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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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祁星和師傅關系很好的樣子。
次日,祁星剛吃過午飯,就已經拿著劍去了后院。
我知道他在等師傅。
莫師傅只有第一日是和何伯父一起從前門進的何宅,那之后,由于兩人基本都在后院練劍,他便直接從后門走了。
于是,也直接從后門來了。
這一日,祁星心情依舊很好。
只不過,他練劍練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總是時不時往后門的方向張望。
莫師傅還是準時來了。
“師傅!”
祁星拉長了音叫師傅。
“嗯?”
莫師傅上前摸了摸祁星的頭,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師傅怎么才來?”
祁星眼角微垂,看著有點委屈的樣子。
語氣里也有絲絲抱怨。
可是,莫師傅似乎并沒有因為這聲抱怨感到被冒犯,或者惱怒。
他甚至像哄孩子一樣彎下了腰,平視著祁星的雙眼,然后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師傅還不是怕你早課累,想讓你多午休一會兒。”
他說著還伸手摸了摸祁星的臉頰,祁星也不躲,只是背在身后的兩只手相互攪了攪。
“師傅,我早課不累。明日,師傅能早些過來嗎?早一炷香也行。”
祁星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巴巴地看著莫師傅。
莫師傅歪了歪頭,又搖了搖頭。
“祁星莫不是忘了,明日是休息日,師傅不過來。”
這話說完,祁星小幅度地跺了跺腳。
“師傅,抱歉……師傅明日好好休息。”
這一天,祁星練劍的興致都不太高,時不時就出錯。
可是,莫師傅一直很有耐心,即使祁星不斷出錯,依舊溫和地指出,并手把手教他正確的招式。
不得不說,這一世的祁星,似乎和我認識的那一世,有了很多不同。
原本,祁星膚色偏白,何伯父又是典型的文臣,他自小耳濡目染,身上是一身的書卷氣。
那一世,相處之初,便是他家破人亡之時。
無論他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眼里的害怕總不是假的。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給我一種柔弱書生的感覺。
就是很需要人保護的那種。
因此,當時的情況,哪怕他是男兒,我只是個弱女子,我依舊承擔起了保護他的責任。
盡管我只長他三歲,依舊義無反顧地照顧著他。
可是這一世,他有了些變化。
不知是不是習劍的緣故,他看起來沒那么柔弱了。
還有一點,懂得爭取了。
他很喜歡這位教他劍法的莫師傅,所以,他想爭取更多相處的時間。
可那一世,不是這樣的。
一開始,我知道他害怕,所以主動躺在了他身邊。
后來,我們相濡以沫了一段時日后,我覺得我們都是彼此最后一個親人。
既然是親人,有什么,都該敞開心扉說一說。
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
家里出事之后,我夜里時常從夢中驚醒。
驚醒之前,都是滅門的噩夢。
可是,自從撿到祁星之后,我夜里就安穩了許多。
我不再時常做噩夢,所以,不再時常驚醒。
可那一夜,噩夢還是回來了。
我驚醒的時候,我還聽到了自己的哭聲。
我緩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事已經過去好久了。
可是,到底還是有些難過。
我想了想,余祝近來懂事了許多,已經會幫我趕走對我不懷好意的人了。
想來我也不是無依無靠的人了。
我可以抱抱他吧?
然而,身旁沒人!
我不知道余祝去了哪里,便一直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了很輕的腳步聲,之后便是開門聲。
我閉上了眼,假裝自己睡著了。
他輕輕躺了下來。
似乎還看了看我。
因為,我感受到了他有些涼的呼吸。
更深露重,呼吸這般涼,應該是剛從外面回來。
這么晚,他出去干什么?
原本,我應該睡不著的。
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又感受到了他的呼吸。
我是背對著他躺著的。
他的呼吸在我耳后,比剛才熱了些。
不一會兒,他的右手輕輕搭上了我的腰。
想來我應該是緊張了一會兒。
可一想到,我在裝睡,便又放松了。
隨后,我的背后也覆上了一片溫暖。
照理說,我該緊張得睡不著。
畢竟,我是第一次被一個除父親以外的異性抱在懷里。
如果,余祝以前沒有趁我睡著偷偷抱過我的話。
可是,并沒有。
印象里,我再次入睡應該很快,且一夜無夢,安眠到天明。
我醒來之時,余祝還在睡夢中。
他的睫毛很密,在晨光的照耀下,于眼瞼下方映出一片邊界模糊的陰影。
我忍不住伸出食指摸了摸他的睫毛邊緣。
下一秒,我的手就被他抓到了手里。
人還被他帶到了他胸膛前。
他慢慢睜開了眼,嘴角的笑卻在他還沒完全睜開眼之前綻開了。
“早!”
一個簡單的問候,卻由于距離過近,呼吸可聞,我的臉頰幾乎要被他的呼吸烘燙了。
“早……”
我掙開他的手,便急急忙忙穿著鞋跑下了一樓。
跑下去我才發現,我還沒洗漱。
又不得不回了二樓。
洗漱間,余祝已經穿好了衣服。
“姐,我做了香竹飯,一會兒蒸一下就可以吃了。”
“你昨晚……”
說到一半,我才想起,昨晚我裝睡來著。
“昨晚肚子餓,突然想吃香竹飯,就去了一趟城外的樹林,砍了點竹子回來。”
“……”
“原來你好這一口,怎不和我說?”
“姐,有得吃就不錯了,我怎么好意思挑?”
余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
那之后不久,余祝生了一次病。
又是發熱,又是頭痛,甚至還有昏迷不醒的時候。
大夫診脈之后,看著我頻頻嘆氣。
“大夫,您為何頻頻嘆氣?余祝沒事吧?”
“你是病人的姐姐?”
“是!我是!”
“你這個做姐姐的,不知道弟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大夫看著我欲言又止。
“知道啊!”
我心想,我又不是傻的。
“既然知道,平日里的吃食得注意點,米啊面啊不能省,有余錢的話,給孩子買點肉吧!瞧這孩子瘦的……”
“……”
我心想,日子雖然比不上從前,可米面從來不缺,肉也是能吃上的……
但是,聽大夫的意思,應是還不夠……
我也沒照顧過孩子……
“大夫,我以后會注意的。會注意的。”
“行吧,這方子給你,這是治病的。另外,這方子送你,不收錢,是補身體的。要是有余錢,去藥房的時候,也適當開點……”
送走了大夫,我立馬關了門去藥房。
藥房看了看兩副藥方,邊配藥邊嘀咕,“可憐的孩子,王城腳下,竟還有吃不飽飯的……”
我?
開藥方的大夫這么說,開藥房的大夫也這么說,莫非,余祝這段時間真的沒吃飽過?
原本,開藥方的大夫這么說的時候,我還抱有一絲疑慮。
畢竟,我看余祝每頓都比我多吃兩碗飯,不應當沒吃飽才對。
可現下,由不得我不信。
于是,我按照方子,開了治病的藥,還開了補身體的藥。
喂余祝吃了藥,他總算漸漸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我認真看著他。
“姐?怎么了?”
大概是我太認真,嚇到了他,他有些怯怯地問道。
“你最近……吃得……”
我還沒說完,余祝便把話搶了過去。
“姐,是我吃太多了嗎?對不起,我可以少吃點……”
余祝驚慌失措地拉著我的手,一副生怕我不高興的樣子。
……
“不是,大夫說你吃太少了,所以生病。”
我連忙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他的情緒。
他聽了這話,剛才的驚慌才收了些。
“以后,你吃不飽,一定和我說。想吃什么,也和我說。好嗎?”
“以后,我會多做點晚飯,你就不必大晚上再偷偷出去了。”
余祝聽了之后,認真點了點頭。
可是,這之后,我發現他依舊會在夜里出去。
不過,卻不是買香竹飯。
因為,那之后,書屋外的竹子就開始瘋長,粗一點的已經可以砍來做香竹飯了。
我便時常做香竹飯,想來也是吃膩了。
所以,后來便是些做起來比較復雜的吃食。
幾乎沒有重復過。
饒是如此,正餐我依舊準備得很認真,分量也很足。
余祝確實吃得比從前多了。
可他的身體并沒有肉眼可見地變好,甚至眼珠的顏色還時不時變淺……
我找大夫來看過,大夫悄悄和我說,這很可能是惡疾的前兆,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大夫還說,上次的病看起來是好了,可他的身體問題卻更嚴重了。
我問大夫有何藥可治,大夫不住搖頭,說他無能為力,讓我另請高明。
那之后,我發現余祝時常發呆,時常皺著眉頭揉自己的太陽穴……
一看就不舒服。
可我問他怎么回事,他都說沒事。
我又悄悄找了其他大夫,大家都表示無能為力……
那時候,他吃不飽,不和我說。
有想吃的,不和我說。
甚至生病不舒服,依舊自己扛著,不愿意開口。
大概,只有夜里的擁抱,是他悄無聲息的爭取……
這一世,他不同了。
他知道爭取了。
時光輪轉了一世又一世,就連浮霜殿外,我以為永遠不會凋零的櫻花,都在上一世凋零了一次。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大概也是一種必然結局。
我不知,該悲,還是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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