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現象學·下卷(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
- (德)黑格爾
- 2583字
- 2020-11-06 19:06:34
丙(乙)、精神
第六章 精神
當理性之確信其自身即是一切實在這一確定性已上升為真理性,亦即理性已意識到它的自身即是它的世界、它的世界即是它的自身時,理性就成了精神 [1] 。——前面經歷過的最后一個運動階段,曾表明過精神的形成情況,因為在那個運動階段中,意識的對象,亦即純粹范疇,曾上升為理性的概念。在從事于觀察的理性中,自我(Ich)與存在、自為存在與自在存在的這種純粹統一,已被規定為自在或存在,而且理性的意識已發現了自己。但是,理性的觀察,真正說來與其說是在從事發現,倒不如說是在揚棄直接發現其對象的這種本能,揚棄觀察理性的這種無意識狀態。被直觀了的范疇,被發現了的事物,是作為“我”的自為存在而進入意識里的,此時的我,已知道它自己在客觀本質中乃是自我〔主體〕。但是,范疇之被規定為與自在存在相對立的自為存在,也同樣是片面的,是一個正在自身揚棄的環節。因此,范疇,對意識而言,就按其普遍真實意義而被規定為自在而又自為存在著的本質。這種仍然是抽象的、卻構成著事情自身的規定,才是精神性的本質,而關于精神本質的意識,則是關于精神本質的一種形式知識,盡管這種形式知識,也到處接觸到精神本質的各種內容。事實上,這種意識,作為一種個別事物,與普遍實體還是有區別的,它不是任意地制定武斷的法律,就是以為法律都是像它們自在自為的那個樣子具備于它自己的知識本身之中;并且,它還認為自己是有權審斷這些法律的仲裁人。——或者,如果再從實體這一方面來說,那么,實體就是還沒有意識到其自身的那種自在而又自為地存在著的精神本質。至于既認識到自己即是一個現實的意識同時又將其自身呈現于自己之前〔意識到了其自身〕的那種自在而又自為地存在著的本質,就是精神。 [2]
它的精神性的本質,在前面已被叫做倫理實體;但精神本身則是倫理現實。精神是這樣一種現實意識的自我,這種現實意識與精神是對立著的,或者更應該說,現實意識與它自己,與作為客觀現實世界的它自己,是對立著的,不過這樣一來,客觀現實世界對自我而言已完全喪失其為有異于自我的一種外來物的意義,同樣,自我對客觀現實世界而言也已完全喪失其為脫離了世界的一種獨立或非獨立的自為存在的意義。精神既然是實體,而且是普遍的、自身同一的、永恒不變的本質,那么它就是一切個人的行動的不可動搖和不可消除的根據地和出發點,——而且是一切個人的目的和目標,因為它是一切自我意識所思維的自在物。——這個實體又是一切個人和每一個人通過他們的行動而創造出來作為他們的同一性和統一性的那種普遍業績或作品,因為它是自為存在,它是自我,它是行動。作為實體,精神是堅定的正當的自身同一性;但實體即是自為存在,它就是已經解體了的、正在自我犧牲的善良本質(gütiges Wesen),每一個人都分裂這個善良本質的普遍存在,從中分得他自己的一份,從而成全其自己的業績。本質的這種解體和分化,正是〔形成〕一切個人的行動和自我的環節;這個環節是實體的運動和靈魂,是被實現出來的普遍本質。但恰恰因為這個實體是在自我中解體了的存在,所以它不是死的本質,而是現實的和活的本質。
這樣,精神就是自己支持自己的那種絕對實在的本質。以前的一切意識形態都是精神的抽象物,它們之所以成為那個樣子,都是由于精神對自己進行了分析,區別了自己的環節,就停留于這些環節上了。這些環節的這種孤立化,乃以精神本身為其前提,并賴精神本身而得以持存,換句話說,它們只是在實際存在著的精神之中才表現為孤立存在的。這些孤立的環節,如果從外表上看,仿佛它們確實是些孤立存在的東西;但它們之向其本源和向其本質前進和歸返,就說明它們只不過是一些環節或正在消逝的東西;而且這個本源和本質恰恰即是這些環節的這種運動和消解。在這里,精神,或者說,這些環節的反思,既已確立于其自身之中,那么,我們〔研究現象學的人〕的反思,就可以就這一方面簡略地對它們加以回顧了:它們曾是意識、自我意識和理性。因此,當精神在自我分析中停留于這樣一個環節:認為,它自己是一種客觀的、存在著的現實并忽視這種現實之為它自己的自為存在時,精神就是本身包含著感覺確定性、知覺和知性的一般意識。反之,當精神停留于另一分析環節,認為它的對象是它的自為存在時,精神就是自我意識。但作為對自在而又自為的存在的直接意識,作為意識與自我意識的統一體,精神就是具有理性的意識:這種意識就在具有這個詞的本義下具有它的對象,而它的對象是自在地含有理性的性質或范疇的價值的,只是這個對象對精神的意識而言還沒具有范疇價值而已。此時的精神,就是我們剛剛在前章中考察過的那種意識〔——理性〕。當精神所具有的這個理性最后作為一種理性而為精神所直觀時,當它是存在著的理性時,或者說,當它在精神中是一現實并且是精神世界時,精神就達到了它的真理性:它即是精神,它即是現實的、倫理的本質。
當它處于直接的真理性狀態時,精神乃是一個民族——這個個體是一個世界——的倫理生活。它必須繼續前進以至對它的直接狀態有所意識,它必須揚棄美好的倫理生活并通過一系列的形態以取得關于它自身的知識。不過這些形態與以前所經歷的形態不同,因為它們都是些實在的精神、真正的現實,并且它們并不僅僅是意識的種種形態,而且是一個世界的種種形態。
活的倫理世界就是在其真理性中的精神 [3] 。一旦精神抽象地認識到它自己的〔倫理〕本質,倫理就在法權的形式普遍性中沉淪了 [4] 。此后精神既已自身分而為二(entzweite),它就一方面在自己的客觀元素亦即堅硬的現實上刻畫出它的兩個世界之一、文化世界或教化王國(Reich der Bildung),另一方面在思想元素上刻畫出它的另外一個、信仰世界亦即本質王國(Reich des Wesens), [5] 然而這兩個世界,在擺脫了自身分裂的損失而重新進入自身的那個精神用概念加以把握之后,由于出現了識見,由于發生了啟蒙(啟蒙運動即在于傳播識見),都被弄得顛倒錯亂;而分裂并擴展成此岸與彼岸的那個世界,則歸返于自我意識。這個自我意識現在在道德中將自己理解為本質性,并將本質理解為現實的自我:它現在不再把世界以及世界本原〔或根據〕安置于它自身之外,而是讓一切都消解于其自身之內,并且,作為良心,它就是對它自己有了確信的精神。
因此,倫理世界,分裂成此岸與彼岸的那個世界,以及道德世界觀,乃是這樣一些個別形態的精神:它們將繼續進行其向著精神的單一而自為存在著的自我而發展的歸返運動,它們所要達到的目標和結果,將是出現絕對精神的現實自我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