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慕戈到審訊室的時候,李教授還沒有出現,可是,在那間審訊室的外面,他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孩,在醫院見過的奇怪的女孩。
再一次相見,似乎不是那么愉快,她孤單單的坐在審訊室外面的椅子上,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的樣子,腳尖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地面,顧慕戈的第一反應是,她出事了來報警。
幾步走到她跟前,半蹲著與她對視,顧慕戈微微一笑:“小妹妹,又見面了。”
莫離咬了咬嘴唇,垂淚欲滴的樣子惹人憐愛,又低下頭,什么話也沒說,透過她淚眼朦朧的眼睛,顧慕戈看見了驚慌,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驚訝。
顧慕戈挑眉,他感覺到,這個女生并沒有因為遇見他而感到驚訝,至少他對于這種一天內分別在醫院和警局見面的情形很吃驚。
緣分這種東西,說不準的,不過想想也對,沒有人喜歡這樣的遇見方式,莫離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對于顧慕戈的搭話視若無睹。
莫紹聲在家門口被帶到警局,莫離執意跟著父親來到這里,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慌張的。
她的腦子飛速運轉,昨晚莫紹聲回家是晚上九點左右,而新聞播報羅正邦的死亡時間是晚上十點左右,死因估計為車禍后的流血過多致死,目前確定的是,莫紹聲在現場,那他便涉及兩項罪名的其中一項,要么是目擊者,知情不報罪,還有就是,故意殺人罪。
突然莫離猛的抬起頭,瞳孔放大,神色晦暗不明。
顧慕戈心里猛然一驚,他不知道莫離突然之間的頹然因為什么,隱約間他感覺這個小妹妹不是來報警的,果然,莫離的下一句話,讓他愣在那里。
她看著他,無比真誠的樣子:“大哥哥,你是負責這次案子的警察對不對,我要提供線索。”
顧慕戈有些莫名其妙:“你提供哪件案子的線索?”
莫離眨巴著大眼睛,說話有些急切:“羅正邦被殺案,你們剛剛帶來的那個人是我爸爸,我可以證明他在昨晚九點左右的時候回到家里,新聞上不是說死者是在十點左右的時候去世的嗎,所以我爸爸絕對不會是兇手的。”
顧慕戈瞬間釋然,朝里面審訊室看了一眼,隔著鐵門,什么也沒看見,他理解莫離的急切,在莫離懇求的眼神下,他不知道怎樣回答,告訴她,作為嫌疑人家屬,她的證詞是不夠全面的,有串供做假證的嫌疑,可是,他開不了口。
女生的眼神太過清亮,干凈到透徹。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人從里面打開,打破了尷尬的氣氛,劉涂磊撐著鐵門一側,倚靠在上面,先是無奈的看了眼莫離,才把目光轉向處于半蹲狀態的顧慕戈:“回去吧,這里不用我們了。”
顧慕戈皺了下眉,疑惑不解:“什么情況,組長怎么說?”
劉涂磊不滿的啐了一口,叨叨上了:“組長還能咋辦,上頭都發話了能不執行嗎,官大一級壓死人唄。”
顧慕戈探身往里面看了看,便看見自家隊長坐在審訊位的正中間,李正一臉憋壞的暴躁樣子斜搭在桌角邊緣,而莫紹聲并不在嫌疑人位子上,這樣看來,他被隔離了。
而這一次,刑警隊的人被排除在外了,此時距離案發時間不過二十四小時,以往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案子,也不是第一次遇上兩方殺人案,為什么這次要排斥刑警隊的人?
顧慕戈靠近門口,盯了幾秒審訊室,又看了眼莫離,斜靠著墻角,閉著眼睛,等等看里面的情況:“你說你是他女兒?”
莫離遲疑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愣愣的轉過頭:“是,莫紹聲是我爸爸,我叫莫離,我可以為我爸爸作證的?”
顧慕戈點點頭,輕輕地叫了她一聲:“莫離,你先回家。”
莫離卻搖頭,她拒絕離開:“不行,我要等爸爸。”
劉涂磊煩躁的看著莫離,想到開貨車有極大嫌疑的莫紹聲,忍不住罵她:“小妹妹,你爸爸暫時回不去,趕緊回家找媽媽去。”
他說的太快,顧慕戈想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莫離陷入更大的悲傷中,逃脫不開,她的情緒變化太快,顧慕戈有種深刻的感覺,她在自責。
她默默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顧慕戈身邊,拉住他的手,帶著哭腔,輕輕地說:“哥哥,我沒有說謊。”
還是那雙手套,隔著它,顧慕戈都能試探到莫離手的冰涼,他無奈又不安,幾秒鐘后,終于他牽起莫離的手,對視她誠懇的眼神:“等一下再說,跟在我身后,知道了嗎?”
“好。”莫離破涕為笑,乖乖點頭。
劉涂磊看著顧慕戈哄小孩子的手段有些無語地翻白眼,他表示強烈反對:“這時候把她帶在身邊,案子還查不查了?”
“查案才帶著她啊,忘了嗎,她是證人。”
“她是個小孩,還是嫌疑人的女兒,法官會相信她的證詞?公眾也不會相信,你趕緊把她送回去。”說話間劉涂磊上前拉扯莫離,嚇得她躲在顧慕戈身后,只露出瘦弱的能眼見骨頭輪廓的蒼白小臉。
“你。”他指著莫離的腦袋,勾了勾手指:“過來。”
莫離猛搖頭,躲開他視線,劉涂磊試圖拉上她,顧慕戈幫忙攔截他,一來二往之間,在肅靜的屋外頭,顯得尤為熱鬧,李正拉開門,看到這一幕,當場爆炸。
“都在干什么呢?”伴隨著怒吼的還有一記敲打,很不幸,背對他又離他最近的劉涂磊中招了。
揉著剛被慰問過的后頂,劉涂磊湊近李正耳邊,小聲詢問里面討論的結果:“組長,怎么樣,我們還能查嗎?”
李正嘴角都歪了,小聲嘀咕了什么,他們并沒有聽到,他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是哪來的?”
莫離緊繃著身體,一臉正經,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才是父親案件的決定性人物,機會只有一次,她必須正視。
“她是莫紹聲的女兒,正準備送......”劉涂磊聳聳肩,朝顧慕戈使眼色。
“她還是時間證人,莫紹聲昨晚九點左右回家了。”不理會他的示意,顧慕戈直接打斷他的話。
李正一臉嚴肅,接著皺緊眉頭思考著,這件越來越扯的案子。
羅正邦的死亡時間估計為十點左右,莫紹聲回家時間卻在九點左右,從案發現場到他家最快要四十分鐘,就算莫紹聲八點二十離開案發現場,也不對,以羅正邦的傷口來看,最多半個小時就會死亡,那么八點二十至十點鐘,這一個多小時之間,羅正邦經歷了什么?假設中間有第三人在莫紹聲離開后來到案發現場,給了羅正邦致命一擊,那個人會是誰?是莫紹聲同謀還是,他也不知道的第三人。
還有便是,如果莫紹聲是兇手,那么他的殺人動機又是什么?如果他不是兇手,那么為什么他要給羅正邦打那兩通電話,又為什么把肇事車開進別墅區。
一個個謎團,一片迷霧,找到肇事司機后的案子并沒有變得簡單,反而更加復雜,而解開這一切迷霧的引子,顯然就是莫紹聲,最煩人的就是,上頭要移交,還沒有開始就移交的案子,真是讓人不爽。
李正回頭,對著鐵門沉思,就在剛剛,隊長告訴他,市局為羅正邦的案子成立了專案調查組,全權移交,李正嗤之以鼻,針對長期未結案件,連環殺人案件,變態殺人案件等惡性案件是會成立調查組,可那都會是在案發一周以后了,羅正邦的案子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就被挪走,如此迫不及待的怪異,讓人不安吶!
“帶她回去做筆錄,通知其他人歸隊。”深深看了眼那扇緊閉又冰冷的鐵門,李正大步離開,沒有回頭,他知道時間的緊迫,在專案組到達之前,要找到更多的證據才行。
劉涂磊負責呼叫在外的同志,顧慕戈負責莫離的筆錄,這邊顧慕戈安頓好莫離,在外的一隊隊員陸陸續續回到局里,最先到的是走訪董婷生前好友的午武,最后到的是呆在解剖室拿第一手資料的吳戰。
狹小堆積的一隊辦案區域,每個人面前都有一份林芳芳整理出來的完整資料,翻開,皺眉,憤怒,抓狂,悲傷,一幕幕變換的表情,這是警察查案必經的心理過程,他們可以厭惡喪性病狂的兇手,憐惜無辜被害的受害者,可是他們臉上唯獨不能有遺憾,因為他們是亡者得到安慰最后的依賴,哭過之后,振作才是警察該干的事,這才配的上人民警察。
“市局成立了專案組,要我們撤出這個案子,我們要盡最大能力找到最有力的線索,現在隊長坐在審訊室,莫紹聲被看守著,我們不能從他身上獲得任何消息,但是,我們有時間證人,證明他昨晚九點左右回到家中,再沒出去過。”李正邊翻資料邊總結,末了看了眼吳戰:“吳醫生怎么說?”
吳醫生又名吳寐,解剖室主刀,一般的尸體解剖都是她來做,經驗豐富,手法專業,言辭精準,和刑警隊有過數次合作,是老熟人了。
吳戰拿筆在紙上劃了幾劃,從容的訴說著:“第一死者羅正邦,死亡時間昨晚十點至十點半之間,死因為車禍撞擊導致的全身多處損傷及內臟器官大出血引起的失血過多而致死;第二死者董婷,死亡時間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死因為菜刀割斷頸動脈,一刀致死,所以鄰居并沒有聽到過呼叫聲,因為她根本沒機會出聲,另外,在董婷的血液里,分析出安眠藥成分,而現場并沒有發現安眠藥。”
“董婷的朋友有沒有提到過,她在吃安眠藥?”李正把問題拋給午武。
午武搖頭,把筆記本擺出來:“據死者生前好友描述,她們之間有一個一星期一次的聚會,以前是積極組織者的死者三個星期前開始,一次都沒有去過聚會,打電話邀約也總說自己很忙,最后一次聚會時,死者提前離場了,而且那一天都心不在焉,一直拿著手機,像是在等什么人的電話,另外,死者的信用卡超過三個星期沒有支出,在那之前的每一天都會有超過一萬塊的購物。”
李正沉默片刻,點了吳戰還有劉涂磊兩人:“查董婷三個星期以來的通話記錄,會議記錄,郵件往來,所有與她有過接觸的人全部問一遍。”接著又指了下午武:“去查查莫紹聲與死者夫婦的聯系,顧慕戈留下,散會。”
顧慕戈不明所以:“我另有安排?”
李正半俯下身子,示意他湊近,很小心的動作,小聲囑咐他:“想辦法見一次莫紹聲。”
顧慕戈苦著臉,這么高難度工作,是不是太看的起他了。
“專人看守,隊長還在,我怎么見啊?見到了也什么都不能問吶。”
李正回頭看了下大門口初,無人走動:“市局等下有個研討會,隊長要去,看守莫紹聲的是蘇楊,你帶上莫離去。”
顧慕戈恍然大悟,蘇楊與他是校友,一起來到湘楊后接觸過幾次,有些交情,女兒相見父親一面,拜托一下應該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