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在每個學問昌盛的時代，對于寫作成癮的癖好，以及三流作家們用來充斥世界的大量垃圾著作，都會有不少怨言：“無論是博學還是胸無點墨的人都在寫作”； “很多人對寫作有著無可救藥的熱情”。我深知，這本小冊子很可能被指責為多余無用的東西，我本人也很抱歉給讀者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為，在這個主題上已經有很多寫得極好的著作，作者也都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淵博的人：摩爾博士（Dr. Moore）注10，古德沃斯博士（Dr. Cudworth）注11；已故沃塞斯特（Worcester）主教斯蒂林弗利特博士（Dr. Stillingfleet），已故牛津主教帕克博士（Dr.Parker）；且不說別人，還有可敬的波義耳先生（Robert Boyle）；所以我有必要向讀者作出解釋。本書存在的一個理由是：我希望書中有某些他人未曾涉及的新話題。在這點上，如果是我弄錯了， 我深表歉意；其次，本文的演說和表達方式或許更適合某些人的領悟能力，更便于他們理解。如果這一點也站不住腳，我自認還有第三點理由：本書中的所有例證，據我所知，是在任何一部著作中都沒有全部收集到的，那些材料都散見于很多書籍中；因此，這本書或許能幫助那些不愿花費氣力去四處搜尋的讀者：或者，可能有人既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無論他們多么勤儉）去購買這些書籍，也沒有機會去借閱別人的圖書，但是他們卻可以省下足夠的錢來購買這樣一本微不足道的小書。

如果以上辯解都不足以使我免于責難并排除一切偏見，我還可以提出兩條理由，我認為這些理由將是中肯的，也會為我這本書提供辯護：

首先，在這個世界上，所有膽敢寫作而且至少還有出版商肯冒險替他出書的人，都多少有些名氣；在他們寫作的地方，或者在他們曾經生活并與人交談過的地方，都有他們的朋友和熟人圈，這些人認識他們，也看重他們。很可能，哪怕是為了作者的利益，這些人也愿意買下作者寫的任何一本書——否則，他們原本是不會去讀這類書的，哪怕有比這好上十倍的書；本書也是一樣；無論它與之前已經出版的著作相比有多么低劣，也可能會碰巧起到很大的好處。

其次，鑒于我的職業，我認為自己有義務寫一些神學方面的東西，我在其他方面已經寫過很多：由于我失去了通過言語布道來為教會服務的資格，我想，或許我的職責就是通過雙手寫作來為它服務。我之所以選擇這個主題，是因為我認為這是最適合我本人去寫的。如果我的這部作品受到歡迎，我會再接再厲地寫下去；此外如果神賜予我生命和健康，讀者還能看到我的更多作品。如若不然，我必將安然地看著這部小書被棄若敝屣，并滿足于自己作出了這次嘗試。

在這篇論著中，我通常很小心，我不認可任何事實或實驗，除非它確實是真的。這樣就避免我的論證是建立在一堆沙子或是廢墟之上；或是使之與錯謬混雜，寫出一些實際上可疑的東西。

我本來還想增加更多的細節論證；在本書中，我可以詳細論及神的一切可見作品，并在其中每一件（以及我所挑選出來的那些對象）的構造、秩序、和諧和用處中探尋神性智慧的蹤跡。然而，一則，這項工作將會超出我的知識和能力；甚至超出現在以及一千年后（如果世界能延續這么久的話）所有人能力與精力的總和。因為沒有人能清楚地知道神從起初到末日所做的全部工作（《傳道書》3:11）。二則，我非常清楚讀者（確切地說，是人類普遍的）弱點。我們在短時間內局限于一種食物之后，通常很容易厭倦，而那些不怎么健康的食物，初見時也似乎是最香甜可口的。因此在我預計讀者已經倦怠不堪之前，我應當適當縮減我的著作，以便及時收尾。

現在我想多說一兩句，談談這些論證的用處，或者說是這篇論著的意義，以及除上述理由之外我選擇這一主題的其他原因。

首先，對神（Deity）的信仰，是一切宗教的基礎（宗教無非就是對神的一種虔誠的膜拜，抑或心靈中一種臣服于神并膜拜神的傾向）。但凡一心向神的人，都必定認為自己是堅定不移地全心信服這個主要的觀念——這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個觀念必然能通過從自然之光以及創造作品中得出的論證來證明：正如其他一切學科一樣，神學并不證明其對象，而是預設其對象，并想當然地認為，自然之光足以勸服人們去相信神的存在。對于這種根本性的真理，確實也存在超自然的證明，但是這類證明，就像心靈中的靈光乍現，一種能預言和預測未來偶然性的精靈（Spirit），引人注目的奇跡或是諸如此類的東西一樣，并不是在一切時候對一切人來說都是常見的，而且很容易遭受到無神論者的指摘與非議。然而那些從效果（Effects）與行為（Operations）中得來的證據，是人人都可見的，也無人能否認或提出質疑，因而也最具有效力，足以說服一切心中有異議或是疑惑不決的人。這些證據不僅能說服最強硬、最擅長詭辯的反對者，而且足以令理解力最弱的人明白：你會聽到一些來自社區最底層的不通文墨的人聲稱，他們不需要任何證據來說明神的存在，因為每一叢禾草、每一穗谷物，都足以證明這一點。他們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能制造出任何一件這樣的東西；如果他們不能，那么除了神，還有誰能——或者說確實已經——制造出這些東西？如果你告訴他們物體是自發生成或是由盲目的隨機事件產生，他們都會覺得荒謬無比，就像最偉大的哲學家一樣。

其次，這篇論著中的具體例證，不僅是為了闡明神的存在，而且是為了闡述他的某些主要屬性；也就是說他無限的能力和智慧。為數眾多的創造物，那些極其微小的，還有那些極其龐大的，太陽和月亮，以及天上所有的星宿，都是他的強大力量所產生的成果與作用。“諸天訴說神的榮耀，穹蒼傳揚他的手段。”（《詩篇》19:1）。在這一切事物中，每一事物的構造都令人稱道，動物身上各部分適合于不同的功能，神為了保證它們的生存繁衍而給予了大量的關照，這些在《圣經》中都十分常見。《詩篇》145：15，16寫道：“萬民都舉目仰望你，你隨時給他們食物。你張手，使有生氣的都隨愿飽足。”《馬太福音》6：26寫道：“你們看那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里，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它。”《詩篇》147： 9：“他賜食給走獸和啼叫的小烏鴉。”最后，萬事萬物互為裨益，共同致力于宣揚和施行共同的善（Publick Good），并清楚明白地闡釋出神至高的智慧。

最后，萬事萬物有助于激發并增強我們心中敬慕、謙卑與感恩的情懷和秉性。《詩篇》8：3寫道：“我觀看你指頭所造的天，你所陳設的月亮星宿，便說，人算什么，你竟顧念他？世人算什么，你竟眷顧他？”圣歌作者們在陳述和思考神的作品時，極其頻繁地提到這些目的，這不僅意味著我也可以這么做，而且表明，這樣一篇論著從主體上來說并非是哲學的，而是神學的。

[注：標題中所謂“造物”（Works of the Creation），是指神最初創造出來的作品，而且依靠他的力量，這些作品至今仍保持著初創時的狀態與處境；而哲學家與神學家雙方均認為，保持（Conservation）是一種持續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