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性心理學
- (英)哈夫洛克·靄理士
- 2493字
- 2020-10-09 15:06:56
原序
我以前做性心理學的研究,前后曾經出過七本《研究錄》;讀到過這《研究錄》的人時常談起最好再有一本篇幅較少、內容比較簡括的書,來做一個引論。他們說,普通做醫生的人或青年學生,尋常的工作夠忙了,再要教他們來精研熟讀大部頭的《研究錄》,事實上是很不可能的;何況,在他們看來,性心理學多少又是一種額外的學問而不是非讀不可的呢!不過,性的題目,就精神生活與社會生活的種種方面看來,畢竟是一個中心的題目;到了今日,它的重要性也多少已經為一般人所公認,甚至于過分地受人重視[1]。從事于醫學衛生的人要不加注意,事實上也有所不可能,他不能像他們的前輩一樣,把這題目擱過一邊,而還可以照常從事他的工作;即使他不擱過,而予以適當的注意,事實上也不至于受人批評,認為這種注意是不切題的或有傷大雅的。普通從事醫學衛生的人固然都懂得一些性的解剖學、性的生理學和性的病理學,但就目前的需要而論,這是斷斷乎不夠的。
這一番讀者的見地我是很同意的。我一向覺得醫學衛生的教育,在這一點上實在顯得貧乏和空虛,不能不說是一個大缺陷,而這缺陷是很令人傷心的。五十年以前,當我自己學醫的時候,性心理方面的研究是完全沒有這回事的。在我的婦科學教師的眼光里,性的功能,無論是常態的或病態的,只是純粹的體格方面的事;當時只有一件事多少還有一點心理的意味,就是,他們警告我們不要聽從生育節制一派的胡言亂語——只有這絕無僅有的一件事,所以我到如今還記得。從那時候以來,我們總以為我們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其實不然,我們有的進步都是很零碎的,這里一點,那里一點,要在任何國家找一些比較普遍的或顯著的進步,就不可能了。近在二十五年前,法蘭克爾(Fraenkel)就說過:“大多數的婦科專家實際全不了解什么叫做性。”范·德·弗爾德(Van de Velde)以為這話到現在還適用。固然我們也得承認,我們如今也有少數很有榮譽的例外。近年來的醫科學生也對我說,他們在性功能的心理與生理關聯的方面、這方面容易因刺激而發生的紊亂和變態,以及這方面應有的衛生,他們一點也得不到教師的講解。近代的醫學校里還是保留著不少的古代的迷信,而醫科學生所得到的待遇大體上也很像一百年前小學兒童所得到的待遇,那時,教師對他們真是恭敬極了,恭敬到一個程度,連植物學都不敢教給他們,植物不也有雌雄的么?
經過比較長時間的躊躇之后,我最后決定寫這本小小的手冊,現在算是完成了。我用不著說,這本書的用意,并不在替代我那七本較大的作品,也不預備就它們的內容做個總結。有人說過,那七本的內容大部分是講性的病理方面的,那是一個錯誤。我敢聲明,那七本拙作和前人著作不同之點,就在它們能特別注意到性現象的常態。在這一點上,這本小冊倒是和它們相同的。以前有不少的變態的人到我這邊來商討他們各自的問題,我的研究經驗當然有一部分就用他們做依據,那是不錯的,但是主要的根據,還是我對于常態的男女的認識,我對于他們日常生活里種種問題的認識。同時,我以前也再三說過,常態與變態之間,是沒有很分明的界線的;一切所謂常態的人多少總有幾分變態,所變的方向盡管有不同,其為變態則一;同時,所謂變態的人也為許多基本的沖動所支配,和常態的人一樣。
有人說得很對:“科學探討的目的是要把用實驗的方法所能表證的種種事實,用數學的符號表白出來。”我們距離這目的還很遠。我們目前所已達到的不過是第一個階段,固然也是一個必要的與有用的階段,就是,把性心理學看作自然歷史的一個部門。假使我們再想推進一步,便有如弗洛伊德所說的,我們到處可以遇見許多疑難的問題了;弗氏是一位很有造詣的性心理學專家,這句話是他畢生研究后的一個觀察[結論],當然是很對的(弗氏語見《精神分析導論》第二編的序言)。
因此,我對于這本小小的冊子不用說什么抱歉的話,它是簡單的、概括的。也許因為它是簡括的,它更容易達到[到達]醫學界的讀者與學生的手里。這本書原是為了他們寫的。不過,人人有性別,也人人有性的問題,這本書的對象當然也并不限于醫學一界。有一部分的基本的事實,是誰都應當熟悉的。我在這本書里所能做的,不過是供給一些線索,好教有志于深造與應付前途更復雜的問題的讀者,知所問津。至于這些問題的本身,本書旨在入門,當然是無法充分加以考慮的。
這些問題可以牽扯得很遠。德國著名的婦科專家希爾虛(Max Hirsch)不久以前曾經說過,性的科學——也有人叫作性學——和醫科的大部分別的學問不一樣,就是它的范圍很難確定,它的邊疆是沒有一定的界石的。從它的中心射出了許多光芒來,光芒所達到的,不止是一切醫科的部門,并且是鄰近許多表面上和醫科很不相干的學術領域,甚至可以說和全部的人類文化都有連帶的關系;順了[著]光芒走,我們可以接觸到許多傳統的思想和習慣;道德和宗教也可以影響到它。我們也許記得勃拉德福德(Sir John Rose Bradford)的一句話,我們如今所謂的醫學,就廣義言之,實在是等于一門“人類的自然志”。性的科學當然是醫學的一部分,自無怪其與人類生活的各方面都有關聯了。
根據上文的說法,可知一個人要從事于性科學的研究而有所成就,必得有很深的閱歷和淵博的知識;還有兩個條件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是專門的訓練,二是特殊的性情。近年以來,也已經有不少的人涉足到性科學的領域里來,但是他們的蹤跡與探尋的結果,是難得有幾個禁得起盤査的。要從這性科學的田地里檢覓一些有利的東西出來,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任何嘗試的人在涉足以前不妨對于他本人的能力,多多地考慮一下。我在寫這本小書以前,也許已經考慮得夠多了,躊躇得夠久了,但我本人并不覺得太多太久;這是一本志在提供指南的書,我又何敢輕于嘗試呢[2]?
哈夫洛克·靄理士
[1] 作者這句話是有些皮里陽秋的。在西洋,像在中國一樣,很有些人在性的題目上大吹大擂,而借此賺錢的。這些當然是對著借了科學藝術的招牌而大講其所謂“性學”的偽君子說的,至于專寫誨淫文字的真小人,那就很容易認識,無需特別提出了。
[2] 按原序在這后面猶有文字三段:一論作者對于精神分析學派的態度,二敘作者于下文參考書目中專用英文書目的緣故,三說明作者于下文中曾節用他以前所作而曾在他處發表過的文稿。這三段對中國讀者,都比較的不關宏旨,所以刪去未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