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鐘表指針‘滴答滴答’走動，時間過得很快，隊長離開，顧慕戈順利帶著莫離進入審訊室，關門的間隙，顧慕戈見到了莫紹聲，怎么說呢，那是一張平凡憨厚的臉，是怎樣都不會讓人聯想到殺人兇手的一張臉，大門緊閉后，顧慕戈心神沉重了。

倚在門外頭的白墻上，顧慕戈手上夾著燒過半的香煙，遞到嘴里，猛吸了一口，停了幾秒，才吐出煙圈，他很會抽煙，霧氣很大，獨自思考的時候有一種獨上高樓的清冷高貴樣子，讓人喜歡又討厭。

這種人很好相處，也很難相處。

蘇楊不知道，現在的顧慕戈算不算好相處，可他從沒見他發過脾氣，甚至對人動怒，也不曾多見。

此刻的他，轉眼看了眼另一側斜撐著墻壁的蘇楊，問道：“最近怎么樣？能適應嗎？”

蘇楊吐了口氣，語氣多少有些不屑：“就那樣唄。”他無奈地笑笑：“知識與實踐，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顧慕戈點點頭，算認同：“就像童話里都是騙人的一樣，學校里的老師也是騙人的。”

警察多風光啊，為民請命，懲惡揚善，保衛和平，這不就是他們在學校時候的理想嗎？可是，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為民請命四個大字那沉甸甸的分量，托起它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蘇楊被他逗樂來了：“你們刑警隊比我們好多了，至少在前線呆著。”

這語氣，多少透著羨慕。

顧慕戈只是笑笑，不說話，蘇楊是個憋不住話的人，見顧慕戈沉默，他開始找話題：“羅正邦這案子你們隊找到什么線索了沒？”

顧慕戈搖搖頭，又啜了一口煙，吐完了霧氣，磨了磨牙：“上頭成立了專案組，不讓我們查了。”

蘇楊干笑一聲：“什么時候上頭這么積極過，還不是因為那塊地。”

顧慕戈眼睛一亮，扔掉煙頭，一腳踩熄它，完全一副好奇的樣子：“怎么還扯上地了？”

蘇楊見他竟不知道，得意的八卦了一回：“我不小心聽到我們隊長打電話，政府原本準備跟羅氏企業合作搞塊地皮，都簽合同了。”

一時之間，顧慕戈思緒萬千，愁云滿布，又明了，兇殺案牽涉上政府，專案組成立的這么快，這就不奇怪了。

話說到一半，莫離從里屋走了出來，眼球猩紅，很明顯的哭過，卻認真的看著顧慕戈，聰明的她并沒有說話。

顧慕戈摸了摸她的頭，輕嘆了口氣，對蘇楊笑笑：“改天一起吃飯。”

蘇楊擺擺手：“客氣什么，這小孩怪可憐的。”

“那我們走了，你忙你的。”客套了幾句，顧慕戈帶著莫離回到一隊辦公間。

關上門，莫離還在哭，顧慕戈拿了盒紙巾給她：“擦擦。”

待莫離冷靜了下，看著顧慕戈，聲音弱弱的，帶著自責：“爸爸不說，他不告訴我，還讓我去福利院。”

莫紹聲的態度讓莫離心驚，緘口不言，甚至從始至終躲避莫離的觸碰，莫離卻知道，他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顧慕戈在她對面坐下：“讓你去福利院？”

莫離點頭：“嗯。”

這樣看來，莫紹聲肯定知道什么，如果莫離沒有撒謊，那他便有時間證人，足以證明人不是他殺的，既然不是兇手，既不辯解，也不申訴，還要把女兒送去福利院，這是做好不回頭的打算，到底是什么樣的秘密，讓他可以拋下未成年的女兒，堅決赴死，顧慕戈百思不得其解。

可他明白，莫紹聲是解開這一切的紐扣，他若打死結，那案子便會陷入困境，真相將難以大白。

顧慕戈打電話通知阿姨把莫離帶到自己家，目前的他沒有更多的時間照看她，而她無處可去，上面到底想要隱藏什么秘密？這件案子會不會按照兇殺案來查，這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

然而，更大的謎團，來了，許幻單槍匹馬來到刑警隊，行事如風，動作迅速，面無表情：“你們組長呢？”

“隊長叫走了。”顧慕戈懵懵懂懂的。

許幻撇了他一眼，冷冰冰的問道：“莫紹聲被你們弄來了？”

顧慕戈鼓了口氣：“是。”

“我要見他，他是昨晚打電話舉報羅正邦公司涉毒的人。”

“舉報？”顧慕戈不可思議的復制她的話，莫紹聲到底還有多大本事，一樁案子動用了半個市局隊。

事情還真是越來越扯了，殺人，政府，新地，毒品，讓人頭大。

“可是，今天早上他又打電話取消報案，說昨晚的電話只是個惡作劇。”許幻又丟出一炸彈。

顧慕戈攤開雙手，表示無奈：“莫紹聲被監察了，刑警隊被排除在外，我們也見不到他。”

“又來了。”許幻不屑的說了句，轉身離開。

許幻走后，顧慕戈打電話給李正，說了一遍這邊的情況，他就說了兩個詞，疑點重重，情況不明。

那頭的李正沒有立即答話，隱隱約約可以聽見話筒發言的聲音，上了年紀，語氣沉穩，自信，一種上位者的自信在那聲音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想到李正是被隊長叫走的，應該是在研討會的現場吧。

他準備掛斷電話，再找找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在其中，李正卻說話了：“你什么都不要做，把他們全部叫回來。”

顧慕戈不能理解：“放下這件案子？可是莫紹聲身上的秘密我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

李正并沒有給他時間繼續說下去：“等我回來再說，總之叫他們回來，不要再查了。”

電話被掛斷，然而李正并沒有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顧慕戈非常氣氛，因為第一次，兇殺案竟然不讓專業的刑警隊偵查。

不爽歸不爽，組長的命令還是要執行的，理所當然的，顧慕戈被眾人圍住，詢問原由，顧慕戈那家伙聳聳肩，他也不知道，表示同樣的困惑。

傍晚的時候，李正回到警隊，同他一道來的還有此次案件成立的專案組，一行三人，一身套裝，精英干將的樣子，左邊那個魁梧，中間那個清瘦，右邊那個陰沉，靠右那個人，從他進來顧慕戈就盯著他看，他給人一種精明的感覺，讓人非常不舒服。

感受到打量的目光，他回視，勾唇輕輕一笑，金邊眼鏡下的眼睛眨了一下，顧慕戈更加厭惡他了，那笑容，陰深深地。

吳戰往他身邊靠了靠，捂著嘴小聲嘀咕著：“這樣子來查什么案子，報個名拍紀錄片算了，前年不是拍過嗎，就這造型，站在那里字正腔圓的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拿了一等獎。”

顧慕戈順勢移開了與那人的對視，把目光投放到吳戰身上，輕輕努努嘴：“認識嗎？”

吳戰搖搖頭：“沒見過。”

幾分鐘后，顧慕戈知道為什么吳戰不認識他們，他們是市局特派員，哪里需要哪里有他們，直屬首都，他們動作很迅速，辦事雷厲風行，不知道破案是不是也一樣，顧慕戈之前的不安沖淡了一點。

他也愿意相信，所有的警察都是正能量。

三言兩語打個招呼便直接進入正題，說話的是中間那個魁梧男：“李組長不用客氣，嫌疑人在哪里，交給我們直接帶走就行了。”

樣子魁梧，說話也豪氣，有股子傻氣在里頭。

李正扭了兩下嘴：“天都黑了，不住一晚上？”

“還住啥，事情急著呢。”那男子急躁的甩甩手。

戴眼鏡的男人見同伴語氣不好，又見李正臉色凝重，笑了笑，出來打了個圓場：“上頭緊張這案子，早定案早放心，我們已經安排好了，今晚連夜離開，以免夜長夢多。”

這話說的漂亮極了，你還不好反駁，李正只得松口：“顧慕戈，你帶幾位同志去接人。”

顧慕戈一邊走一邊好奇的看著魁梧男問：“前輩干刑警多少年了？”

“哦，五六年了。”他隨口一答。

“那么長時間就在市局掛上名號了，厲害。”顧慕戈伸出大拇指，為他點贊。

“我算什么，組長帶的好。”說話間，顧慕戈發現，他偷偷看了眼眼睛男，夸獎組長的時候聲調柔軟了幾分，帶了點諂媚。

誰是將軍誰是兵，一目了然。

“左邊還是右邊？”眼鏡男站在分岔路口問道。

“左邊。”

得到回答那人繼續前行，魁梧男也跟上他的腳步，交談終止，顧慕戈看著走在前面穩穩踏步的那人，思考著他是湊巧剛好打斷他和魁梧男的對話，還是故意為之。

莫紹聲被帶走的時候朝顧慕戈看了一眼，那眼神是感激他讓他見了莫離一面吧，那極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莫紹聲被連夜帶走，李正下達市局命令，刑警一隊撤出羅正邦兇殺案，自此，告一段落，顧慕戈心里總有奇怪的壓抑感揮散不去，沒有原因。

顧慕戈走出警局時天已經黑的嚴嚴實實，一絲亮光都沒透，連著下了兩天的大雨，還在繼續，濕濕潤潤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站在警局門口，抬頭看了眼天空，一片黑蒙蒙，又平視著遠處，這才發現，警局的燈光原來這么亮眼，能照到千米之外的距離。

這個給人希望的地方希望不要讓人失望才好。

撇下疲勞，顧慕戈小跑到警局前坪停車場，上了自己那輛越野車，離開警局，開往自己租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