膳。
可稀奇的是,莫師傅竟然在里面。
何伯父邀請莫師傅一起賞月,可莫師傅說不便久留。
于是,祁星自告奮勇要送莫師傅。
何伯父笑笑就應(yīng)允了。
兩人并肩走向后院,祁星左手伸進右手袖子里摸了摸,看了看莫師傅的側(cè)臉,又把手伸了出來。
中秋下雨并不多見,可偏偏那日下了。
前一刻,水缸里的月亮還又亮又圓。
可隨著兩人走進后院,雨滴便沖散了缸里的明月,只留下一圈又一圈漣漪。
月光沒了,幸好后院的圍墻邊一角掛了一個燈籠。
毛毛雨淅淅瀝瀝,給屋檐下本就不甚明亮的燈籠蒙了一層薄薄的霧。
屋檐不算寬,兩人站在檐下,一人仰頭,一人側(cè)頭。
雨不算大,卻沒有要停的意思。
仰頭的人看了一會兒,抿著的嘴角漸漸彎了起來。
側(cè)頭的人偷偷轉(zhuǎn)正了頭,也仰起頭看向了眼前的霧。
須臾,他又偷偷側(cè)過了頭。
仰頭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終于低下了頭,側(cè)轉(zhuǎn)了過去。
一高一矮在兩側(cè)燈籠都照不亮的地方相對而立。
袖子里藏了好久的東西終于得見天日。
他拿著它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接了過去。
他們似乎都笑了。
他把東西藏進了懷里,揉了揉他的頭。
不知他悄悄對他說了什么,他轉(zhuǎn)身背對著他半蹲了下來。
他爬上了他的背。
他背著他在屋檐下來來回回。
背人的人應(yīng)該笑得很開心,被背的人也應(yīng)該笑得開心。
鬧了一番,他放下了他。
可他又把雙手攀上了他的肩,他側(cè)頭看了看,也沒躲,反而上前了小半步。
伸手就能摟腰的位置……
近處如煙似霧,朦朦朧朧。
遠處山高地闊,更深夜闌。
一場秋雨一場寒。
中秋的雨,越下越大,淋得人措手不及。
他解了黑色披風,往兩人身前一擋。
那層薄布覆上之前,他似乎往他肩側(cè)蹭了蹭……
薄布一遮,那邊似乎已是另一界……
雨停了,披風也濕透了。
他看著他回了前院,才拿著濕了的披風出了后院……
這一世的悲劇,漸漸拉開了序幕。
王君的二公主伽樂年滿十六,已到了婚配的年紀,王君本欲從正一品大臣的家中擇一品貌兼優(yōu)的公子招為駙馬,可伽樂說已有心儀之人。
心儀之人正是何祁星。
普通人聽聞自己得公主青眼,都該欣喜不已。
可祁星笑著對何伯父說,他尚且年幼,暫無娶妻成家之意。
伽樂公主遭拒,并不惱,只說愿等祁星年滿十五。
只是自那以后,伽樂時不時會招祁星進宮。
祁星初始以課業(yè)和習劍為由婉拒,竟不料伽樂是個癡情之人。
她不顧公主之尊,換了便裝,帶了六個貼身侍衛(wèi)就來了何府。
雖是便裝,可到底是公主,何伯父不敢怠慢。
他把府里廚子拿手的精致吃食都擺了出來招待伽樂,還親自斟了茶。
可他也看出伽樂意不在此,便提出后院有個魚缸,里面有兩條紅尾巴魚,公主若是想走走,可以去看看。
他當然不能說“祁星在后院習劍,想見他就去”這種話。
公主也是個聰明人,說自己想單獨走走,何伯父便說自己剛好還有一點急事沒處理。
于是,何伯父道了“招待不周”,又指了指后院的位置,便去了書房。
公主撇下貼身侍衛(wèi),便往后院走去。
此時,莫師傅正在教祁星新招。
通常,莫師傅教新招時,都會先示范一遍,然后再手把手教祁星。
這一日,也不例外。
公主進門之時,兩人正背對著她。
莫師傅正握著祁星握劍的手,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花行云流水般出現(xiàn)在了伽樂眼前。
莫師傅放開了祁星。
方才的劍花,幾乎一點不差的出現(xiàn)在了祁星的劍尖。
“好!”
莫師傅對祁星,從來不吝夸贊。
接下來,背對著伽樂的祁星,一口氣使了一套劍法。
劍刃帶起的破風聲層層疊疊,一浪勝過一浪。
莫師傅從缸里彈出了一大滴水,祁星的劍尖一分不差地接住了。
隨后,伽樂便看到劍的殘影把那滴水劈成了霧浪。
霧浪隨著劍影來回翻騰,在空中變幻莫測。
明明只是一滴水,卻被劍氣激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隨著霧浪的攻勢越來越強,伽樂漸漸屏住了呼吸。
然而,須臾,劍影晃了晃,霧浪沒了。
那滴水又回到了劍尖。
劍尖輕輕一挑,又準確無誤地落回了缸里。
莫師傅鼓掌,祁星把劍收回鞘中,歡快地走向了莫師傅。
“師傅師傅!我今日表現(xiàn)如何?”
祁星的聲音清脆得很,揚起的臉在陽光下仿佛散著暖暖的光。
“進步很大!值得嘉獎!”
莫師傅的聲音也不低沉,贊賞和欣慰都寫在了臉上。
祁星聽完,嘴角都快揚到天上了。
他幾乎是跳到莫師傅身上的,莫師傅也笑著摟住了猴子一樣掛在他身上的祁星。
祁星在他肩頭蹭了蹭,他也不躲,反而又揉了揉他的后腦勺。
伽樂方才偷偷紅了的臉,此刻卻白了。
她咬了咬唇,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祁星這才注意到門邊有人,卻只看到了離去的背影。
伽樂回宮,告訴父王,自己不想等了。
王君還以為她想通了,想換個駙馬。
可誰知她說,不換,只是不等了。
王君直接賜婚,但凡一日為臣,何伯父都不能不接。
祁星自然不愿,可又不說為何,只死咬著說不愿娶公主。
那日,祁星習劍時,頻頻出錯。
莫師傅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便問了。
知道前因后果的莫師傅,眉頭微微皺了一瞬,眨眼間又展開了。
“能娶公主,是你的福分!加官進爵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草民先恭喜駙馬爺了!”
他后退一步,低下頭,朝著祁星拱了拱手。
端的是尊敬。
原本是尊師重道,可此刻,似乎調(diào)了個個。
祁星看著師傅漸漸紅了眼。
“中秋那日,屋檐下,我說這是和師傅一起過的第一個中秋,愿今后年年歲歲,無論明月還是朝陽,都能與師傅共賞。”
“師傅可還記得您是怎么回答的?”
少年的聲音沒了方才的清脆,反而染上了一絲濕意。
“我……”
“歲歲年年,日月共賞。”
莫師傅還未說完,少年就接了話。
“星……”
只一個字,莫師傅念得輕了又輕。
“徒兒尚且堅持,師傅怎就妥協(xié)了?”
“星……即便不在同一屋檐下,日月……仍可共賞……”
正月十五,宜嫁娶。
千泉城大街小巷張燈結(jié)彩,大紅燈籠上金燦燦的“囍”字從何府一路燒到了王宮,又從王宮一路燒到了公主府。
鞭炮聲落,鑼鼓聲起。
大紅花轎前,新郎策馬揚鞭,馬蹄揚起鞭炮褪下的紅衣,像帶起了一場紅色的花雨。
一路蹄聲伴花雨,花轎落地,公主鳳冠霞帔,踩著鋪了一路的紅毯上了花轎。
紅毯鋪就的另一端,是公主府。
馬蹄聲再次響起,卻不一會兒就湮滅在了鑼鼓聲中。
十六抬大轎平平穩(wěn)穩(wěn),馬蹄聲急急忙忙……
“吁!”
浩浩蕩蕩的接親隊伍行至中途,偶遇另一支隊伍,卻是全身縞素的送葬隊。
一紅一白在紅毯鋪就的街道上停了下來,接親隊揚起的紅色花瓣和送葬隊拋起的白色紙錢在空中相遇。
風過,花瓣和紙錢纏綿片刻才翻滾著落地。
兩旁看熱鬧的人群也終于由鬧到靜。
祁星有心相讓,便帶著隊伍停到了一旁。
然送葬隊抬著棺材經(jīng)過大紅喜轎之時,變故突生!
抬棺槨的八名大漢扔下棺材,又迅速掀棺蓋,幾把閃著寒光的刀被他們抽了出來!
幾名大漢拿著刀不由分說便往喜轎的方向砍去!
可護送公主出嫁的,都是武藝高強之輩,哪會兒被幾個大漢嚇到?
于是,一紅一白的隊伍便在街道中央廝打了起來。
祁星自然得保護公主,他一把拔了事先藏好的劍,然而第一劍剛刺出去,棺材不知被誰從中劈作了兩半,露出了里面藏著的金元寶。
好巧不巧,金元寶散了一地之時,元寶下藏著的信也露了出來。
送葬隊的其中一人看信件暴露,立馬用劍把信挑了起來。
不巧,挑到一半,信被公主護衛(wèi)隊的人挑了過去。
護衛(wèi)隊拿到了看了一眼,劍尖立馬調(diào)轉(zhuǎn)方向?qū)柿笋€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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