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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動保守主義

在整個19世紀到20世紀,反動保守主義的核心主張并未發生變化:即政治秩序的建立需要廣泛的精神和文化基礎,它承認人性的非理性、自然的不平等、罪惡的無處不在、社會中無可避免的等級原則,以消解理性主義的破壞性影響。而現代民主國家缺乏這樣的基礎,這在他們看來本身就是一種自我毀滅。

20世紀前半葉,莫里斯·巴雷斯(Maurice Barrès)和查爾斯·莫拉斯(Charles Maurras)拋棄了前代思想家如約瑟夫·德·邁斯特(Joseph de Maistre)和博納爾德(Vicomte de Bonald)等人將舊制度理想化的慣常做法,從而為這一反動傳統帶來了新生(de Maistre 1884; Lively 1965; McLelland 1970, pp.37-60; de Bonald 1864; Menczer 1952, pp.87-95)。巴雷斯主張一種神秘的民族主義,它預示著一位具有超凡魅力、有著純粹民主基礎權威的領袖將使法蘭西獲得新生(Barrès 1925; McClelland 1970, pp.143-211)。莫拉斯的策略有些不同,他力圖將反動哲學應用于20世紀的世俗世界,拋棄了早先思想家的理論視角,轉而支持一種建立在對客觀歷史規律進行實證研究的基礎上的科學視角(Maurras 1954; McClelland 1970, pp.213-304)。然而,不論他在思想上如何具有獨創性,都不能避免陷入政治邊緣化的危險,這正是反動保守主義思想家對大眾社會的拒斥而導致的困境。尤其讓人感興趣的是反動保守主義針對這一困境所做的五種主要的回應。

第一種仍然擁護革命事業,盡管有些漫不經心。正是這一反應使許多革命者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年代里進入了法西斯陣營。一個典型的例證就是奧斯瓦爾德·斯賓格勒(Oswald Spengler),盡管他對希特勒的支持并不怎么熱心,但1932年他還是投了希特勒的票。斯賓格勒聲稱,“盡管希特勒是個蠢貨,可是我們還是應當支持這一運動”(Hamilton 1971)。斯賓格勒的這種支持態度可追溯到他《西方的沒落》一書,在書中,他指出,現代西方正進入一個文化和政治衰落的時代,只有“獨裁專制”(Caesarism)才能挽救它(Spengler 1926)。不無天真的是,斯賓格勒并未意識到希特勒作為煽動家力圖將納粹主義建立在對大眾的永久動員基礎之上的決心,這種決心意味著納粹與斯賓格勒本人所崇拜的那些“君主”(如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所代表的本質上靜態的保守主義之間沒有絲毫的親緣關系。

與此相關,反動保守主義的第二個回應就是在極力避免陷入法西斯主義的同時,支持使用暴烈的、憲法以外的政治手段。這是諸如莫拉斯和他的“行動法蘭西”(the Action Fran?aise)試圖涉足的險途。1899年,莫拉斯創立了“行動法蘭西”,借以宣揚一種帶有保皇主義和天主教色彩的法國民族主義。然而,莫拉斯試圖尋求平衡的舉動并未妨礙他對暴力的支持,這使他的聲譽遭到很大損害,最終連他所支持的教會和僭君(巴黎伯爵)也轉而反對他(Weber 1962; Curtis 1959)。

第三種回應更能包容大眾民主:支持某一具有超凡魅力的領袖人物,此人聲稱自己比那些憲法上的代表更能夠在實質意義上代表其國民。正如巴雷斯所一貫堅持的,這種聲稱的依據在于真正的領袖能夠直接進入該民族始終有待重新喚醒的、內在且持久的帶有神秘色彩的一致性,這種一致性時常被湮沒在那種主導民主政治的、腐蝕性的對私利的追逐之中(Curtis 1959)。聚焦于對超凡魅力領袖的需要,巴雷斯得以將精神一致性的革命理想與已經逝去的黃金時代分離開來,并將其作為一種有朝一日可能實現的目標。這種思考方式在形式上仍然與憲政相一致,其回響構成了二戰后法國戴高樂派的基礎。然而,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年代里,對超凡魅力領袖的崇拜逐步轉變為法西斯主義意識形態中具有明顯煽動性和徹底反憲政色彩的領袖觀念。

第四種回應旨在為其邊緣地位尋找慰藉,公然訴諸一系列危險的做法,對現代大眾社會在精神上的平庸性表現出公開的蔑視。這樣的做法反映了一種尼采式異教主義的英雄崇拜,與19世紀反動思想家所普遍支持的基督教價值形成對照。因此,蒙泰朗(Henri de Montherlant)開始把心思轉向斗牛(Montherlant 1927; 1960, pp.7-11),而馬拉帕特(Curzio Malaparte)則迷上了擊劍(Hamilton 1971, pp.73-74)。但即便面臨這樣“生死存亡的時刻”,20世紀反動保守主義的壽命仍然相當長。

最后,反動保守主義采取一種內心放逐的做法,退入一種對文學式和美學式的精神卓越的膜拜,從而與那種在其看來裹挾自己的精神上的平庸盡可能保持距離。例如,在英格蘭,詩人艾略特(T.S.Eliot)在綜合學識、唯美主義和宗教虔誠的基礎上,認為當代大眾社會是一種精神荒原,基督教的衰落和普遍的實利主義使西方民主體制與極權體制之間的界線日趨模糊。實際上,極權國家甚至會標榜自己在精神上更加高尚,因為它們在“確保本民族生活的道德基礎方面(或許這一道德基礎是錯誤的,卻表現突出)”體現出了“民主國家并不經常具有的目標上的穩定性”(Eliot 1939)。艾略特對極權主義“精神”表現出的同情帶有明顯的威權傾向,這就使他服膺于莫拉斯的觀念(Eliot 1928),也說明了他在描繪一個基督教社會時緣何對權力的憲法性制約不置一詞(Eliot 1939)。類似的威權主義傾向在西班牙哲學家加塞特(Ortega y Gasset)的美學精英主義主張中也有明確的反映,他對現代大眾社會中的“去人性化”(dehumanisation)大加撻伐,但在面對這種狀況時,他只是退隱到一個單純的夢幻世界,這個世界被重新組織成“兩種秩序或兩個層級:卓越的與平庸的”(Ortega y Gasset 1968[1925]; Ortega y Gasset 1963[1930])。然而在做出此類回應的諸多思想家中,最能起到慰藉作用的或許要算日本的反動保守派人士三島由紀夫(Yukio Mishima),此人偏愛游泳(Sprawson 1992, pp.294-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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