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助詞的功用、演化及其構式
- 張誼生
- 2056字
- 2020-11-06 17:58:19
第一章 助詞概說
一、 助詞的歷史積淀和發展沿革
中國古代就有“助辭”“助字”“助語辭”和“助語”“語助”等說法。不過,歷史上所說的“助辭”“助字”等,同我們現代意義上的“助詞”所指并不相同,并不是指嚴格意義上的語法學的一種虛詞詞類,而是一個相當寬泛的語文學意義上的稱謂,其所指對象不一,范圍可大可小。
唐代柳宗元在《復杜溫夫書》中是這樣表述的:“[吾]立言狀物,未嘗求過人,亦不能明辨生之才致。但見生用助字,不當律令,唯以此奉答。”此外,宋代陳骙在《文則》中,王讜在《唐語林·文學》中,金代王若虛在《〈史記〉辨惑·一》中,也都提到了“助辭”或“助字”。然而,綜觀各家的具體所指,主要就是一些“乎、歟、耶、哉、夫、耳、焉、也”之類的語氣詞,當然也包括一些“其、以、之、乃”等其他類別的虛詞。到了元代盧以緯的《語助》以及清初劉淇的《助字辨略》等專書中,“語助”“助字”所指的領域逐漸擴展,其范圍大致接近于現代意義上整個的虛詞,涉及現代意義上的副詞、介詞、連詞、助詞、語氣詞、嘆詞,乃至少量的代詞、虛詞性固定短語等。
19世紀末,當漢語語法學的先驅馬建忠在借鑒和模仿西洋語法的基礎上撰寫《馬氏文通》時,他覺得,漢語中有相當一些可以用以傳信、傳疑,起輔助作用的虛詞,譬如“也、矣、耳、乎、哉”等,似乎很難歸入西洋傳統語法詞類體系中的任何一類,因此就在繼承傳統語文學的“助辭”“助字”的基礎上,創造性地設立了一類與其他虛字并列的“助字(詞)”。他的基本觀點是:“凡虛字用以結煞實字與句讀者,曰助字。……助字者,華文所獨,所以濟夫動字不變之窮。”盡管馬建忠對“助字者,華文所獨”和“濟夫動字不變之窮”的理解,可能并不一定完全符合語言實際,具體的分析也不一定全面、準確,但是他在名、動、靜、代、狀、連、介、嘆之外另立一類,完整地創立了一個漢語虛詞的小類——助字,其篳路藍縷之功自然是不容抹殺的。不管怎么講,作為一種語法學上的詞類,助字(詞)在漢語語法學史上是馬建忠第一次明確提出來的。
自馬建忠以來,不管是以什么樣的語法理論為背景的,也不管是為了什么樣的社會目的或教學目的的,無論是講授古代漢語語法的,還是現代漢語語法的,幾乎任何一本漢語語法書、教科書,都包括了“助詞”這一詞類。不過,從所指對象來看,各家對助詞的認識并不完全一致。有人(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等)還是以傳信、傳疑為標準,認為助詞主要就是一些在句末或句中起強調語氣和情態作用的虛詞,現代漢語中主要就是“啊、呀、吧、嗎”等;有人(陳望道《文法簡論》等)則將范圍加以擴大,將那些在句首或句中傳信、傳疑的輔助性詞語,譬如“難道、索性、究竟、也許”等,也歸入助詞;還有人(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等)則又將助詞范圍擴大到了“了、著、的、得、所”等虛詞。此外,有人還將表示方位的“上、下、里、外”,表示趨向的“上、下、上來、下去”,用于構詞的“子、兒、頭、老”,等等,也都歸入了助詞。注1
到了20世紀50年代制定《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時,張志公等學者在綜合各家觀點的基礎上提出了語氣助詞、結構助詞、時體助詞三分的漢語助詞詞類系統。這一觀點在一段時期內相當流行,并且被普遍采納。當然,這種助詞觀之所以比較流行,主要是因為此后中學漢語教學語法系統的廣泛推廣,行政的影響起了一定的作用。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直到21世紀2018年的今天,上述分類方法仍然具有一定的影響,譬如《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2016)、《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第3版,2014)基本上還是以這種助詞分類法為基礎的,盡管也增加了一系列助詞小類。
差不多也就從20世紀60年代初開始,人們越來越覺得“啊、呢、吧、嗎”一類語氣助詞同表結構、表時態、表比況等類別的助詞,在性質和功用等諸方面都不太相同,明顯地缺乏共性。尤其是結構助詞和時體助詞主要是附在詞和短語后面表示結構關系和時體意義的,而語氣助詞主要是位于句末或句中表示語氣情態和交際功用的。于是,有人開始傾向于將語氣助詞從助詞中分離出來,另立一類語氣詞。這種觀點一開始雖然也沒有獲得廣泛的響應,但似乎也沒有遇到什么明顯的阻力。隨著研究的深入,語氣詞單列的觀點逐漸地為語法學界所接受。到了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盡管還沒有完全統一,但幾部較有代表性的高校《現代漢語》教材(譬如胡裕樹,黃伯榮和廖序東,張靜,北京大學中文系現代漢語教研室等主編)和一些比較重要的語法書(朱德熙《語法講義》等)都已經將語氣詞獨立了出來。
這樣一來,盡管古代漢語的語氣詞和現代漢語的語氣詞本來就屬于兩套不同的系統,但不管怎么講,馬建忠當年創立的“助字”主要是一些用以傳信、傳疑的“矣、耳、乎、哉”等語氣助詞,而發展到20世紀80、90年代,大多數語法書、教科書卻已將“啊、呀、哇、哪”等表示語氣的虛詞排除在助詞之外了。也就是說,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發展沿革,漢語助詞所指的對象已發生了根本性的更迭與轉變。嚴格地講,現代意義上的“助詞”同馬建忠所說的“助字”在實質上已經沒有多少共同點了,充其量只不過在歷史上、名稱上有著一定程度的發展淵源和繼承關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