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約輕笑兩聲,不緊不慢地道:“十三太保說笑了,你我皆為朝廷命官,共為朝廷效力,既是同僚,何須相互猜忌呢?”
李存孝一聲輕笑:“尚書大人的面子,本將軍還是要給的。朝廷中像吳大人這樣的股肱之臣可是鳳毛麟角了,大多不過是趨炎附勢、明哲保身之徒。”
吳公約德高望重,仁心仁聞,被世人所敬仰,素來心直口快、桀驁不馴的李存孝對其也算敬重。李存孝的那番話雖不無道理,卻讓在場的其他官員很是難堪。
吳公約自是知道這一點,連忙解圍道:“十三太保太看得起本官了。忠君愛民,臣子分內之事,平治天下乃是臣子們齊心協(xié)力之擔任。”
吳公約不愧是久居朝堂之人,此話一出,不僅化解同僚間的嫌隙,更是在提醒李存孝,要做大唐臣子,而不是李克用的臣子。
李存孝油然一笑,便告別了吳公約,與陸凌蕭騎著快馬,離開了練武場,也不知到哪個郊游之地賞玩去了。
是夜,吳公約宴請了兩百余名參加過比武大會的英雄好漢,府上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宴會設在前堂大廳內,屋里擠滿了賓客,雖無絲竹之樂,卻也熱鬧非凡。這些江湖中人,大多平日里粗野慣了,喝上兩口酒就劃起拳來,喧嘩嘈雜之聲,彌漫整個大廳。
見此光景,吳公約微微搖頭嘆息,暗道:“這些武林中人,雖然各有神通,卻是向來不受約束,恐難以管教?!?
到了亥時,李存孝和陸凌蕭才來到吳府,這時眾豪杰仍在飲酒作樂。吳公約見他二人趕來,不勝歡喜,連忙請至酒桌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吳公約舉杯高聲道:“承蒙各路英雄豪杰賞臉赴宴,吳某不勝榮幸。俗話說,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人生苦短,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若不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yè),豈不是如螻蟻般茍且偷生,糟蹋了這一身的本事?”
其中一人不解的問道:“吳大人此言何意?莫非是想讓我等參軍,上疆場殺敵?”
“不錯!”吳公約答道,“不瞞各位,此次比武大會不過是個幌子,真實目的是為朝廷招募勇士?!?
大廳頓時嘩然。
有的說:“早知道是這樣,就不來參加比武大會了?!?
也有的說:“俺千里迢迢的趕到京師,不過是想多結交些江湖好漢,誰他娘的去軍營那種鳥地方?!?
吳公約擺了擺手,示意肅靜,慨然道:“如今國祚衰弱,我等身為大唐子民,理應鞠躬盡瘁,赤心報國。吳某一身老骨頭,尚且奮斗不息,各位正值壯年,又怎能甘于平庸、碌碌無為?試想一下,若是國破,何以為家?”
吳公約豪言壯語,引得在場的一些好漢激情澎湃,一名粗壯的大漢猛地喝了一碗酒,然后將空碗摔破在地,豪言道:“吳大人,那些大道理俺們這些粗人不懂,但有一條,俺們還是懂得的——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兄弟們,我們誓死追隨吳大人,保衛(wèi)家園……”
場面頓時壯志愁云,豪情千丈,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跟著響應起來:“誓死追隨吳大人!誓死追隨吳大人!”
李存孝心想:“義父猜想得不錯,吳公約果真是借比武大會,來收攬人才。”
陸凌蕭暗忖道:“師父曾囑咐我要效力大唐,先前還擔心報國無門,如今不正是有這個大好機會嗎?”
陸凌蕭正想開口,卻被一旁的李存孝拍了下肩膀打斷,李存孝勸道:“陸賢弟,我義父李克用乃是當代英雄豪杰,他廣開才路,舉賢任能。如果你能跟隨我義父,以你的本領,何愁不能宏圖大展?”
李存孝這話正巧被身旁的一名大漢聽到,那人頗為不滿,憤然道:“十三太保,比武大會是吳大人主持的,我等又是吳大人宴請過來的,你居然在此明目張膽的拉攏人才,是不是過分了些?”
李存孝瞪了那人一眼,坐起身來,一把抓住那人的領口,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厲聲道:“本將軍的事,還輪不到你這樣一個無名小卒來管!不想死的話,就給我閉嘴!”
屋里頓時寂然無聲。
李存孝素來清高孤傲,不喜圓滑,往往是隨心所欲,率性而為。方才所言,擺明是沒有把在座的各位好漢放在眼里。
吳公約上前道:“十三太保息怒,在座的都是貴客,當以和為貴,還請看在吳某的薄面上,手下留情!”
李存孝“哼”地一聲,松開那人的領子,手往前一摔,將那人推在地上。
在場的有不少人在聒噪,揚言要把李存孝趕出去,但被李存孝望上一眼后,便不敢作聲了。
吳公約起身,端起酒盞,朝陸凌蕭敬酒道:“陸少俠,吳某敬你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陸凌蕭受寵若驚,連忙起身回敬。
吳公約道:“陸少俠,朝廷正缺乏你這樣神勇過人的少年英雄,你若肯為朝廷所用,吳某可向圣上一力保舉,他日出將入相不在話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陸凌蕭深感左右為難,一邊是朝廷重臣相邀,一邊是自己結交的兄弟相勸,委實不知該向著誰。
其實陸凌蕭下山?jīng)]多久,還不懂得朝堂之紛爭,心想?yún)枪s和李克用既然都是大唐臣子,同為朝廷效力,為何要分個彼此呢?
正當遲疑之際,一名家仆神色慌張的跑進大廳來,邊跑邊大聲叫喊:“老爺,不好了,外面……被好多羽林軍圍住了……”
吳公約雖然感到驚訝,但仍然鎮(zhèn)定道:“你瞎嚷嚷什么,別掃了各位英雄好漢的興致?!庇谑瞧鹕肀溃骸案魑徽堅诖松院?,吳某去去就回。”
吳公約帶著家仆往大門口走去,遠遠的就聽到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而墻外已被火把照得通亮。吳公約雖是久經(jīng)沙場之人,但看到這樣的陣勢,仍不免有些提心吊膽,心想:“羽林軍乃是皇家禁軍,怎會半夜至此,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我吳某從未做過虧心之事,何必怕鬼敲門?!彼剂科毯?,吩咐家仆道:“把大門敞開?!?
門一打開,就有兩隊羽林軍沖了進來,將吳公約和家仆團團圍住。
吳公約正色道:“張統(tǒng)領,你這是唱的哪一出?未經(jīng)圣意準許,就私闖朝廷重臣宅院,可是要殺頭的?!?
張順乃是羽林軍統(tǒng)領,只見他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全然不理睬吳公約所言,將令牌往頭頂一舉,傲然道:“吳公約聚眾謀反,皇上有旨,將其捉拿歸案!”
吳公約的臉漲得通紅,憤慨道:“真是豈有此理,你說本官聚眾謀反,有何證據(jù)?”
張順冷言道:“吳大人,你邀請江湖閑雜人等到府中相聚,可有其事?”
“那又如何,光憑這點就斷定本官蓄意謀反,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比武大會乃是圣上之意,又非本官自作主張,莫非張統(tǒng)領是在質疑圣旨?”
張順獰笑道:“吳大人,念你是朝臣,下官就讓你死個明白!”于是厲聲叫道:“來人,將刺客押上來!”
只見四名羽林衛(wèi)將兩名俠客打扮的大漢押了上來,那兩名大漢身受重傷,衣服破損不堪,露出多道血痕,顯然是經(jīng)受過嚴刑拷打。
張順皮笑肉不笑的嘿笑兩聲,道:“這兩名刺客是外地人,近幾日才入長安城的,說是來參加比武大會,可是半夜里卻謀害朝廷大臣。”
吳公約驚疑不止:“謀害朝臣?這怎么會?”
張順道:“中書省侍中曹大人,戶部尚書呂大人,以及御史大夫黃大人都在今夜被害,吳大人難道不知曉嗎?”
吳公約驚聲道:“你說這三位大人都遇害了,這……此話當真?”
張順惡狠狠地瞪了那兩人一眼,兩人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樣,立刻跪地求饒,嘴里還不停地念叨道:“都是吳大人命令小人去做的,吳大人說那幾個人該死,小人也是被逼無奈才去殺人的,求大人饒了小人……”
張順假裝聽不明白,問道:“你們把話說清楚一點,你們口中所說的吳大人到底是誰?他為什么派你們去殺朝廷大臣?”
“當然是吳公約大人了,他說誅盡大唐忠臣,才能取李唐而代之……”
吳公約氣紅了眼,急忙喝止道:“你們兩個毛賊,血口噴人,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老夫從未見過你們,更沒有去刺殺三位大人!”
“兩名人證俱在,吳大人休要狡辯。”張順高聲命令道:“來人,給我進屋去搜,不要放過一個逆黨!”
“是!”
數(shù)百名身披鎧甲手持大刀的羽林軍,穿過前院和游廊,浩浩蕩蕩的沖進了吳府的每一間房屋,見人就抓,府上的家仆和侍女嚇得驚叫連連。
那些在府上做客的英雄好漢,怎能受得了這口惡氣,想要沖出去將羽林軍殺個片甲不留,卻被陸凌蕭止住。
陸凌蕭嚴肅道:“如果我們殺出去,不正是中了對方誣陷吳大人聚眾謀逆的奸計?到時吳大人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大多數(shù)人贊同陸凌蕭的說法,但仍有人問道:“難道我們只能夠坐以待斃任人宰割?”
陸凌蕭堅定道:“當然不是,我們要見機行事,設法揭穿對方的陰謀!”
很快的,陸凌蕭等人就被羽林軍發(fā)現(xiàn),并被押至院內。
張順命令道:“將這些叛賊綁起來!”
羽林軍立刻拿出繩索,將各位英雄好漢捆起來。
這些英雄好漢何時受過這等晦氣,有兩名好漢沒能忍住怒氣,將捆縛自己的羽林衛(wèi)給打傷了。
“大膽叛賊,竟敢反抗!”張順責罵完,又是一聲冷笑,“吳大人,你招攬了這么多死士,還敢說自己并無謀反之心!才一天不到,京城里就出了這么大的亂子,這還不都是拜你引狼入室所賜,誰知道今后會出現(xiàn)什么幺蛾子?!?
吳公約這才意識到,自己已中了他人的圈套,本想為朝廷招募義士,卻不想弄巧成拙,把自己搭了進去。自己一心為國,卻落得如此下場,現(xiàn)下已是百口莫辯,不由得深深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