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宅地

【原文】宅傍與后有隙地可葺園〔1〕，不第便于樂閑，斯謂護宅之佳境也。開池浚壑，理石挑山。設門有待來賓，留徑可通爾室。竹修林茂，柳暗花明；五畝何拘，且效溫公之獨樂〔2〕；四時不謝，宜〔3〕偕小玉〔4〕以同游。日竟花朝〔5〕，宵分月夕〔6〕。家庭侍酒，須開錦幛〔7〕之藏；客集征詩，量罰金谷之數。多方題詠，薄有洞天。常余半榻琴書，不盡數竿煙雨。澗戶〔8〕若為止靜，家山何必求深。宅遺謝朓〔9〕之高風，嶺劃孫登之長嘯〔10〕。探梅虛蹇〔11〕，煮雪當姬。輕身尚寄玄黃〔12〕，具眼胡分青白〔13〕。固作千年事，寧知百歲人；足矣樂閑，悠然護宅。

【注釋】〔1〕葺園：原指用茅草覆蓋房子，后泛指修理房屋。此處指建造園林。

〔2〕且效溫公之獨樂：見“自序”注釋。

〔3〕宜：應該，應當。

〔4〕小玉：泛指侍女。

〔5〕花朝：有鮮花的早晨。

〔6〕月夕：有明月的夜晚。指美好的時光和景物。

〔7〕錦幛：錦制的帷幕。

〔8〕澗戶：在兩山夾水處建造的房屋。

〔9〕謝朓：南朝齊詩人，以山水詩聞名于世。

〔10〕孫登之長嘯：孫登，三國時魏人，棄世隱居山林，與阮籍交好。一次，阮籍至半嶺，聞孫登長嘯，聲如鳳凰。

〔11〕探梅虛蹇：探梅指的是踏雪尋梅的典故。張岱的《夜航船》里記載，孟浩然情懷曠達，常冒雪騎驢尋梅，曰：“吾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背上。”虛，無的意思。蹇，即驢。

〔12〕玄黃：指天地的顏色，玄為天色，黃為地色。這里指天地。

〔13〕具眼胡分青白：不必用青、白眼看人。青眼表示對人的嘉許，白眼表示對人的輕蔑。這里指無須太過在意世間好壞。

【譯文】住宅旁邊或屋后的空地都可以用來營造園林，不但便于行樂消閑，而且可以為住宅營造最佳的景致。開鑿池塘，疏浚溝壑，壘石成峰，取土造山。開出專用的園門以接待來訪的賓客，留出便道以便通向住宅的內室。翠竹修長，柳暗花明，環境清曠而幽秘；僅有五畝園地也無妨，完全仿效司馬溫公的“獨樂園”的異趣；一年四季花開不謝，很適合偕妙齡侍女一同游玩。花朝節可整日盡情觀賞，中秋節可整夜歡聚團圓。舉辦家庭酒宴，盡可將設置的錦幛收起來，女眷無須遮藏；賓客宴聚吟詩，不勝者可按金谷之量罰酒。多幾處詩文題詠，也能讓園景小有洞天。一張臥榻常堆半床琴書，數叢修竹透出無盡煙雨。在山澗結廬若是為求得幽靜，家園造山又何必一定得追求高深。住宅應繼承謝朓高風亮節的品質，造山須盡顯孫登高聲長嘯的情懷。梅園在旁，探悉梅跡無須遠足，煮雪品茶身邊有美姬相伴。辭官歸隱卻仍然生活于天地間，而且也可以無須太過在意世間冷暖。文章固然可以流傳千古，但人生在世不過百來年；只要能行樂消閑，人生便知足了，何況還能悠然看護自己的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