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順冷然道:“吳大人,事已至此,請隨下官至大理寺走一遭。”
吳公約向前大跨兩步,離張順不過一個側身之遠,鏗鏘道:“放肆!大理寺卿還未將兇殺案調查明了,事情在水落石出前,你們就敢不分青紅皂白的誣陷本官,真是豈有此理!本官明日早朝之上,自會啟奏陛下,恭聆圣裁!”
吳公約的一番義正言辭,在場的江湖好漢無不拍手稱快,張順一下子就被鎮住了,但還是強作鎮定地道:“吳大人別忘記了,那兩個兇手已然招供。圣上聽聞三位朝臣遇害后,龍顏大怒,命下官前來緝拿人犯,下官自是義不容辭。”
“哈哈哈,好一個奉旨行事!圣上只是命你捉賊,卻沒讓你栽贓!”伴隨著一陣響亮之聲,李存孝從人群中倒扣著手走了出來。
張順猛然見到李存孝,甚為驚慌失措,暗道:“十三太保怎會在此?難道細作的線報有誤?”
張順怎會知曉,李存孝是夜間到此的,倘若知道李存孝在吳府,那是斷然不敢貿然前來的。但既然相遇,那也只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于是很客氣的說道:“沒想到十三太保也在此,下官失敬失敬!”
李存孝卻是不理會他,繼續說道:“京城出了這么大的命案,圣上命張統領調動羽林軍相助官府追查兇手,本是情理之事。但張統領卻狐假虎威,借此機會鏟除異己,公報私仇,好一條李茂貞的走狗!”
陸凌蕭暗道:“張順是李茂貞的心腹?那李茂貞又是何人?”
張順氣得咬牙切齒,卻又奈何不了李存孝,辯駁道:“十三太保,下官不過是秉公辦案,竟被你說得如此不堪!那你倒是說說,那兩名招供的刺客作何解釋?”
李存孝冷哼道:“收買兩名殺手還不容易?方才是誰說吳府宴會上的賓客都是吳大人招攬的死士,照此說法,本將軍豈不也是?”
天下人都知道,李存孝對李克用忠心不二,又豈會背叛李克用去投靠他人?況且張順心里很清楚,李茂貞雖為鳳翔節度使,受封隴西郡王,但勢力與李克用相比,還是有所差距,故對李存孝甚為忌憚。
張順見理虧,轉而滿臉堆笑地道:“豈敢豈敢!十三太保自是不會同流合污,但京城命案與吳大人難脫干系,下官還是要帶吳大人去大理寺受審!”
大理寺卿本為貪財之人,被李茂貞收買后,也暗中替他賣命,故而張順要執意帶走吳公約。若是被關入了大理寺,那就如同落網之魚,嚴刑拷打、編造供詞之事對于他們而言易如反掌。
李存孝這回徹底憤怒了:“張順小兒,你到底有沒有明白本將軍的意思?京城命案與吳大人毫無干系,你回去跟你的主子把話講清楚,別冤枉了好人!”
張順雖然表面謙恭,內心卻如怒火灼燒,眼前有這么好的機會,可以鏟除李茂貞的死對頭吳公約。如果此事辦成了,就可以向李茂貞邀功請賞。但事不湊巧,偏偏十三太保夾在中間,而且還向著吳公約,如果因此得罪了李存孝,甚至是李克用,自己不僅沒有立功,反而三頭不討好,更會給李茂貞帶來麻煩。
但如今騎虎難下,若是就這樣空手而歸,保不準明天被人參奏,要是落下誣陷忠良、帶領禁軍私闖朝廷重臣府邸的罪名,弄不好人頭落地,甚至被夷三族。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將殺人命案強加在吳公約身上,將之弄假成真。
張順干笑道:“十三太保,縱使你義父在此,也不敢如此偏袒吳大人,你又何必要趟這渾水呢?下官奉勸你隔岸觀火便是,不要多管閑事!”
李存孝拿劍指向張順道:“你好大的口氣,本將軍如何行事,用得著你來指點?”
張順卻是沒被唬住,將面前的劍用手撥開,在李存孝耳邊低語道:“若是十三太保執意如此,那你四哥想必會不高興了……”
李存孝驚聲道:“我四哥?”
張順見抓住了李存孝的軟肋,繼續道:“朝廷重臣遇害之前,我的內線曾見過你四哥出現在京城,這件案子若是深究下去,你四哥脫不了嫌隙,你義父自然也……嘿嘿!”
李存孝暗道:“四哥既然來了京城,也不通告我一聲,想必是有什么陰謀,若京師命案真與他有關,那遲早會牽連出義父,這可如何是好?”
陸凌蕭聽不清李存孝和張順在說些什么,但見其神態,不似之前堅決,怕他有所動搖,這時走出人群道:“張統領口中所說的人證,莫不是這兩個小毛賊?”說著指向跪在一旁的兩個刺客。
張順側過身道:“你是何人,這里可有你說話的份?”
李存孝略覺不爽的道:“張統領,他是本將軍的結拜義弟,你且聽他把話說完!”
陸凌蕭轉向那兩名刺客,問道:“敢問二位是如何被捉住的?”
兩名刺客面面相覷,沒想到會被人這樣問到,原本以為只要死賴著吳公約是幕后黑手就可以了。
李存孝怒吼道:“還不快說!”
兩名刺客被李存孝的聲音震懾得哆哆嗦嗦,顫聲道:“是、是被張統領,和羽林衛捉住的……”
陸凌蕭冷笑道:“這可有趣了,你們兩個既然有刺殺朝廷重臣的本事,又怎么輕而易舉的就被人抓住了?你們行刺官員后,傳入圣上耳中,圣上再派張統領調動羽林軍捉人,這期間至少要半個時辰,你們為何沒有逃跑?即便沒有逃跑躲藏起來了,又怎會在半個時辰后就被發現蹤跡,束手就擒了?”
兩名刺客被陸凌蕭問得啞口無言了,張順又開始慌亂起來,但依舊故作鎮定地道:“你所說的不過都是猜測,這兩名殺手因為刺殺受傷,這才輕易地被本統領所擒。”
要說這張順也真是巧舌如簧,總是能巧妙地應對困局。陸凌蕭眼看正面說理行不通,只得道:“吳大人德高望重,為大唐立下赫赫戰功,又怎會做如此卑劣齷齪之事?何況吳大人手上高手眾多,如果真要辦成這等重要之事,又怎會派這兩個窩囊廢去,好讓別人抓到把柄?在下不才,若要成其事,一人足矣!”
“你?”張順不相信的問道。
陸凌蕭從一棵柳樹上折下一根四尺長的細枝,對張順道:“張統領,你若不信,可以帶著你所有的手下跟在下比試一下。”
張順看著這個不可一世的年輕人,冷冷道:“好大的口氣,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醬!兄弟們,給我上!”
李存孝等人知道陸凌蕭對付這些羽林軍綽綽有余,故退在一旁靜觀。
張順和數百余名羽林衛抽出大刀,向陸凌蕭沖來,陸凌蕭右手握住柳枝,暗運起內功,一步一個腳印的朝前走,神態自若。這些羽林軍,只要一靠近陸凌蕭,還來不及出手,身上的鎧甲或者手上的刀背就被柳枝打中,整個人活生生的被震開!
看著羽林軍在剎那間就橫七豎八的被打倒在地,張順驚呆不止。雖說張順也算是個高手,但在陸凌蕭手上還沒過十招就被打敗,而陸凌蕭手上拿的只是一根細長的樹枝!
吳公約暗嘆一聲:“羽林軍乃是朝廷精銳之師,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唉,大唐危矣!”
李存孝最是看不慣仗勢欺人的慫包,對著羽林軍大吼道:“還不快滾!”
那些羽林軍被驚嚇得摸爬滾打的跑掉了,張順倉皇之中說句“告辭”也逃了。那兩個刺客剛想跟著逃跑,卻各自被陸凌蕭踢了一腳,摔倒在地上。
李存孝惡狠狠地道:“你們兩個無恥之徒,要是再敢誣陷別人,就如同此刀!”說完用腳把地上的一把大刀向上一挑,左手接過刀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刀刃上用力一夾,“咔嚓”的一聲,大刀的刀刃就從中間斷開了!
陸凌蕭見兩名刺客已被震懾住,趁熱打鐵的道:“說起來,你們兩個小毛賊還得感謝我們。若是你們真的誣陷了吳大人,張順得逞之后,定會殺你倆滅口,讓此案無從翻供!現在你們聽我們的,保準你們有活路。”
兩名刺客本是貪生怕死之徒,之前迫于張順的淫威,又收了不少好處,才誣陷吳公約。此時情勢逆轉,見吳公約身邊高手如云,再不道出實情,只怕會命喪于此了。
出人意料的是,殺害朝廷三名大臣的并非是他們二人。
李存孝陷入沉思,半晌過后輕微頷首,喃喃道:“果真如此……”
見李存孝有些異狀,陸凌蕭問道:“李大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李存孝緩過神來,勉強一笑,道:“沒什么,明日我就進宮,帶著這兩名‘刺客’面圣,為吳大人洗清冤白!”
聚眾謀反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吳公約先前對十三太保有些成見,沒想到他今夜挺身而出,不僅救了自己一命,還保全了自己清白之身,不禁感激涕零道:“十三太保和陸少俠的恩情,吳某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李存孝疾言道:“吳大人,我可不是為了幫你才這樣做,但凡本太保看不慣的事,我都要去管一管。”
又看了看陸凌蕭,朗聲道:“那我帶走陸小弟,吳大人不會有何意見吧?”
吳公約捋了捋長須,微笑道:“無妨,陸少俠乃稀世之才,吳某又有何能耐留得住他!”
這一評價極高,尤其是出自吳公約這樣的名將之口。陸凌蕭頗不好意思,謙虛道:“吳大人謬贊了,在下不過是一名江湖散人,跟吳大人的豐功偉績相比,何足道哉?”
吳公約哈哈一笑,難得遇見這等少俠,非但技藝高超出類拔萃,還俠肝義膽虛懷若谷。
一名大漢猝言道:“方才這幫混蛋攪亂了我們的興致,讓俺們心里憋屈好生不快,現在他們已經滾遠了,俺們繼續喝個痛快!”
這名大漢言辭雖然粗鄙,但所言不虛,在場的江湖豪杰也都一齊呼應。
吳公約笑道:“吳某雖然清貧,好酒倒是不缺。”于是吩咐家仆到地窖里取出一些珍藏了幾年的陳年美酒。
眾人開懷暢飲,客廳里燭光明火,語笑喧闐。
子時時分,吳府里的燈火還未熄盡。李存孝頓覺內急,便獨自去了茅房。那茅房在后院的一處墻角里,較為隱蔽,李存孝出茅房時,后背卻被一顆石子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