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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爭水傳說與水案

(一)鸑鷟泉與五人墓

鸑鷟泉即洪山泉,位于介休縣東南二十里的狐岐山下。傳言鸑鷟是鳳凰的一種,在神話中是一種無寶不落的仙鳥。古時洪山民眾正在求雨之時,見有鳳凰落下,連叫三聲后展翅飛去,人們在鳳凰落過的地方挖出了泉水,洪山泉遂由此而來。此外,關于該泉的來歷尚有“天神賜水”的說法:“傳說很古時候,綿山干旱,村民祈水感動了上蒼,神靈通知興地村(位于介休綿山附近)于某日三更派人接水。但天神引水至洞口時,村民尚在夢鄉,天神等了一個更次,接水人仍杳無蹤影。一怒之下引水沿山而東,見狐岐山麓的洪山村民已在挑水叱牛,就將水賜給了洪山,這就是至今尚涌流不絕的洪山源泉水。”227美麗的傳說表達了人們一種純樸的意識:洪山源泉充滿靈性,在當地社會與民眾心目中占有相當重的分量,是屬于當地民眾所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生存資源。

與此相應,充滿暴力色彩的五人墓傳說更體現了民眾心目中水權的珍貴。“傳說洪山源神池的水原來沒有統一管理,亂搶亂流,往往因為搶水,村與村打架斗毆,常常傷人損命。后來,人們想了個辦法,用一口大鍋,鍋里盛滿油,生火把油燒開,鍋里撒了些銅錢,讓各村的好漢在滾油鍋里撈錢。誰家撈的錢多,就給誰家分的水多。有些村的好漢代表一見嚇得跑了,而洪山的五位好漢伸手在滾油鍋里撈錢,錢撈出后人也當即燒死于鍋旁。為紀念他們的獻身精神,人們便將五人厚葬在源神池的山頂上。”228

五人墓的傳說廣為泉域范圍內眾村民眾所知,在實地調查過程中,我們發現相似版本還有諸如鉆火甕、五大好漢之類,大同小異。傳說描述的爭水情形始自何年代雖已渺不可考,但是聯系山西其他泉水灌區也廣泛流傳的“跳油鍋,撈銅錢”之類傳說而言,這些古老的傳說所反映的當是歷史時期泉域內農業灌溉用水開始緊張,人們為爭奪水資源不懈斗爭生活的真實寫照。傳說中描繪的用于解決紛爭的辦法顯然是具有濃厚民間色彩的“土”辦法,沒有國家的影子,也沒有正統教化。這一辦法的主要特征是強調勇猛、血腥和暴力,由此確定的水利秩序在維護和執行的過程中,導致了社會成本過大,對當地社會的正常運行帶來許多負面影響。

征諸方志和碑銘,明清時期洪山泉域的爭水和爭訟事件可謂連綿不絕,代代有之。“水利所在,民訟罔休”正是該區域社會的真實寫照。數量龐大的水案不僅構成該區域社會明清時期的突出特征,而且成為深刻影響該地域社會發展變化的主因。

(二)歷代水案

洪山泉的開發可能始自唐武德年間。但是,唐宋之間的數百年內,并未形成嚴格的分水辦法和用水規約。考其原因,應與當時優越的生存環境有關,土地、水等主要生產資料與人口之比例較大,不存在明清以來所面臨的尖銳矛盾,民眾尚無乏水之憂。洪山源神廟內現存最早的宋大中祥符元年“源神碑記”記載了北宋至道三年洪山泉域四十八村集體重建源神廟神堂之舉。撰碑者描繪了當時洪山泉域因水利而興的盛世景象:由于鸑鷟泉“泛淘一洞,分流萬派。浩辟滄江,滋濃汾介”,不但使周圍眾村受益匪淺,而且成為民眾消閑之所,正所謂“詩仙道伯,玩水看山;釣叟樵翁,尋溪繞澗”,“高士云集,興船頻屆”。此時的文獻記載中也尚未出現“因水爭斗”的字眼。但是,和諧安定的局面在幾十年后便頻頻出現混亂。北宋康定元年(1040),“文潞公始開三河引水灌田”,洪山泉域至此首次出現明確的分水方法和用水規約。文潞公即文彥博,介休文家莊人,北宋名臣,出將入相五十載。時在汾州府做官的文彥博親自處理了家鄉民眾爭執許久的水利糾紛,建石孔三眼以分水利,一源三河(按:源指洪山泉,三河指東、中、西河)的分水規矩自此形成。文潞公對洪山水利的有效治理,使他獲得了“三分勝水,造福鄉里”的美譽。隨后因其仕途發達,歷任四朝宰相,使得后世民眾在口耳相傳之間對此事附會了更多的內容,遂有“宰相治水”之說。文彥博“始開三河”之功不但成為后世介休官吏處理水利糾紛的斷案依據以及效仿的對象,而且成為洪山泉域社會具有深遠影響的重大事件,成為泉域社會發展變遷的一個分水嶺。

自明中葉起,洪山泉域的水案明顯增多,歷任官吏對該地區也倍加關注。嘉靖二十五年,知縣吳紹增申明水法,修筑堤防;隆慶元年,知縣劉旁將現行水程立為舊管新收,每村造冊查報,訟端稍息;萬歷十五年,知縣王一魁清洪山水弊,平以息訟端;萬歷二十六年,西河百姓聚訟盈庭,知縣史記事平其紛爭;崇禎年間,三河民與洪山爭訟,知縣李若星易石平為鐵平,定立水法。后東河民欲壞冬春水額,知縣李云鴻及時制止。縱觀明中葉直至明末的百余年間,爭水事件層出不窮,使歷任官吏疲于應對。萬歷十九年,治理洪山水利已達五年之久,平息水訟不久的介休縣令王一魁在總結洪山水利問題時感慨道:“介人以水利漫無約束,因緣為奸利,至不知幾何年,積弊牢不可破。百姓攘攘,益務為囂,訟靡寧日,坐是困敝者,不可勝言。而亂獄滋豐,簿牒稠濁,曾不可究詰。”229

沿至清代,洪山泉域的水事沖突更為頻繁,爭水斗訟事件更綿延不絕。據統計,順治年間發生水案1起,康熙年間4起,乾隆年間5起,嘉慶年間1起,光緒年間1起,若加上未經官斷的水利糾紛,其總數確實令人吃驚。浩嘆之余,我們也發現這樣一個悖反的現象:自宋以來水利條規可謂愈來愈嚴密,理應對水案起到預防和減少的作用。事實恰恰相反,水案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制度性規約的屢屢失效表明:自宋以后尤其是明清兩代,洪山泉域社會的生存環境已逐漸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化——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水資源變得越來越稀缺;在生產力發展水平有限的條件下,社會經濟的發展更多地依賴于資源稟賦,對于傳統農業社會而言,水資源無疑是重中之重。筆者以為出現上述悖反現象的原因是:隨著水資源稀缺程度的加劇,并沒有與之相適應的配置水資源的方式出臺。于是,水案頻發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以下將就明清以來洪山泉域社會所面臨約束條件的變化加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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