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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世界大戰及其后

在《和平的經濟后果》一書中,凱恩斯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受到傳統經濟學框架的束縛,不過他還是將這種處于主流地位的正統經濟學與那種因戰爭而發生根本轉型的經濟、政治以及社會秩序勉強地結合起來。該書旨在指出,在一個日新月異、充滿不確定性且時刻面臨貨幣動蕩以及馬爾薩斯所說的人口過剩的世界,維多利亞時代的道德、經濟以及政治觀念和預設已經過時。該書揭示了傳統秩序的脆弱性和不穩定性,以充分的論據主張拋棄如下信仰:即那些支撐一種“復雜的人為的”體系的機制將一如既往確保經濟繁榮,后者正是自由民主持久生命力的關鍵所在。他經常在報紙雜志上撰文,為一種并非建立在金本位制基礎上的貨幣政策辯護,1923年,他將這一主張寫成《論貨幣改革》。與《和平的經濟后果》類似,《論貨幣改革》旨在強調通貨膨脹對資本主義和民主的威脅,以及幣值波動所造成的后果。《論貨幣改革》中有這樣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句子:“‘最終’這樣的詞會把當下問題引入歧途。最終我們都要離開這個世界”(Keynes 1971-1989, vol.Ⅳ, p.65)。《論貨幣改革》一文的主旨在于,政府所要做的不是去追求一種不變的金本位所帶來的所謂確定性,而是要認識到價格的穩定意味著承擔持續的管理責任。然而,1925年,丘吉爾并未理會凱恩斯等人的建議,而是將英國拉回到匯率為4.86美元的金本位制。在凱恩斯看來,此舉可謂愚蠢至極,他立即發表了針對丘吉爾本人的小冊子,其標題取自他那部討論和平問題的暢銷書的書名:《丘吉爾的經濟后果》。他預測到,對“自動調節”(例如通過貨幣貶值壓低工資)和“純粹機遇”的“信仰”注定會失敗,它已造成巨大的浪費,給人類帶來嚴重不幸。他爭辯道,不是在理論上,而是在實踐層面,政府必須徹底改變其針對自由放任經濟顯而易見的自發運作過程的思維方式。此后幾年,他不斷撰文,對自由放任資本主義大加撻伐,其中包括:“自由放任的終結”(1926);“我是一位自由主義者嗎?”(1925);以及“自由主義與勞工”(1926)。在第一篇,凱恩斯揭示了自由放任觀念是如何流傳開來的,并對那種思維方式背后的諸多預設提出質疑,這種思維方式在他看來實際上是時代誤置(anachronistic)。他指出,這并不意味著那些力圖實現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個人能夠創造最大限度的財富。無論是作為對現實世界實際運行的解釋,還是作為一種有關現實世界應該如何運行的理論,自由放任信條都無法令凱恩斯信服。

說個人在其經濟活動中擁有一種既定的“自然自由”是毫無根據的。并存在什么“協定”賦予那些擁有或者獲得的人們某些永久性的權利。這個世界的治理并非自上而下,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并不總是彼此和諧,也不是自下而上,在實踐中彼此協調。從經濟學原理中無法推論出開明的自利總是符合公共利益,也不能說凡是自利就是開明的;經常出現的情形卻是,那些為了追求一己私利的個人往往由于無知或者軟弱并不能如愿以償。經驗并未告訴我們,由許多個人構成的社會單元,比個體行動更加缺乏眼光。(Keynes 1971-1989, vol.Ⅸ, pp.287-288)

正如伯克所指出的,政府的議事日程無法以一種“理論的”或“抽象的”方式確定(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88)。確定國家與經濟之間的關系只是一種權宜之計、一種嘗試,這種關系不斷發生有機變化,而非固定不變的教條。社會主義以及自由放任經濟學只不過是些“干癟”的設想,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經過時了:資本主義一如既往,凱恩斯的目的在于指出在資本主義體制制度演進背景下思考經濟問題的恰當方法。這在實踐中意味著政府應當致力于創造一種新的制度環境,推動個人主義和自由市場的發展。

我們時代眾多最為嚴重的經濟罪惡源于風險、不確定性以及無知……而療救這種罪惡的手段則在個人能力之外;個人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甚至會加重這種疾病。我認為,療救方案部分在于通過一種中央機制對貨幣和信用進行適當的控制,部分則在于收集和公布大量有關商業活動的數據,其中包括充分公開(若有必要可通過法律)所有有用的商業活動信息。諸如此類的舉措意味著需要社會借助適當的行動機構發揮指導作用,彌補私人商業中諸多內在缺陷,同時維護個人的主動性和首創精神。(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92)

在凱恩斯看來,他的建議與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基本要素之間并不存在“格格不入”的地方:即它的基礎在于個人強烈的愛錢和賺錢的本能沖動,正是經濟機制得以運轉的主要動力”(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93)。凱恩斯認為,自由民主社會所面臨的主要任務在于“建立這樣一種社會組織,它能夠在不破壞我們滿意的生活方式的觀念的同時,保持足夠的效率”(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94)。

在“我是一位自由主義者嗎?”(1925)和“自由主義與勞工”(1926)兩篇文章中,凱恩斯幾近于說出當時他自己的黨派意識形態立場。從這兩篇文章可以看出,他對民主制并不怎么感冒,明確主張精英對政策制定過程的控制:

我認為,未來社會的經濟制度方面的問題與那些最為重要的政治議題之間的距離將愈來愈遠。在我看來,正確的出路在于那些有著豐富知識和科學頭腦的人將主導大多數處于不同程度的無知狀態的大眾。(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95)

因此,就黨派立場而言,凱恩斯坦承自己支持保守黨,而不是工黨和自由黨更具民主色彩的主張。然而托利黨既未給他帶來“物質上的回報,也未給予他智識和精神上的慰藉”(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96-297)。保守黨同樣遭到凱恩斯的斥責,他認為該黨仍然固守世襲原則,后者在凱恩斯看來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英國資本主義的生命力和創造力。至于工黨,它只是一個階級黨派,且并非他本人所屬的階級。革命者將會發現,他是站在“有教養的布爾喬亞”一邊的(Keynes 1971-1989, vol.Ⅸ, p.297)。在凱恩斯看來,20世紀自由主義面臨的最為艱巨的任務就是想方設法從自由放任式的個人主義和“經濟無政府”過渡到這樣一種“體制,它能夠出于社會正義和社會穩定的考慮有意識地對經濟力量進行控制和引導”(Keynes 1971-1989, vol.Ⅸ, p.305)。這就要求重新理解20世紀資本主義的變遷歷程:一種“適應于新時代的新的智慧”。但政策和變革的具體細節并不能通過抽象的途徑獲得。政策的設計必須在“實際的事件”背景下進行。一項政黨政策(包括凱恩斯的政治經濟學本身)的確定并不能被“預先界定,除非是在最一般意義上”(Keynes 1971-1989, vol.Ⅸ, p.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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