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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史前時期

略論新疆的彩陶

一、引言

在古代人類歷史中,彩陶曾經在很多地區占據過相當重要的地位。它不但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器皿,而且是表現原始藝術才能的一個重要載體。由于其數量較多,花紋圖案繁縟多變,所以對彩陶進行分析研究,是研究原始社會的一個重要內容。通過這種研究,往往可以分出不同的文化及其類型,可以看出不同文化及其類型之間的相互關系和區別。

在我國的原始文化中,彩陶是非常豐富多彩的,尤其是中原和甘青地區最為發達,這是大家共知的。但是在地處西北邊陲的新疆,彩陶的情況如何,人們知道的卻很少。所以,談談新疆的彩陶是有必要的,它可以補充和豐富我國的彩陶文化。同時,新疆地處亞洲中部,是中西交往的必經之路。自從20世紀20年代安特生提出“中國彩陶文化西來說”之后,盡管受到我國學者的嚴正批判,但國際上仍然不時重復這種論調1 ,而我國考古工作者最近幾年又根據甘青地區的彩陶提出了中國彩陶西漸說的主張2。不論是西來說還是西漸說,新疆地區的彩陶都是一個關鍵。只有搞清楚新疆地區的彩陶情況,這個國際上爭論了幾十年的問題方可以得到最后解決。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研究新疆地區的彩陶就更顯得重要了。

需要指出,新疆地域遼闊,自然環境比較特殊,迄今為止,發現的彩陶不算很多,而且絕大部分都是地面采集,有的僅是幾塊碎片而已,正式發掘的遺址很少,有些材料又未全面公布,這就給研究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因此,有許多問題目前還不可能一下說清楚,這只能有待于今后的不斷工作去逐漸解決。本文擬就現有掌握的資料展開一些分析討論,并提出一些粗淺的看法或結論。由于水平有限,難免有錯誤或不當之處,歡迎批評指正。

二、新疆彩陶的發現情況及其地理分布特點

由于過去沒有系統地介紹過新疆的彩陶,所以有必要在這里簡單地回顧一下新疆彩陶的發現情況。新中國成立前,新疆就有彩陶發現,這主要是1928年中瑞科學考察團的中國學者黃文弼和瑞典學者貝格曼二人在調查過程中發現的。隨后的1929年和1930年,黃文弼又陸續發現了一些彩陶。這些發現基本上都是地面采集,數量不多且很零散,地點總計約有十五個。

新中國成立后,在黨和國家的重視下,在全疆范圍內進行了普遍的文物考古調查,特別是最近幾年,文物考古工作有了較大規模的開展,陸續發現了不少彩陶地點,總計約有二十七處。其中絕大部分系地面采集,僅有個別的幾個地點進行了試掘和發掘。這些工作主要是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考古隊、文物隊和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以及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疆隊進行的。為了使大家對新疆彩陶的發現情況有個較為全面的了解,現做一登記表于下:

新疆彩陶發現情況登記表

該表基本上反映了迄今為止新疆所有彩陶的發現概況。看了這種概況,我們覺得,在占全國面積六分之一的遼闊土地上,僅有四十多個地點發現有彩陶,這與全國其他地方相比較實在有些太少了。當然,在沙漠、高山占去了很大面積的新疆,不可能像黃河流域那種適宜農業的地帶一樣散布有非常豐富的彩陶遺址,但是,也可以肯定地說,在新疆還有許多彩陶遺址尚未被發現。我們相信,隨著今后考古工作的不斷開展,必將會陸續發現新的彩陶地點,尤其是在一些較宜于農業生產的地區。另外,從上面介紹的情況來看,絕大部分彩陶都來自地面采集,缺乏整體概念和地層關系。因此,今后的工作應在繼續調查的基礎上選擇一些合適的地點進行發掘,這樣才能使我們對新疆的彩陶乃至原始文化有逐漸深入的認識。

盡管如此,僅就目前已經積累的幾十年的材料,我們也可以大致看出新疆彩陶的一些地理分布特點。首先,它們可以大致上分為四個區域:(1)東疆區,即哈密、伊吾、巴里坤、鄯善、吐魯番等;(2)天山北麓區,即木壘、奇臺、伊寧、昭蘇等;(3)天山南麓區,即托克遜、和碩、焉耆、輪臺、庫車、沙雅、阿克蘇等;(4)昆侖北麓區,即羅布淖爾、且末、皮山等。在這四個區域中,以東疆區的彩陶分布最為密集,例如哈密有三堡的焉不拉村、五堡的哈拉墩和水庫邊上的克孜克確卡、廟爾庫、廟爾溝;伊吾有吐爾干、巴克奇拉、克爾薩依;巴里坤有石人子鄉、焉家村、大河公社;鄯善有七格曼、火什江扎;吐魯番有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勝金莊、雅爾湖、讓布工商等共十八個地點,約占新疆所有彩陶地點的43%。其次,新疆彩陶的分布是和新疆的地理環境密切相關的。新疆境內高山峻嶺綿亙,沙漠戈壁縱橫,天山山脈屹立于中,昆侖山脈屏障于南,著名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坐落在兩大山系之間。在這種自然條件下,無論是現在的居民還是遠古的人們一定要選擇有利于生存條件的地域,尤其是古代從事農業或半農半牧經濟的人們更是如此,而這種地域除了有水有平地的山谷地帶和坡前地帶以及沙漠邊緣的綠洲地帶外,其他地方是不大可能的。因此,新疆的彩陶基本上都是分布在天山和昆侖山脈的山谷或坡前地帶以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邊緣綠洲地帶。再次,上述四個區域的彩陶分布又與新疆境內的古今交通道路相一致。從東疆區的哈密、吐魯番經過天山北麓區的木壘、奇臺直到最西邊的伊寧、昭蘇,在今天是一條交通大道,在古代也是一條交通大路。《后漢書·西域傳》記云:“自伊吾(哈密)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吐魯番)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滿城(吉木薩爾)五百里”,“后部西通烏孫(伊犁一帶)”,即指此道而言。從東疆區的吐魯番經過托克遜、和碩、焉耆、輪臺、庫車到阿克蘇,再往西至喀什,在今天是一條主要交通干線,在古代同樣是一條主要交通干線。《漢書·西域傳》所記“自車師前王庭(吐魯番)隨北山波河西至疏勒(喀什),為北道”即系此道。從昆侖北麓區的羅布淖爾經過且末、皮山到莎車、喀什,在今天雖然已失為主要道路(且末至民豐一段多為沙漠所淹,但行人往來還是不斷的,而民豐至莎車、喀什仍然是主要交通干線),但在古代,卻是與天山南麓的大道并駕齊驅的一條主要交通干線,即《漢書·西域傳》所記的“從鄯善(羅布淖爾南)傍南山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還有,從新疆彩陶的分布情況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這種情形,即從鄰近甘肅的東疆區的哈密沿著天山北麓向西直到伊寧、昭蘇,自東向西連成一線,從吐魯番沿著天山南麓向西直到阿克蘇,也是自東向西連成一線,從羅布淖爾沿著昆侖山北麓向西直到皮山,還是自東向西連成一線。同時,東疆區的彩陶分布比較密集,而在鄰近帕米爾高原的西部地區諸如喀什、疏勒、疏附等地至今卻未見彩陶的蹤跡。這種情況似乎不是偶然性所致,而可能是一種必然性的反映(說見下文)。最后,新疆的有些彩陶發現于古代城址之中,特別是靠近西部的一些地點,這似乎也是有別于其他地區的一個分布特點,它當與彩陶存在的時代有關 (說見下文),參見圖一。

三、新疆彩陶的特點

由于許多地點發現的彩陶數量很少,且多系碎片,有些資料又未公布,所以我們還難以對每一個地點的彩陶進行分析說明。現在我們按上面劃分的四個區域對其中一些發現彩陶片較多或器形較完整或其花紋有代表性的地點的彩陶做一些介紹,然后再做一些概括和總結。

東疆區:哈密縣廟爾溝的彩陶多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比較簡單,主要是條紋和短線紋,在個別的把手上繪有樹枝形紋(圖二,1、2、3、4)。焉不拉村的彩陶多系夾砂灰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是直、斜、弧線組成的簡單圖案,往往是用斜線勾成大三角,三角內填以平行或交錯短斜線。一件完整的彩陶罐,單耳,圜底,口沿處飾一圈垂直短線,下腹部畫幾條平行圓弧線(圖二,5、6、7、8、9、10)。克孜爾確卡的彩陶為夾砂紅陶,紅衣黑彩,花紋的特點是在口沿處有一圈倒三角,腹部為平行豎條紋(圖二,1l、12)。巴里坤縣石人子鄉的彩陶均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是橫、豎、斜短線和弧線及網紋,都比較簡單,個別的把手上繪樹枝形紋,有內彩,多是在口沿里壁繪一圈短線。一件殘雙耳彩陶罐,口沿處有—圈倒三角,肩部繪一圈內填網紋的大倒三角,口沿里壁繪一圈短豎線(圖三,1、2、3、4)。大河公社的一件完整彩陶罐,單耳,圜底,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在口沿、上腹和下腹各繪一圈內填折線三角的寬條帶紋(圖三,6)。鄯善縣火什江扎的彩陶多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有倒三角、內填短斜線的大倒三角、由倒三角向下延長的豎條紋等,有內彩,多是在口沿里壁繪一圈倒三角(圖三,7、8、9、10)。吐魯番縣阿斯塔那的彩陶多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是粗細線條、網紋等(圖四,1、2、3、4)。哈拉和卓的彩陶多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是倒三角、內填網紋的大倒三角、由倒三角向下延長的平行豎條紋等,有內彩,多是在口沿里壁繪一圈倒三角或水波紋(圖四,5、6)。雅爾湖溝北的一件完整彩陶罐,單耳,圜底,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口沿繪一圈多層水波紋,下腹部為內填平行豎線的倒三角(圖四,7)。雅爾湖古城中的彩陶多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有倒三角、內填網紋的倒三角、豎條紋等(圖四,8、9、10、11、12)。勝金莊的彩陶為夾砂紅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為正、倒三角,橫、豎條紋等(圖四,13、14、15)。

天山北麓區:木壘縣北木壘河東岸臺地上的彩陶系夾砂紅褐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為內填網紋的大倒三角和其他網格紋,內彩比較發達,往往在口沿里壁有一圈倒三角(圖五,1、2、3)。奇臺縣半截溝的彩陶均夾砂紅褐陶,手制,大部分有紅色陶衣,個別的是橙黃或白色陶衣,彩繪都是深紅色或紫色,不見黑彩,花紋最具特點的是自口沿至頸部飾兩排倒三角,有些三角邊緣有小斜刺,倒三角下面接繪網紋,有內彩,多在口沿里壁涂一條寬帶或畫折線(圖五,4、5、6、7)。昭蘇縣下臺一座墓葬中出土的兩件完整的彩陶壺,均鼓腹,圜底,夾砂褐陶,手制,橙黃色陶衣,紅色彩繪,花紋比較復雜,其中一件在口沿處繪一圈倒三角,頸部繪棋盤格紋,整個腹部用粗細折線組成重疊的倒三角,口沿里壁有一圈寬條帶;另一件在肩部繪一圈倒三角,三角下接繪網紋或三四個同心半圓紋,口沿里壁亦有一圈寬條帶(圖五,8、9)。

天山南麓區:托克遜東附近托克遜河北岸的彩陶,多夾砂紅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是豎條紋,有內彩,多是在口沿里壁繪一圈倒三角(圖六,1、2、3、4)。托克遜縣西阿拉溝和魚爾溝墓群中出土的彩陶數量很多,均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彩繪顏色有黑色和紅色兩種,花紋母題最主要的是內填平行短線和網紋的正、倒、橫等各種三角,由倒三角演變而成的內填平行短線的渦紋、豎條紋和樹枝形紋等,口沿處往往有一圈倒三角,口沿里壁亦繪有一圈倒三角。器形大多是單耳鼓腹圜底小罐、單耳直壁平底和單耳圜底小把杯,也有雙耳盆和鼓腹圜底小壺等(圖七,1、2、3、4、5、6、7、8、9、10、11、12)。焉耆縣阿希土拉和唐王城的彩陶多夾砂紅陶,紅色陶衣,紫色彩繪,花紋基本上都是豎條紋(圖六,5、6、7、8、9)。庫車哈拉墩的彩陶多夾砂紅陶,手制,白色陶衣,紫色彩繪,花紋主要是三角紋和用平行折線組成的重疊三角,在口沿處的里外往往各有一條寬帶(圖六,10、11、12、13)。

昆侖北麓區:羅布淖爾的彩陶系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有倒三角、水波紋、豎條紋等(圖六,15)。且末縣柯那沙爾的一件完整彩陶壺,細頸,鼓腹,雙耳,小平底,夾砂紅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頸部繪網紋,頸肩相接處是水波紋,腹部繪內填平行豎線的變形三角,三角之間有平行豎線,口沿里壁繪一圈倒三角(圖六,14)。

從上面一些主要地點的彩陶的介紹可以看出,四個區域內的彩陶既有區別又有相同性。它們的區別主要是:東疆區和昆侖北麓區的彩陶都是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是各種短線條、三角紋、水波紋、豎條紋等,器形多是單耳和雙耳罐;天山北麓區的彩陶多是紅色、橙黃色或白色陶衣,紅色或紫色彩繪,尤其是奇臺半截溝的彩陶花紋為多排倒三角,三角邊緣上有小斜刺,頗具特色;天山南麓區的彩陶有的是紅色陶衣,上繪紅彩或黑彩,花紋以三角紋、豎條紋、由倒三角演變而成的渦紋為主,器形以單耳鼓腹小罐和單耳直壁及單耳圜底小把杯最為普遍(托克遜西阿拉溝和魚爾溝),有的是白色陶衣,紫色彩繪,花紋以由折線組成的重疊三角紋為主(庫車哈拉墩)。這些區別,可能是不同的文化類型特征的反映(關于這個問題,擬另文專門探討,這里從略)。它們的相同點主要表現在花紋母題都具有各種三角形,很多地點都有形制相同的單耳罐和把杯等。這種相同性說明新疆境內四個區域的彩陶是相互聯系和影響的。

現在我們簡單地總結一下新疆彩陶的基本特點:(1)陶質基本上都是夾砂紅陶或紅褐陶,沒有細泥陶。沙粒一般都很細小,但也有一些沙粒甚粗大。火候不高,顏色斑駁不勻。 因此,新疆的彩陶與我國其他地區的彩陶相比,顯得比較粗糙,遜色得多。新疆彩陶夾砂的情況可能是由于當時制作彩陶的人們選洗陶土的手藝不精所致,也可能是由于新疆特殊的地理環境所造成。新疆地處沙漠戈壁地帶,缺乏黃土地帶那種純凈細膩的黃土,在這里即使是最細的土質也是由于沙礫經過年長日久的風化作用所形成,其中必然會有細小的沙粒。我們認為,后一種可能性是主要的。至于火候不高、顏色不勻,則說明了當時燒窯技術不夠成熟。(2)均為手制,不見輪制痕跡,仔細觀察陶器里壁,可以看到因手抹不勻而呈現出凹凸不平的現象,可能多用泥條盤筑法制造。陶器外表面一般都經過打磨,故比較光滑。(3)彩繪前一般都先上一層陶衣,陶衣主要是紅色,也有橙黃色和白色。彩繪顏色主要是黑色,也有紅色和紫色。(4)彩繪花紋一般都比較簡單,似乎給人一種衰退的感覺。花紋母題主要有實體倒三角及其他三角、內填平行短線和網紋的大倒三角、由折線組成的重疊三角、由倒三角演變而成的渦紋、豎條紋,另外還有網紋、棋盤格紋、水波紋、平行弧線和各種短線紋等。圖案配置往往是在器物的口沿處飾一排、二排甚至三排倒三角,其下再接繪其他紋飾。在新疆的彩陶中,普遍使用倒三角紋飾是最明顯的特點之一。這種三角紋象征什么呢? 經過仔細琢磨,我們認為,它是山脈的寫實。試看看那些倒三角之間的空白處,不正是一座座高峻的白色山峰嗎? 在新疆,無論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遠近大小不同的山脈,這些山脈不只在冬天被冰雪覆蓋而呈現白色,即使在夏天有些山峰也照樣是冰雪難溶,銀光耀眼。古代新疆的勞動人民把這種現實的自然景色用彩繪倒三角的藝術手法巧妙地表現在日用彩陶器皿上,而且匠心獨具地畫在彩陶器的最上部口沿處,更顯得雪山之高,這種來源于實踐生活中的藝術創造實在令人贊嘆! (5)內彩相當普遍,但主要飾于口沿處,基本上都是一圈倒三角,也有水波紋和寬帶紋。(6)器形主要是罐、盆、壺、缽、把杯等,而又以單耳罐和把杯及雙耳罐最為普遍。(7)相當一部分彩陶的下腹部和底部有煙炙痕跡,說明它們曾被當作炊具使用,這與其他地區的彩陶僅作盛具使用相比,也是一個特點。這種情況可能反映了當時新疆的制陶業不很發達,陶器數量有限,即使比較漂亮的彩陶也只能一器多用。

四、新疆彩陶的時代

關于新疆的彩陶,過去一般都認為其相對時代是新石器時代晚期或銅石并用時代,而其絕對年代卻是眾說紛紜,或認為是公元前后3,或認為下限相當于春秋戰國之際4,或認為在公元前二千年中葉至公元前一千年中葉5,也有人認為是公元前500年6,還有人認為是公元前1000年7。從目前掌握的資料看,這些看法雖有其正確的一面,但亦有片面之處,需要重新給以補定。

新疆幅員廣闊,有些彩陶地點相距比較遙遠,它們的時代不可能完全相同。由于目前新疆的彩陶發現得還不是很多,又缺乏直接的地層關系,所以僅僅根據彩陶的器形花紋特點來推定時代是遠遠不夠的。因此,為確定新疆彩陶的相對年代,我們需要對某些與彩陶伴出的其他遺物比較豐富的地點做一些分析比較,這樣問題就可以明晰一些。現在,我們仍按上面所劃分的四個區域進行說明。

東疆區:吐魯番縣阿斯塔那的彩陶與打制石器、琢制石器和細石器共存。打制石器主要有石片刮削器、尖狀器、敲砸器,用打擊下來的石片經過第二步加工而成,石核砍砸器、刮削器、尖狀器,用石核進行第二步加工所成;琢制石器器形較大,主要有磨盤、磨棒、石砧、石球等;細石器主要有細長薄石片和小石核以及壓制成的刮削器、尖狀器、石鏃等,加工非常細致規整。在所有采集品中,沒有一件可稱得上是磨制石器,也未發現銅器。8哈拉和卓的彩陶與大量的石器共存,石器主要有用石核和石片制成的刮削器、砍伐器、尖狀器、石刀和石鐮等,其中石刀、石鐮數量很多,且最具特征,石刀呈半月形,無孔;石鐮一端寬大,另一端收縮成尖,有些好像是石刀的一半。所有石器絕大部分都是打制,多用壓剝法制成,但也有少量的磨制穿孔石器殘部。發現一件銅箭頭,雙翼扁鋌,形制比較進步,可能是晚期遺物。9哈密縣三堡焉不拉村墓葬中的彩陶與銅器主要是銅牌、銅飾件等同出。10五堡克孜爾確卡墓葬中的彩陶與石器、木器、銅器和毛織物共存,石器主要有石杵、礪石、石砍鋤、石磨盤、石球等,基本上都是磨制或琢制;木器有木銑、木桶、木杓等;銅器有小銅刀、銅飾件等。11巴里坤縣石人子鄉的彩陶與磨制的有孔石斧、磨盤、磨棒等共存,同時也有小件銅器。12

天山北麓區:木壘縣東城公社四道溝遺址的彩陶與石器和銅器共存,石器主要有石鋤、磨盤、石杵、石球等,以磨制為主,銅器主要有小銅刀和飾件等。13奇臺縣半截溝的彩陶與石器共存,石器均磨制,主要有錘斧、穿孔石錘、石杵、石環、石球等,其中的錘斧、有孔石錘與東疆區巴里坤石人子鄉的有孔石斧形制完全一致。14昭蘇縣下臺墓葬中的彩陶與鐵器共存,鐵器主要是小鐵刀、鐵鏃等。15

天山南麓區:托克遜縣西阿拉溝和魚爾溝墓葬中的彩陶與木器、銅器、鐵器和毛織物共存,木器主要有盤、盆、杯、杓、鉆木取火器等,銅器主要有小刀、圓牌、耳環等,鐵器主要是小刀。從器物組合及墓葬結構看,這些墓葬可分為早晚兩期,早期墓中彩陶比重很大,晚期墓中彩陶減少乃至消失不見。16庫車縣哈拉墩的彩陶被壓在唐代文化層下,與彩陶共出的有骨器和石器,骨器主要有骨錐、骨針和骨鏃,石器主要有石刀、石鐮、石杵、石紡輪等。所有石器均為磨制,其中石刀和石鐮的形制與吐魯番哈拉和卓的基本一致,不同的僅是這里的石刀和石鐮已從打制進步到磨制。同時也有銅片和鐵片。17其他如焉耆、輪臺、阿克蘇等地的彩陶多發現于古城中,這些古城絕對不會建于新石器時代,據黃文弼先生調查考證,多為漢代城堡,而有些彩陶本身就與銅器、鐵器同時共存。18

昆侖北麓區:羅布淖爾的彩陶與打制和磨制石器共存,打制石器主要有細石器石鏃、石片和石核,磨制石器主要是玉刀和玉斧。同時也采集到小銅件和銅鏃,其中銅鏃多是三棱形,形制較進步,其時代可能要較其他遺物稍晚一些。19且末縣柯那沙爾的彩陶未見其他伴出物,但因出于古城中20,故其時代不會太早。

在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進程中,生產工具的演變程序一般是打制石器—磨制石器—銅器—鐵器。根據這條規律,考古學中把人類使用打制石器的階段定為舊石器時代,使用磨制石器的階段定為新石器時代,使用銅器的階段定為銅器時代,使用鐵器的階段定為鐵器時代。在新石器時代末期,開始使用少量銅器,這稱為銅石并用時代。陶器是在新石器時代出現的,而彩陶一般都是新石器時代晚期的產物。按照考古學的這種規律,我們可以將上述新疆的幾個主要彩陶地點的時代初步劃定一下,這就是:東疆區的吐魯番阿斯塔那和哈拉和卓的彩陶基本上與打制石器共存,均不見銅器(哈拉和卓雖有一銅鏃,但如上所述,當是晚期遺物,應排除),時代應該早一些,當屬新石器時代晚期。因為阿斯塔那一件磨制石器也沒有,而哈拉和卓已有少量的磨制石器殘片,所以阿斯塔那的彩陶時代比哈拉和卓的彩陶時代還應再早一些。巴里坤石人子鄉、哈密三堡焉不拉村和五堡克孜爾確卡的彩陶均與磨制石器共存,且都有小件銅器伴出,時代應該稍晚一些,當屬銅石并用時代或銅器時代。天山北麓區的木壘四道溝的彩陶與磨制石器和銅器并存,其時代當屬銅石并用或銅器時代;奇臺半截溝的彩陶與磨制石器共存,雖未發現銅器,但其穿孔石器與巴里坤石人子鄉等處的穿孔石器完全一致,故其時代亦應相同,屬銅石并用或銅器時代;昭蘇下臺的彩陶與鐵器共存,時代更晚,當屬鐵器時代。天山南麓區的托克遜西阿拉溝和魚爾溝的彩陶與銅器和鐵器共存,應屬鐵器時代;庫車哈拉墩的彩陶與磨制石器共存,其石刀和石鐮很明顯是由東疆區哈拉和卓的打制石刀和石鐮進化而來的,故其時代應較晚,又因為有銅器和鐵器,所以應屬鐵器時代;其他諸如焉耆、輪臺、沙雅、阿克蘇等地的彩陶均發現于漢代城堡之中,其時代當屬鐵器時代無疑。昆侖北麓區的羅布淖爾的彩陶與打制和磨制石器共存,同時發現有銅器,其時代應屬銅石并用或銅器時代;且末柯那沙爾的彩陶因發現于古城中,情況與天山南麓區的焉耆、輪臺、阿克蘇等地一樣,其時代大概亦屬鐵器時代。

于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就相對時代而言,新疆的彩陶既有新石器時代晚期的,如東疆區的吐魯番阿斯塔那和哈拉和卓;也有銅石并用或銅器時代的,如東疆區的巴里坤石人子鄉、哈密三堡焉不拉村和五堡克孜爾確卡、天山北麓區的木壘四道溝、奇臺半截溝、昆侖北麓區的羅布淖爾等;最后還有鐵器時代的,如天山北麓區的昭蘇下臺、天山南麓區的托克遜西阿拉溝和魚爾溝、焉耆、輪臺、庫車、阿克蘇、昆侖北麓區的且末等。過去,在新疆只要一發現彩陶,人們往往都把它當作是新石器時代的遺物或文化,現在看來,這是一種片面的概念,應當拋棄。正確的看法應該是對于不同地點的彩陶做具體的分析。

至于新疆彩陶的絕對年代,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碳十四年代測定數據可作參考。這些數據,除了極個別的與我們上面所分析的相對年代稍有出入外,基本上都是吻合的。東疆區的吐魯番哈拉和卓遺址的木炭經測定距今2895±100年,即公元前945±100年21,哈密五堡克孜爾確卡墓葬中的木頭經測定大約距今3200年左右(共測定了四個數據,分別為2960±115年、3265±140年、3280±150年、3300±150年),即公元前1250年22。根據上面我們分析的相對年代,哈拉和卓要比克孜爾確卡為早的情況看,哈拉和卓的測定年代稍嫌偏晚。天山北麓區的木壘四道溝遺址共測定了七個木炭標本,其中含有彩陶的第三層的兩個標本數據分別為2345±90年和2355±90年,即公元前400年左右23,昭蘇下臺三座墓葬(其形制和出土物與出有彩陶的一座墓葬基本相同)中的木炭和朽木經測定分別距今2030±90年、2205±80年和2410±70年24,若取其中間的一個數據2205±80年,則為公元前255年左右。天山南麓區的托克遜西阿拉溝和魚爾溝墓群測定的數據較多,共有15個,其中最早的一個數據距今2725±135年,即公元前775年左右,最晚的一個數據距今1905±70年,即公元45年。25考慮到這批墓葬可分早晚兩期,早期彩陶數量很多,晚期彩陶減少乃至消失不見,將其彩陶的下限斷在西漢前后大致是可信的。

總結上述情況,東疆區的吐魯番阿斯塔那的彩陶時代比哈拉和卓的彩陶時代要早,而哈拉和卓的彩陶時代又比哈密五堡克孜爾確卡的彩陶時代要早(哈拉和卓的一個碳十四年代偏晚,擬舍棄),克孜爾確卡的絕對年代距今約3200年左右,據此,我們可以將阿斯塔那彩陶的絕對年代推定為距今約3400年左右(之所以取這個數據,是因為考慮到甘肅河西走廊火燒溝類型文化的年代是公元前1500年左右,詳見下文),這大約就是新疆彩陶的上限。新疆彩陶的下限,如上所述,當在西漢前后。

通過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非常明顯的事實,這就是:在新疆所有的彩陶中,東疆區的彩陶時代最早,天山北麓區的彩陶時代漸晚,直晚到最西部昭蘇下臺的戰國末期,天山南麓區和昆侖北麓區彩陶愈西愈晚,直晚到鐵器時代的西漢前后。這種情況,可能是某種客觀規律的反映(詳見下文)。

五、新疆彩陶與其東西兩方彩陶的關系

這里所說的東方是指我國新疆以東的地區,西方是泛指新疆以西的地區。在世界人類歷史的發展中,東方和西方都曾產生過燦爛輝煌的彩陶藝術。新疆地處東西方之間,這里也有彩陶,這就使人們很自然地想到新疆彩陶與東西方彩陶之間的關系問題。新疆的彩陶是與西方的彩陶有聯系呢,還是與東方的彩陶有聯系?或是與二者都有聯系呢?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將新疆的彩陶與東西方的彩陶分別做一比較,方可找出答案。

我們先看看中亞、西亞和歐洲的一些彩陶。在伊朗南部波斯波里斯地區發掘的距今約3000—5000年的新石器時代的彩陶,器壁做得非常薄,有的可與鴕鳥蛋殼相比,彩繪圖案的母題是純幾何性的,種類異常豐富,布滿整個器身,同時還畫有各種動、植物形象和人的形象。例如用寬而急轉的渦線表示山羊角和野羊角,用簡單的線條勾畫出山羊或鳥的形象,人物多是婦女形象,彩繪均在器外而無內彩,器形多是口大底小或尖底的杯形器。26在美索不達米亞上游土耳其和敘利亞邊界發現的公元前4000年前后屬于新石器時代的鐵爾—哈拉弗文化的彩陶,其彩繪圖案最多、最具代表性的是馬理塔式十字形花紋及一定風格的公牛頭,也有一定風格的馬、鹿等動物形象。27在兩河流域下游有名的蘇薩古城中出土的公元前3000年左右屬于銅石并用時代的彩陶,其彩繪紋飾是假想的人物、飛鳥、家畜乃至勞動工具和谷穗等幾何圖案,有些是風景畫,描繪動物和人物,器形主要是口大底小的圓柱杯形器和帶流器。28印度河流域哈拉帕文化(公元前3000—前2000年,屬青銅時代)中的彩陶,其器形多是廣口杯、有座碟、槽狀容器、有柄碗和敞口瓶、壺等;花紋圖案多是動物、植物形象,例如將鹿、麻雀、蛇、鶴、孔雀、棕欖樹等繪在一起,構成風景畫,也有平行線紋、波紋、格子紋、葉紋、花紋、魚、人等;主要是黑色彩繪,但也有紅色、白色和綠色。29在蘇聯南部土庫曼加盟共和國的阿什哈巴德發現的安諾和納馬茲戛文化(公元前4000—前2000年,屬銅石并用和青銅時代)中的彩陶,最明顯的特征是:陶質中夾有植物性的(主要是草)羼和料;陶衣是玫瑰色、粉綠色、奶油色和紅色,彩繪是暗褐色或黑色;彩繪一般都施于器物的上半部,不見內彩;花紋圖案是以方形、長方形、十字形、三角形、小星形、階梯形以及山羊、鴨子、鳥、牛、豹、樹木等組成繁雜的地毯式的幾何圖案,也有平行線、折線、圓圈紋等;器形主要是平底杯、碗、碟、大口折腹壺和圓柱形筒狀器等,很少有帶耳的罐類器。30蘇聯烏克蘭加盟共和國基輔州境內的特里波里文化(公元前3000—前2000年,屬銅石并用時代和青銅時代)中的彩陶,多是在白色陶衣上繪黑色彩繪或黑、白二色彩繪,花紋圖案主要是螺旋線紋、圓圈紋、渦紋、動物紋等;器形以小口鼓肩瘦腹小平底甕形器、小口鼓腹圜底梨形器和小口鼓腹高足器最為常見。31上述這些彩陶文化中,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與彩陶同時并存的有各種形象的裸體婦女小陶塑像。在蘇聯費爾干納北部發現的青銅時代的楚斯特文化中的彩陶,陶質多夾砂,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也有少量的灰底褐色彩繪和黃白底紅褐色彩繪,花紋母題主要是三角紋、內填網格的三角和菱形、棋盤格紋、平行線和折線紋等,其中以兩個正倒三角的頂角相連接而形成連續的空白菱形塊最具特征;有內彩,多在口沿里壁繪倒三角或平行短線;器形主要有折腹缽、直壁深腹罐、漏斗式錐形罐等。32

將上述這些西方的彩陶和我們前面已經論述過的新疆彩陶的特點做一比較,非常明顯,除了費爾干納的楚斯特文化的彩陶之外,其余各種文化的彩陶無論在陶質、陶衣和彩繪花紋的母題方面,還是在基本的器形方面都與新疆的彩陶截然不同,而在西方與彩陶經常伴出的裸體婦女小陶塑像在新疆一件也未發現。這說明,新疆的彩陶與西方的彩陶基本上是沒有什么關系的。至于費爾干納的楚斯特文化的彩陶,在器形方面與新疆的彩陶有較大的差別,但其花紋母題和紅衣黑彩及有內彩的情況卻與新疆彩陶相似或相同。考慮到費爾干納與新疆在地域上毗連,而楚斯特文化的年代據蘇聯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碳十四實驗室測定結果,距今為3050±120年和2720±120年,即公元前1090±120年和760±120年33,與新疆彩陶的年代比較接近的情況,二者可能有一定的聯系。

現在我們再看看東方的黃河流域主要是與新疆毗鄰的甘肅和青海地區的彩陶。甘青地區含有彩陶的文化比較多,計有仰韶文化(半坡類型和廟底溝類型)、甘肅仰韶文化(馬家窯類型、半山類型和馬廠類型)、齊家文化、火燒溝類型文化(即過去稱為的四壩文化)、辛店文化、卡約文化和沙并文化等。半坡類型主要分布于隴東,其彩陶全部為磚紅色,手制,黑色彩繪,紋飾有魚紋、變體魚紋和寬帶紋,器形主要是缽、盆等。廟底溝類型分布于隴東、隴西、隴南的全部地區,其彩陶手制,多呈磚紅色,個別的有白色陶衣,絕大部分是黑彩,也有極少數的紅彩和黑紅兩色彩;花紋母題最常見的是垂弧紋、回旋鉤連紋、弧線三角紋,也有圓點、豆莢、花瓣、網格、平行條紋、口沿單線條紋等;器形主要有碗、罐、盆、缽等。馬家窯類型分布在隴西的洮河流域、黃河沿岸和河西走廊武威以東一帶,其彩陶手制,橙黃色地,施以黑彩;紋飾以條帶紋和弧線紋為主組成各種繁縟的圖案,有同心圓、渦狀、方格、垂帳、弧線三角、圓點、鋸齒紋等,內彩很發達;器形主要是碗、缽、盆、壺、罐等。半山類型的分布地域與馬家窯類型基本—致,只是稍稍偏西一些,最西到永昌,其彩陶手制,底色多為淺紅色,上面施黑、紅二彩;彩繪花紋主要是在器物的口沿或頸部有一排、二排或三排三角紋或網紋,肩部以下由黑、紅二彩相間的寬帶鋸齒紋組成各種圖案,如同心圓、渦狀、菱形方格紋等,在寬帶鋸齒紋之間,往往空出四個大圓圈或大方塊,內填網格紋或棋盤方格紋;有內彩,普遍在口沿里壁繪一圈三角紋或波浪紋;器形主要是圓球形罐、壺和碗、缽、把杯等。馬廠類型的分布地域與半山類型基本一致,但又往西延伸到河西走廊的西端,其彩陶手制,多為紅色陶衣,也有紅、白色陶衣,黑色彩繪,兼有紅彩,花紋除與半山類型相同者外,還有平行寬帶紋、各種三角紋等,三角紋在這里占有相當的比重;器形主要是罐、盆、壺、碗、缽、把杯等。齊家文化在渭水上游、黃河附近、涇水流域、西漢水流域及河西走廊都有分布,其彩陶手制,橙黃色陶衣,也有白色者,多施黑彩,紅彩較少;花紋有斜線交錯紋、方格帶紋、菱形紋、棋盤格紋、變體回紋、弧線紋、平行條紋、連弧垂帳紋、波浪紋等;器形主要是雙耳小罐,也有碗和壺等。火燒溝類型文化主要分布在河西走廊的西端,其彩陶手制,多為黑色彩繪,也有紅彩,上色極濃,紋飾凸起;花紋多為平行橫線、平行豎線、交錯平行斜線、三角紋、菱形紋、變體回紋、網格紋等;器形主要有四耳罐、雙耳罐、單耳罐、壺、把杯等。辛店文化主要分布在黃河附近的洮河,大夏河和湟水的中下游,即臨洮、臨夏、和政、東鄉和蘭州一帶,其彩陶手制,白色或紅色陶衣,主要是黑色彩繪,也有少量紅彩;花紋圖案有平行條紋、折線紋、雙鉤紋、三角紋、S紋、渦紋、十字紋、X紋、N紋、太陽紋以及鹿、狗之類的小動物紋;器形以雙耳罐和鬲為最多,此外還有雙耳盆、單耳罐、缽、把杯、鼎、豆等。卡約文化主要分布在青海東部的湟水流域和黃河沿岸,其彩陶手制,紅色陶衣,黑色彩繪,花紋主要為回紋和折波紋,器形主要是雙耳罐。沙井文化主要分布在河西走廊的民勤、天祝、永昌等地,其彩陶手制,夾砂紅陶,紅色陶衣,紅色彩繪;花紋有平行或交錯的條紋、豎條紋、三角紋、菱形紋、折線紋和鳥紋,器形主要是雙耳罐、單耳罐、把杯等。上述這些文化的相對年代、絕對年代及其相互關系的大概情況是:仰韶文化屬新石器時代晚期,甘肅仰韶文化屬銅石并用時代,齊家文化、火燒溝類型文化、辛店文化、卡約文化和沙井文化均屬青銅時代;仰韶文化約公元前5000年,甘肅仰韶文化約公元前4000—前2000年,齊家文化約公元前1700年,火燒溝類型文化約公元前1500年,辛店文化和卡約文化約當商周時期,沙井文化晚到春秋戰國時代;甘肅仰韶文化是在中原仰韶文化(主要是廟底溝類型)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齊家文化和火燒溝類型文化又是甘肅仰韶文化的馬廠類型的繼續和發展,辛店文化可能由齊家文化發展而來,至于卡約文化和沙井文化,由于材料較少,它們與其他幾種文化的關系目前暫不清楚。34

將新疆的彩陶與甘青地區的彩陶做一比較,就會發現,二者之間有許多相同或相似處,新疆彩陶的一些基本特點似乎都可以在甘青地區的彩陶中找到淵源。例如,新疆彩陶的制法、陶衣和彩繪顏色與甘青地區的彩陶基本一樣;二者都有內彩,其飾彩部位與紋飾基本相同;新疆彩陶的花紋母題三角紋和其他豎條紋、網格紋、平行條紋等在甘青地區的彩陶中屢見不鮮;新疆彩陶的基本器形與甘青地區的彩陶器形也基本一致。另外,新疆彩陶的年代晚于甘青地區彩陶的年代,而且新疆彩陶的上限與甘青地區彩陶的下限是緊密銜接的。這種種情況,充分說明了新疆的彩陶與甘青地區的彩陶是有密切關系的。不過,甘青地區含有彩陶的文化較多,新疆的彩陶究竟與甘青地區的哪一個文化的彩陶有直接的關系,由于目前新疆的彩陶資料還不多,而且很零散,所以這個問題暫時還不能明確回答。但是,我們似有這樣的感覺,即新疆的彩陶與甘肅河西走廊西端的馬廠類型、火燒溝類型文化及沙井文化有著更為密切的關系,這可以從它們共有的單耳罐、小把杯及彩繪花紋中的三角紋、豎條紋等方面隱顯出來。我們相信,隨著今后新疆田野考古工作的繼續開展,這個問題是會解決的。

為了表明上面敘述的新疆彩陶與其東西兩方彩陶的關系,特做比較圖(參見圖八、圖九和圖十),從這些比較圖中我們可以更直觀地看到新疆彩陶與甘青地區彩陶的一體性和新疆彩陶與西方彩陶的涇渭分明的情況。

六、推論

將上面論述的所有情況總結一下,可以歸納為下面幾點:(1)從新疆彩陶的分布情況看,東疆區最為密集,由此往西,愈來愈少,蔥嶺東麓及蔥嶺之上至今未見彩陶。(2)新疆的彩陶沿著古今交通大道從東向西連成一線。(3)從新疆彩陶的時間看,東疆區的時代較早,而吐魯番的阿斯塔那和哈拉和卓又是新疆彩陶中的最早者,從東疆區向西時間逐漸晚后,愈西愈晚,直晚到西漢前后。(4)新疆的彩陶與甘青地區的彩陶有相同或相似處,尤其是與河西走廊西端的彩陶關系更為密切,而且二者的時間是首尾相接的,同時也與費爾干納楚斯特文化的彩陶有些聯系。(5)新疆彩陶最明顯的特點之一是普遍使用各種三角形的花紋圖案。關于第一點,有可能是由于目前的田野調查工作開展不夠,有些彩陶遺址尚未被發現。不過,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因為我們已在蔥嶺東麓的疏附縣烏帕爾公社發現過比較早的文化遺址,在這里有磨制精致的石刀和石鐮,其形制與庫車哈拉墩的基本一致,也有陶器和銅器,但卻未見彩陶。35在蔥嶺之中位于古代交通路線上的塔什庫爾干縣發現過古墓葬,其時代約在春秋戰國,隨葬品中有陶器、銅器和鐵器,但也不見彩陶。36在塔什庫爾干之西的帕米爾地區也發現過一些古代墓葬,其時代約在公元前5—前4世紀,隨葬品中有陶器、銅器和鐵器,但也未發現彩陶。37當然,我們并不絕對排除在這里發現有彩陶的可能性,但是我們估計,即使有彩陶,其數量絕不會很多,其時代也絕不會早過新疆其他地區的彩陶。因此,這第一點應該基本上看作是客觀情況的反映。至于其余第二、三、四、五各點,毫無疑問,都是客觀情況的反映。那么,為什么在新疆的彩陶中會出現這些情況呢?我們認為這與新疆彩陶的起源和其發展趨向有關。

一般說來,彩陶是定居農業文化的產物,而要進行農業生產,必須要有適合于農業生產的自然條件,特別在古代人類生產力還比較低下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可是在新疆,50%的地面為山地,沙漠又占了總面積的四分之一,再除去山前的礫石地帶,平原地區就寥寥無幾;這里氣候嚴寒干燥,晝夜溫度相差懸殊,雨量稀少,而蒸發量又非常大;風沙活動頻繁,風力很強。這種自然條件對于農業生產是極為不利的。因此,在新疆,農業生產的出現是比較晚后的,從而彩陶的使用也是比較晚的。

當新疆還沒有農業生產的時候,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早在公元前5000年以前就有了農業生產,同時產生了彩陶并逐漸發達。隨著生產的不斷發展、人口的不斷增加,這些農業部落的地域也不斷擴大,一步步向西逐漸擴展,彩陶也隨著向西傳播,公元前4000年左右到達隴西和河西走廊東端,再經過馬家窯、半山、馬廠類型的甘肅仰韶文化、齊家文化、火燒溝類型文化等,直到公元前1500年左右到達了河西走廊的最西端。38

河西走廊最西端再往西,即進入新疆境內。到達河西走廊最西端的彩陶經過一個時期的發展后,有的可能逐漸衰落下去,但有一部分則繼續西進。這個時候,即公元前1400年左右,新疆的原始居民已經積累了許多與大自然做斗爭的經驗,生產力肯定比過去有了很大的提高,接受農業并發展農業生產是完全有可能的。特別是吐魯番盆地,其自然條件比新疆其他地區多少要好—些,而從河西走廊往西最近的地方也正是吐魯番盆地(《漢書·西域傳》所記載的“北道”的首站即是吐魯番)。于是,從河西走廊最西端西漸的彩陶也就首先在吐魯番盆地安了家。與此同時或稍后,也可能有些彩陶從河西走廊最西端直接到了哈密和羅布淖爾—帶,因為這兩個地方也距河西走廊最近。農業和彩陶傳到新疆東部以后,這里的經濟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原來從事游牧經濟的人們開始從事農業生產,他們定居了下來,生產力提高了,人口也迅速增加了,從而人們的活動范圍也擴大了。這就是為什么在新疆彩陶中東疆區的彩陶時代較早,分布比較密集,而所有新疆彩陶與河西走廊西端的彩陶比較相同或相似,以及新疆彩陶的年代上限與河西走廊西端彩陶的年代下限相銜接的原因存在。

彩陶到了新疆東部以后,并未就此停滯不前,它經過一個較長時間的發展后,有一部分繼續向西緩慢前進。但是在新疆這種特殊的地理環境中,其西進方向不可能漫無邊際,而只能是沿著自然的交通孔道前進,這些交通孔道主要有三條,即我們前面已經說過的由哈密或吐魯番西達伊犁河谷的天山北麓大道、由吐魯番西抵喀什的天山南麓大道和由羅布淖爾西達莎車的昆侖北麓大道。在彩陶沿著這幾條路線西漸的過程中,整個人類社會已有了很大的進步,不但大量使用銅器,而且鐵器也日益普遍,曾經盛行一時的彩陶在中原地區早已銷聲匿跡,在河西走廊也已結束生命,在新疆由于社會發展進程落后一步,所以彩陶還繼續存在了一個時期,但這已經到了最后的尾聲階段,它開始衰落了,乃至到了西漢前后,彩陶傳到了新疆的西部一帶就完全絕跡了。這就是為什么新疆的彩陶沿著古今交通道路東西成一線分布,且愈西愈少,愈西愈晚,而蔥嶺東麓和蔥嶺之上不見彩陶的原因。

新疆的彩陶由甘肅河西走廊傳來,所以二者有很多相同或相似處,但是新疆的彩陶并不是沒有自身的特點,其最明顯的就是彩繪花紋中的大量三角紋的存在。這是新疆的原始居民在接受了自東而來的彩陶以后又將自己本身的藝術特色表現于彩陶上的一種創造。這種情況既表明了新疆與內地的密切關系,也說明了新疆的原始居民有自己獨特的文化特點,將這種新疆當地的文化特點與我國其他地區的文化特點融合在一起,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古代文化就顯得更加豐富多彩,燦爛輝煌。

在新疆彩陶的發展過程中,可能與其西邊的時代相當的費爾干納楚斯特文化的彩陶有著一定的相互聯系,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當時人們通過開闊的伊犁河谷及伊塞克湖一帶相互往來是完全可能的。但是,絕不能因此而認為新疆的彩陶是由楚斯特文化的彩陶而來,因為新疆彩陶東部時間早、西部時間晚的客觀事實,完全排除了新疆彩陶從西而來的可能性。

上面我們敘述了新疆彩陶由甘肅河西走廊西端傳來并逐漸向西發展的經過情況,也許人們會問:既然東方的彩陶可以傳入新疆,為什么西方的安諾文化、特里波里文化的彩陶就不能傳入新疆? 關于這個問題,只要我們翻開地圖看看地理特點就會明白。首先,安諾距新疆的最西部約有兩千公里,特里波里距新疆更達四五千公里以上,與河西走廊緊鄰新疆的情況相比,實在是太遙遠了。其次,在新疆的西南部有世界屋脊帕米爾高原,西部聳立著阿賴高原和天山山脈。古代的農業部落一步步向外擴展,絕不會將這種地區作為落腳之地來發展農業生產,也不可能一步就跨過這個幅員遼闊的高山地帶。即使特里波里文化和安諾文化的彩陶由西向東傳播,遇到這個天然屏障,也只能卻步不前、就此罷休。相反,甘肅河西走廊與新疆東部接壤,距離既近,中間又無高山阻擋,文化的傳播當然就是水到渠成。所以,新疆的彩陶是自東傳入而非自西而來,這完全是由新疆特殊的地理環境所決定的,而我們上面所論述的新疆彩陶的一系列事實又完全證實了這一客觀真理。

七、結束語

當年,中國境內的彩陶剛剛發現,安特生等人就唯心地認為它們是由西方的特里波里、蘇薩、安諾等文化的彩陶經由新疆而傳入的。但是,由于當時處于中間地帶的新疆尚未發現彩陶,所以他們自己也不得不聲稱:“由地理環境上之分析,確示新疆為吾人最后決仰韶問題之地”,“此種文化(按指仰韶文化)確實之發源地,非于新疆詳加研究,不能判定”39,這話倒還有一定的客觀性。數年以后在新疆陸續發現了彩陶,于是有些人認為這個問題解決了,他們說:新疆彩陶的“圖案裝飾有許多很像安諾彩陶的圖案裝飾,因此,可以推測,新疆和中國北部的銅石并用時代的文物與印度和中亞細亞的古代東方銅石并用時代的文化有一定程度的聯系”40,“在這里(按指新疆)我們得到了中亞南部與新疆的彩陶文化聯系的第一個可靠的證據……羅布淖爾岸邊的彩陶碎片是安諾和仰韶文化之間有聯系的一個環節”41。其實,這些看法是非常片面的,也是完全錯誤的。今天,在新疆發現的彩陶遠比過去為多,對這些彩陶進行的全面的分析比較研究完全證明,新疆的彩陶絕非自西而來,因而中國的彩陶文化亦絕非自西方傳入。恰恰相反,中國的彩陶自成一個獨立體系,它以中原為中心,逐漸向西發展,其發展的時間順序為:中原,公元前5000左右——甘肅東部,公元前4000—前2000年左右——河西走廊西端,公元前1500年左右——新疆東部,公元前1400年左右——新疆中部,春秋戰國時期—新疆西部,漢代前后——絕跡。至此,隨著地處東西方之間具有關鍵性的新疆彩陶的逐漸明確,爭論多年的中國彩陶文化的淵源問題該是最后徹底解決了,西來說在理論和實踐上終于徹底失敗了。

(原文載《新疆社會科學》198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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