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無盡,眾神沉浮其中,危險又神秘。
妖沒有三魂七魄,他不可能像普通山鬼那般嘗盡百載的生老病死,如生在普通的村落,不過短短十八載!
隨舟伯生活在這面朝穹海背靠湛藍澤的地方,他們擁有著自己的山頭,和普通的村落一樣有著必備的荒燭石和紫山槐。
這兩樣作為普通山鬼生存在大荒所必須的東西,它們有著奇異的地方,就是把紫山槐種在荒燭石上,會產生一個獨特的空間——墓,墓會阻擋沒有在荒燭石上留有氣息的其他山鬼,當然只是普通的山鬼。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妖十六歲,他向眾神許下了愿望,虔誠而又孤獨的愿,魂魄生長。
戊菱好幾天沒來找過他玩,聽說是他體經已經完整了,三十六條,需閉關修行,雖然是最少的那種層次,但這也足以讓妖羨慕很久,因為他一條都沒有。
舟伯說戊菱這次修行后就能應用自如的使用真元,妖嘴上不屑,心中卻很誠實,因為他見過其他村落那些能使用真元的人,手劈巨石,踏浪而行,使起長矛來,呼嘯生風,一下能拋出百米,射鳥捉魚,都是專挑個大的下手,好生羨慕。
天際紫光如匹練,長長的從極遠處的一邊飄蕩到極遠處的另一邊。
彎趾山,北望穹海,南靠北域,絲毫不起眼,但也是妖生活了十六個春夏秋冬的家。
躺在厚厚的金茅上,頭枕著那根他視若珍寶的粗糙木頭,指尖輕觸,頭下木頭粗糙的紋理依舊硌手,妖恍惚憶起當年。
很多人會畏懼深海,妖也是。
穹海是可怕的,掉入其中的人會經歷無盡的冰冷、痛苦、恐慌,然后沒法呼吸,嗆滿絕望,直至死亡。
妖曾經歷過這些,除了死亡。
救他的就是這根形似卷軸的怪異木頭,還有北山,一頭看不到邊際的海中獸,山岳難比,是它將木頭卷軸救回的妖托出深海的。
兒時,除了舟伯的朝夕相伴,便是這根木頭和北山。
天還有一個時辰泛白,四野漆黑如墨,當然湛藍澤除外,那里有著永不褪色的千奇百怪的藍。
海風微微吹起,穹海邊一陣悉悉索索。
舟伯提著燈籠巍巍顫顫的走進山洞,臉上的皺紋深下淺起,是歲月刀痕。手中的燈籠燈火微紅,不時搖曳。
舟伯準備了很久,從他之前絮絮叨叨的話語中,妖聽得出他也很激動,他說這是他的心愿。
“感魂切記不要心急,慢慢來,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棄!”
“手印都記好沒有,不能打錯,以后學法術也是一樣!”
“北山對我們有恩,救了你不說,還給你送來了這么多靈脂!”
......
妖見他進來,忙起身道:“要開始了么?”
舟伯點點頭:“差不多時候了,當天際陽光照破此處黑暗時,你應該就有魂魄了,多么令人激動的事情啊!希望,你有了魂魄生個好的魂體,生計就不用愁,舟伯老了,往后還要靠你自己!”
說著,妖看見他眼睛有些濕潤,渾濁的眼睛除了溺愛,還有些掙扎的不甘。
妖骨碌起身,整理好衣物,將木頭卷軸緊緊系在腰上,因為卷軸豎著會比他高很多,就只能將其橫系在腰后。
收拾妥當,前往山頂。
北域終年不散的迷霧間山石灰褐,林木枯黑,像燒焦的木炭般,張牙舞爪,這其間極少能看見鮮嫩的枝葉,偶有點點星綠也是近年來才冒的新芽。
在湛藍澤接近外圍三十里處的灰色迷霧中,這里也是舊枝橫陳,漆黑的彎曲樹枝看起來像是某種怪物扭曲的手臂,長長的利爪探在迷霧中,似在等待著獵物上鉤般猙獰突兀。
少時,漸漸破開的迷霧間,一個蒼白少年面目猙獰的從中沖出,在他右腿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紅奪目的鮮血不斷涌出而后又漸次冷卻,凝固在傷口邊,使得他原本蒼白的小腿像是被撕裂的腐肢。
“該死,怎么會是那種恐怖的東西!”一邊奔跑著他一邊臉帶驚慌的輕聲吼著,“它怎么會在那里?”
“呼哧... ...呼哧... ...”
他急促的呼吸慢慢變得粗重,周圍冰冷的灰色迷霧像是藏著無盡神秘與恐怖,在被他極速前行身體破開后又紛紛包裹過來,使他后背一陣陣刺骨冰涼。
“該死,該死,他一定是圖謀我的元術,才將我騙進那里的!”
他低沉嘶啞的斥罵聲空靈而突兀,響在寂寥空曠的林間,像極了喜歡夜晚出來吞食腐爛臭肉的鷲。
彎趾山長得很像某種兇獸彎曲的爪子,撐開,從大地內探出,按在地面,關于它的由來,妖跟戊菱爭論過很多,直到后來舟伯講了山河改貌,滄海桑田的事,兩人才罷休。
“舟伯,這靈脂真的管用么?如果還是感知不到,那怎么辦?”妖有些忐忑的站在彎趾山頂看著眼前削平的光滑石面。
掛在一旁懷桑數枝椏上的紅色燈籠在星光隱沒的黑夜中像黑貍貓血色的眼睛,孤獨而醒目。
“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舟伯宛如枯木的手指從破爛袖口間小心的抓出一個缽盂,輕聲說著:“你有著與眾不同的東西。”
“我會的!”妖堅定點頭。
一切準備就緒,坐在石面上,妖聽到了高亢的聲音,也看見了舟伯頭一次莊重而嚴肅的神情。
他知道感魂開始了,面前缽盂里那些看起來金燦燦的液體隨著晦澀難懂的咒語開始化作點點星光閃耀,像是飛舞在夏夜,林間和夜空中的流螢飛火。
妖按照之前舟伯囑咐的那樣結印,在他開始結印的瞬間,他發現自己與眾不同了,變得空靈和輕盈,越在天地微妙處,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