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歷史理性批判文集(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
- (德)康德
- 8498字
- 2020-11-06 19:10:27
評赫爾德《人類歷史哲學的觀念》 [1] (第一、二部)
I
約·哥·赫爾德《人類歷史哲學的觀念》Quem te Deus esse iussit et humanaqua parte locatus es in re disc. [2]
第一部 318頁 4開本 里加與萊比錫,哈特克諾克版,1784年。
在這部著作里,我們這位機智而雄辯的作家顯示了他那為人所熟知的特色。因此這部著作就像他那滔滔不絕的筆下的許多其他作品一樣,是難以用通常的尺度來評判的。仿佛他那天才并非僅僅是從科學和藝術的廣闊領域里搜集觀念,以便能把它們擴充到其他的觀念上去而已;而是仿佛他以他特殊的思想方法中那種為他所固有的方式而把它們(借用他的話來說)按照一定的同化法則加以轉化,從而它們就顯著地有別于別的靈魂所借以滋養和成長的那些觀念(頁292),而互相溝通就更加不可能了。因此,他所稱之為人類歷史哲學的東西,就很可能是與人們通常所理解的那種名稱全然不同的某種東西;它并不是某種概念規定上的邏輯準確性或者是對原理的綿密分辨和驗證,而是一種轉瞬即逝的、包羅萬象的觀點,一種在類比的發掘方面的豐富智慧;在這方面的運用上,大膽的想象力與巧妙性的結合就通過感覺和感受而在支配著他那經常被保持在朦朧深處的對象;它究竟更其是思維的宏偉內容的一種作用呢,還是冷靜的判斷在其中很可能發現的一種含義微妙的示意呢,那就要很費猜測了。既然一個有成就的頭腦所運用的思想自由(那在這里是會大量遇到的)總會給思想提供材料,所以我們就試圖從這里面——如果一切對我們都順利成功的話——提出一些最重要的而又是對他最具有特色的觀念來,并以他本人的詞句來表述;最后再對全文補充幾句話。
我們的作者由擴大視野而入手,為的是好向人類指出他們在我們太陽系的其他星球居民之中的地位。根據人類所居住的這個天體的中央的而又便利的地位,他就結論說“人類在這里所必須依持的”就只不過是“一種中等程度的塵世理智以及一種更為可疑的人間道德。我們的思維和能力顯然只是得自我們這個大地機體,但它們卻力圖改變自己并轉化自己,直到他們能達到我們的造化所能提供給我們的那種純粹性和美好性為止;如果類比可以成為我們的指導的話,它在別的星球上也就不會是另一樣。而這就可以使我們猜測人類和別的星球上的居民都有著同一個鵠的,從而最后就不僅僅是踏到許多星球上去旅行而已,而且或許還會達成和如此繁多而又各不相同的姊妹世界上一切已經達到成熟的生命互相交往”。他的考察由此便轉入創造人類之前所經歷的種種變革。“在我們的空氣、我們的水、我們的大地得以出現之前,各式各樣的原質之彼此互相分解、互相沖擊乃是必要的。有過多少種類的大地、礦石、結晶體乃至貝殼的、植物的、動物的,最后是人類的機體,它們一種之分解與變革為另一種,又有多少是不曾預先設想到的 [3] ?人類作為一切元素和實體的兒子、他們的最精彩的內容并且好似大地上創造物之花一樣,除了是大自然最晚出世的幼子而外,絕不能是什么別的;對于人類的形成和接待必定是預先要經歷過多少次的發展和變革。”
地球的圓形,他發現也是在一切可想象的多樣性之中所展示出來的統一性的一種令人驚異的對象。“一旦思索到這種形象,有誰還會去皈依哲學上的和宗教上的正統信仰,或者是以一種空洞而神圣的熱忱為了它去殺人呢?”甚至于黃道的傾斜,也向他提供了考察人類命運的機會:“在我們的傾斜運行的太陽之下,人類的一切行動都是以年為周期的。” [4] 對大氣層的深入認識,甚至于天體對它的影響,當進一步加以理解時,在他看來都會對人類的歷史帶來巨大的影響。在論陸地和海洋的分布那一節里,大地構造被提出來是作為闡明各民族歷史之不同的理由的。“亞洲在道德上與習俗上是那么地聯系在一起,因為它在地形上是延伸為一片的;反之,小小的紅海卻道德分歧,小小的波斯灣則更甚。然而美洲的許多湖泊、山脈與河流及其大陸在溫帶伸張得那么廣闊,卻不是沒有道理的;從人類最早的棲息之所著眼,舊大陸的構造是被大自然有意地安排得與新世界 [5] 不同的。”
本書第2卷探討大地的組成,并且是從花崗巖入手的;光、熱、罡風和水都在那上面起作用,而且或許促成了石英轉化為石灰質,其中就形成了最初的海洋生物,即甲殼動物。繼而植物就開始出現。——比較了人類的形成與植物的形成,以及人類的兩性愛與植物的開花。把植物界引用于人類。動物界:動物和人類隨氣候而變化。他們在遠古世界都是不完善的。“物種離開人類越遠,就越能增殖;越近就越減少。——一切生物都有同一種主要形式,同一種相似的骨骼結構。——從這種過渡看來,似乎水生生物、植物甚而或許所謂絕種的生命都不是不可能由同一種機體秉賦在統治著的,只不過是更加無限地粗糙與混亂而已。永恒的存在者是把一切都看作聯系在一起的,從他的眼光來看,或許冰塊所被創造的形狀和其中所形成的雪花還與母體內胎兒的形成有著一種相類比的關系呢。人類在動物界中乃是一種中間性生物,這就是說乃是最廣泛的形式,在他身上以最精致的概括形象匯集了各個物種的全部特征。——從空中和水中,從高山到深谷,我們好像是看見了各種動物都在趨向于人,并且一步步地接近于人的形態。”本卷結尾說:“人啊,欣慶你自己的地位吧;高貴的中間性生物啊,好好地從你身上所生存著的一切去研究你自己吧!”
本書第3卷以植物的和動物的構造與人類的機體做了比較。既然他對他的目標采用了博物學家的觀察方式,所以我們就無法在這里追隨他了;現僅舉幾個結論如下:“通過這樣那樣的器官,生命就從死亡的植物體中產生出來了生活的刺激,并且從這一切的總和之中經由它那精練的導管而產生出來了感受的媒介。刺激的結果便成為生機,感受的結果便成為思想,這是安置在每種活生物的身上的有機生物體的一種永恒的進程。”著者對于植物和動物都同樣不是考慮萌芽而是考慮有機的力量。他說:“正如植物本身是有機的生命,水螅也是有機的生命。因此就有著許多種有機的力量,有生長方面的、有肌肉刺激方面的、有感受方面的,等等。神經越多、越細致,腦子就越大,物種也就變得越明智。動物的靈魂就是一個機體中全部作用力量的總和”;本能并不是一種特殊的自然力量而是大自然通過它的溫度而對全部的那些力量所賦予的方向。一種大自然的有機原則——我們時而稱之為構造性的(在礦石方面),時而稱之為生機性的(在植物方面),時而稱之為感受性的,時而稱之為人工建設性的;但在根本上則只是同一種有機力量——越是分為更多的器官和不同的肢體,也就越會在它們之中形成一個獨特的世界;于是本能也就越會消失,而更加自由地運用自己的心靈和肢體(大致就像人類那樣)也就告開始。著者最后論及人類天賦上的本質不同。“直立行走唯獨對人類是天賦的,它確實是適合于人類物種的全部天職及其具有與眾不同的特性的機體的”。
并不是因為他注定了要有理性,所以他才按照理性為了運用肢體而被規定了直立姿態的;而是他由于直立的姿態,作為僅只是為了使他能直立行走所必需的那種措施本身的自然作用,才獲得了理性的。“讓我們以感激的眼光,滿懷驚異地在這種神圣的藝術杰作、在這種恩賜的面前停留一小會兒吧,我們這個品種都是由于它才成為了人類;因為我們看到在人類的直立姿勢之中開始出現了怎樣的新力量機體,以及人怎樣由于它才變成為人的!”
著者先生在第4卷中更進一步地發揮了這一論點:“與人相似的生物(猴子)缺少了什么東西,以致它并沒有變成人呢?——而人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就是從頭顱的造型之適應于直立的形態而來的,是從內外機體之適應于垂直的重心而來的。猴子具有人所具有的全部頭腦,但它卻是按照它那處于一種壓抑狀況的頭蓋骨而具有它們的;而它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它的頭顱被構造成為另一種角度而不是被塑造得適應于直立行走的。”于是全部的有機力量也就以另一種方式在起作用了。——“人啊,朝天仰望吧,在戰栗之中慶幸你那無可估量的優異性吧,世界的創造者只把它聯系到一條如此之簡單的原則上,即你那直立的形態。——昂立在大地和雜草之上,于是就不再是嗅覺在統洽而是眼睛在統治著了。——隨著直立行走,人類就變成了一件藝術創作品,他就獲得了自由的、創造性的雙手,——只是隨著直立行走,才出現了真正人類的語言。——在理論上和實踐上,理性都不是別的,只不過是某種獲得物罷了,是人類按照自身的機體與生存方式而被塑造出來的那些觀念與力量所學會的比例和方向。”再就談到自由。“人類是一切創造物中第一個被解放者,他是直立的。”羞恥心:“那必定是隨著直立的形態馬上就發展出來的。”他的本性是不會屈從于任何特殊的變異性的。“何以是這樣?就由于他的直立形態,而不是由于任何別的緣故。——他是為了人道而被塑造出來的:愛好和平、兩性的愛情、同情心、母愛,這些都是他那直立結構的人道的萌芽。——正義和真理的規律也是建立在人類這一直立形態的基礎之上的,它把人塑造得品行良好;宗教則是最高的人道。匍匐的動物只有模糊的感覺;上帝豎立起來人類,使得人類雖則自身并不明白或有意,卻能深察事物的原因并能發現你,你這種萬物的偉大聯系。但是宗教則帶來了對于不朽的希望和信仰。”本書第五卷談論的就是這些。“從礦石到結晶體,從結晶體到金屬,從金屬到植物,從植物到動物,最后到人類,我們看到機體的形式在上升,同時被創造物的力量和生機也隨之變得多樣化,并且最后全部都匯合為人類的形態,只要人類的形態可以容納它們。——”
“通過這一系列的生命,我們就看出不斷在接近于人類形態的主要形式之間有著一種類似性,——正猶如我們也看到力量與生機在接近于人。——每一種生物還都按照大自然所要求于它們的目的而被規定了自己的生命期限。——一種生物的機體越是有組織,則它那結構就越是由更多的低級領域組合而成。人類就是整個世界的一個撮要:石灰、土、鹽、酸、油和水、生長力、沖動、感覺等等,都被有機地結合在他身上。——我們由此便被驅向接受一個不可見的力量領域,這一領域恰好處于同樣的普遍聯系和過渡狀態,而且是處于不可見的力量的一種上升序列,正如同在被創造物的可見領域之中是一樣的。——這就為靈魂不朽說明了一切問題,并且不僅僅是這一點而已,而且還有世界創造的全部作用著的活力的延續問題。力量是不會消逝的,盡管器官很可以遭到破壞。凡是被全能的生命鼓舞者召來了生命的,都會生存下去;凡是起作用的,都會永遠在它那永恒的普遍聯系之中永遠起作用。”這些原則并沒有加以分析,“因為這里還不是進行分析的地方。”然而,“我們在物質中看到有那么多精神般的力量,以至于這兩種確實十分不同的實質,即精神與物質之間的完全對立與矛盾看來即使不是自相矛盾,至少也還沒有完全得到證實。”——“沒有誰的眼睛看見過預先成形的萌芽。如果有人談到萌芽漸次生成論,他也只是比喻式地在說仿佛肢體是從外部生長出來似的。但那是生成(genesis),是內部力量的作用;大自然已經預先配備好了得以生成它們的質材,而它們在其中便使得自己成為可見的。造成我們的軀體的,并不是我們理性的靈魂,而是神明的手指頭,即有機的力量。”于是,這就是說:“1.力量與器官確實是極其密切地聯系在一起的,但并不就是同一回事。2.每種力量都與它的器官相調諧而起作用,因為它造就器官只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本質并同化自己。3. 表皮脫落時,力量仍然常在;它是早在這一表皮之前就已經預先存在的,盡管是處于一種低級的狀態,但仍然是有機的狀態。”于是著者就向唯物主義者宣稱:“假如我們的靈魂與物質、沖動、運動、生命的全部力量本來就都是同一回事,只是在更高一級、以構造得更精致的機體在起作用而已;那么究竟可曾有人見過運動與沖動的力量在衰退的?而且這類低級的力量和它們的器官是否就是同一回事?”它們之間的聯系就意味著,那只能是向前進步。“我們可以把人類看成是各種低等有機力量的巨大匯合,這些力量必須就在其中發育以便培養出人道。”
人類機體之出現在精神力量的王國里,可以這樣證明:“1. [6] 思想是與感官所帶給它的東西全然不同的另一種東西;我們有關它那起源的全部經驗,都是確實有一個有機的但卻自主的、按照精神聯合法則而起作用的實體在產生效應的證件。2.正如軀體增長要靠食物,精神則要靠觀念;我們確實在它那里甚至看到了同化、生長和生育的法則。總之,我們身上形成了一個內在的、精神的人,他有其自己的特性并且僅僅作為是一種工具而在運用自己的身體的。——這種更光明的意識、人類靈魂的這種偉大的優異性,其本身最初是以一種精神的方式由人道而形成的,等等。”總之一句話,如果我們能正確理解它,那么靈魂首先就是由精神上逐步在出現的力量變來的。——“我們的人道只是預演,只是未來花朵的幼蕾。大自然一步一步拋棄低劣的東西,培植與之相反的精神事物,把美好的東西引導得更加美好;并且我們從她那藝匠的手里可以希望著,我們人道的幼蕾在那種未來的存在之中也將呈現為它那固有的、真正的、神圣的人類形態。”
本節做出的結論如下:“人類目前的狀態或許是連接著兩個世界的中間階段。——當人類結束了自己作為它的最高、最后階段的那條地上機體的鏈鎖時,他也就恰好從此開始了自己作為它的最低階段的那條更高級的物種的鏈鎖;因此他或許就是互相連接著的兩種創造物體系之間的中間環節。——它一舉而向我們表明了兩個世界,而這就形成了它的實質的外表兩重性。生命就是一場戰斗,純粹不朽的人道之花乃是一頂得來不易的勝利冠冕。——因此我們更高級的兄弟們之熱愛我們,確實是更甚于我們能夠追求并熱愛他們;因為他們對我們的狀態看得更清楚,——而且也許他們要教育我們成為他們那種幸福的分享者呢。——這也許不大好想象:未來的狀態對于目前的狀態,并不像人身之中的動物所非常愿意相信的那樣,將是那么地完全無從交通,——所以沒有更高級的指導,語言和最初的科學看來就是無法解釋的。——即使是在后來的時代里,大地上最巨大的作用也是通過無法解釋的境況而呈現的,——甚至于疾病也往往會成為這方面的工具,如果器官變得不能適用于日常范圍的地上生活的話;于是內在的不息的力量也許會感受到一個毫無障礙的機體所不可能感受到的印象;這看來乃是十分自然的。——然而人類卻不可窺探自己未來的狀態,而只能深入地信仰它。”(可是,他一旦相信自己可以向其中窺探時,我們又怎么能禁止他去追求不時地要使用這種能力呢?)——“這一點是十分肯定的,即他的每一項能力都存在著一種無限性;全宇宙的力量就仿佛埋藏在他的靈魂里,并且只需要有一個機體或者一系列的機體就可以使它有活動和用武之地了。正好像花朵聳起并以直立的姿態而結束了地下還沒有生命的創造物的王國,——同樣地,人類也就直立著而凌駕于一切地上的匍匐者(動物)之上。他站立在這里揚著手高瞻遠眺,就像是一家之子在等待著父親的召喚。”
補充
本書第一部(說第一部,是因為看來還會有許多卷著作問世)的觀念和目的如下。它避免一切形而上學的探討,它對人類靈魂的精神性質、它那持久性以及步入完美之境,都是從與物質的自然構造、尤其是與它們的機體進行類比而得到證明的。因此之故它就認定有精神力量,即某種不可見的創造物的王國,而物質則只不過形成它的結構而已;其中就包括那種構造出一切機體來的活力,并且那還使得這種機體的完美性的模型就成其為人;一切地上的生物從最低級的階段起就都在趨近于他,直到最后通過不是什么別的而只是這一完美化了的機體本身(它那條件主要地就是動物的直立行走)而變成為人。人的死亡也從未能終止此前在一切品類的創造物中早已詳盡顯示出來的那種機體的進步與提高;倒不如說它可以使人期待著自然界會過渡到更精致的操作過程,以便使他從而可以需要并提高到未來的更高階段的生命,并繼續下去以至于無窮。
評論者 [7] 必須承認:即使他愿意接受自然界的創造物那種連續不斷的階段及其趨向于人類的那條規律,他也還是看不出從自然界的類比中就能得出這種推論來。因為現在就有各種不同的生命,他們分別處于不斷完善著的機體的各式各樣的階段。因此,根據這樣一種類比就只能得出結論說: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大概是在另一個星球上吧,可能另有被創造物可以宣稱是超乎人類之上的下一個更高的機體階段;然而那決不是同一個個體所能達到的。從蛆或蛹所發展出來的飛蟲,有一種完全特殊的、不同于自然界的通常歷程的布置;但是就在這里,變態也不是隨著死亡而來而是隨著蛹期而來。相反地,這里必須加以證明的倒是:動物即使是在它們腐朽或焚化以后,大自然也要使之從它們的灰燼之中上升為特別完美的機體,然后我們才能夠根據類比也對已經在這里化為灰燼的人進行這種推論。
因此,同一個人朝著另一生之中更完美的機體的階段提高,與我們可能想象的大自然國度里全然不同的各類品種和個體的階段之梯,這兩者之間是沒有任何最微小的相似之處的。在這里大自然讓我們看到的只不外是,她任憑個體完全毀滅而僅只保留了品種;但是在這里我們卻要求知道,人類的個體在大地上是不是也能在自己毀滅之后存活下來。這個問題或許可以從道德的或者(假如我們愿意的話)從形而上學的理由加以推論,但卻決不能根據任何一種可以看得見的生殖進行類比。而且無論那種積極而自足的力量之不可見的國度究竟涉及些什么,我們仍然看不出何以著者在他已相信從有機的生殖中能夠確切推論出它們的存在之后,卻不是寧愿由此直接過渡到作為純粹精神性質的人類思維原則,而無須再從混沌之中通過機體的構造把它們提煉出來。因為那就必定是他把這些精神的力量當作是與人類靈魂全然不同的其他某些東西,并且把靈魂看成并不是特殊的實質而僅僅是對于物質在起作用并激發其生命的一種不可見的普遍大自然的效果而已。要把這種見解加之于他,我們仍然懷著公正的遲疑態度。可是關于作用于機體的不可見的力量這一假說,因而是關于我們所不了解的東西要以我們所更加不了解的東西來加以解釋的這一設想,我們一般應該怎么想呢?關于前者,我們至少還可以通過經驗學會認識它的法則,盡管其原因本身確實是仍然不得而知;關于后者,我們卻連任何經驗都被摒除了。于是,除卻純屬絕望地要在某種自然知識之中尋找解說以及決心強行求之于詩意的豐饒土地而外,哲學家在這里要辯明自己的論點又有什么別的好援引的呢?這就仍然是形而上學,甚至于還是非常教條的,雖說由于時尚所要求的那樣,我們的著者拒絕了它。
然而有關機體的階段之梯問題,那么如果它并沒有能達到他那遠遠超出這個世界之外的目標的話,我們也不必對他多所責難;因為它就在大地上應用到自然王國這方面時,也是同樣地毫無收獲。如果我們按照物種的相似性來逐一地檢點物種,那么差別的細微性在如此大量的繁多性的面前,也就正是這種繁多性的必然后果。它們之間只有一種親屬關系,即要么一個物種是從另一個物種之中,并且大家都是從一個唯一的原始物種之中產生出來的,要么就或許都是從一個唯一正在生育著的母體之內產生出來的;但是這就會導致那么可怕的觀念,以至于理性就要望而卻步了。然而這些是我們不能歸之于我們的著者而不會不公道的。至于它們通過全部的動物物種下迄植物界而對比較解剖學所做的貢獻,則凡是研究博物學的人都可以自行判斷在這里進行了新考察的這一說明,可能加以利用到什么程度以及它究竟有沒有什么理由。然而有機力量的統一性在一切有機被創造物的繁多性方面是自我形成的,隨后又按照歧異性而以各種不同方式作用于這些器官而造成了它們各式各樣的物種和品類的全部區別;則這一觀念卻是完全超出了被觀察到的自然知識的領域之外而屬于純粹的思辨哲學了。哪怕就在思辨哲學這里,如果它行得通的話,也會在人們已接受的概念之中引起巨大的災難的。單是想要確定頭顱的機體化就外部而言與其形狀的以及就內部而言與其頭腦的關系,都是和直立行走這一布局必然地聯系在一起的,而且還有:一個純然以這一目的為方向的機體又怎么會包括理性能力的基礎在內,從而就連動物也都有份;這個問題就顯然是越出了全部人類的理性之外的。理性現在可能是在生理學的扶梯上摸索,或者還想要在形而上學的扶梯上飛翔呢。
以上的想法并不能勾銷這樣一部深思熟慮的著作的全部貢獻。其中的一個優點就是(這里且不提那么多足以啟人高尚的和真正的深思遐想的優美論述):本書著者在純粹的理性嘗試方面自覺地有勇氣去克服往往會使所有的哲學家都受其束縛的那種疑難地位,即理性自身究竟能夠獲得多大成功的問題。在這方面我們期待他能有很多的追隨者。此外,大自然本身對它那些機體的事務以及它那些被創造物的分類裹上了一層非常神秘的晦澀性,這也要對這部哲學的人類歷史的第一部分所附帶的晦澀性和不明確性負一部分責任。第一部分的用意是要盡可能地把最遙遠的兩端,即人類歷史所由以出發的那一點和它跨過世界歷史之外而消失在無窮之中的那一點,互相結合在一起。
這項嘗試確實是大膽的,但對于我們理性的探索欲又是自然而然的,而且即使做得并不完全成功,卻并不是不光榮的。而我們更應該期待的則是,我們這位才華橫溢的著者在繼續他的著作時,將發現在自己的面前有一片堅實的土地并約束自己的奔放的天才;哲學所關切的更在于修剪過于茂密的枝蔓而不只在于促發它們,我們期待著哲學不是靠示意而是靠確切的概念,不是靠臆想的而是靠觀察到的法則,不是憑一種無論是由于形而上學還是由感情而來的高飛遠舉的想象力而是要憑一種在綱領上是廣泛鋪開的而在運用上卻是小心翼翼的理性,從而能夠引導他的事業得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