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持槍不穩,敵人一招便可讓你繳械,到時候你就是待宰羔羊,給我重新再來,練習刺訣加一百遍!”
“混蛋!你是豬么,你是長兵器,敵短而你長,出槍給我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行么?繼續!”
……
自那日向尹哭講述槍術后,魏清風便如同轉變了一個人一般,不但對尹哭越發的嚴格了,而且整個人都開始暴躁了起來。
一旦尹哭稍有不對,非罰即罵,更甚者竹條加身。
雖然日子過得是苦不堪言,但尹哭卻不在意。
自那日決心向武道前行后,對于這些他早就有心里準備了,何況,從魏清風的態度來看,顯然他也把自己當成了徒弟,至少,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不是么。
于尹哭而言,現在能有人這般關心自己,他尹哭還能抱怨什么么?
“雖然不知道師傅在焦慮什么。不過,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好…啊!”
不幸的是,正在走神的尹哭再次的跟竹條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看著那越發光亮堅韌的碧竹,尹哭也只能贊嘆竹這種植物的韌性了,可惜的是自己的身上,又得多上這么一道腫痕了。
持續走神得尹哭終于發現了魏清風那顯然已經趨于暴走的眼神,當下心里一哆嗦,拿著長槍的手卻越發的緊了,連忙收回了目光,注視向前方的草靶,沉聲猛地一刺。
刷的一片寒芒閃過,那稻草扎的草人便盡到了它這連日來的責任,化為了一根根破壞殆盡的碎草。
紛飛的稻草灑了猝不及防的尹哭一身,倒是魏清風動作敏捷,只是輕微后撤一步,便閃到了一丈之外,然后似笑非笑的看著沖出草雨中的尹哭。
尷尬一笑,尹哭卻也是暗自惴惴。
“莫非,師傅發現了我的小動作?”
“今日,就到這里吧。”
正在此時,魏清風的聲音響起,讓暗自心驚的尹哭忙不迭的應了起來。
“哦…哦哦!”
看著魏清風走遠,尹哭這才反應過來。
“怎么回事,今日尚未日落,師傅卻讓我收功了?莫不是,他今天要出去吧?”
原來,這一個月來,以前久不出門的魏清風卻縷縷出谷,而且,每次回來他都是一副精疲力竭,面色蒼白的樣子。
這個月,魏清風共出去六次,每一次回來,尹哭都能感覺到他更加的虛弱了。
這一發現,讓原本沉溺于惡作劇之中偷樂的尹哭擔心了起來。
魏清風如今可以說是他尹哭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了,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那……
趕緊止住了這個念頭,尹哭急忙向屋內跑去。
一進門,卻是剛好看到魏清風在不住的咳嗽,猛烈而痛苦的咳嗽,使得魏清風的腰都彎了下來。他整個人身子伏在桌上,獨臂向桌上的茶壺伸去,卻由于身體的抖動而在抓住了茶壺后劇烈的顫抖著,竟將壺蓋都抖的掉在了桌上。
“師傅?!”
尹哭一看,趕緊跑過去幫他,一邊接過茶壺,速度的倒了一杯苦茶,遞到他的嘴邊,一邊又輕拍著他的背,雙眼要是不住的擔憂。
魏清風伸手接過了茶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還沒來得及,突然就是一陣色變,臉色由紅轉白,由由白轉青。噗的一道血箭便射到了桌上。
那血顏色暗紅有塊其中夾雜有腥臭,顯然乃是中毒或者積年舊傷方才有此特征。
尹哭一見,當下是嚇得面色大表,嘴里焦急的道:“師傅!師傅你怎么了?!”
“咳咳…”
咳了兩聲,或者是將淤血吐出,魏清風臉色稍微有些好轉,不過卻也是白的嚇人,其印堂上一塊烏黑斑點,更是讓人觸目驚心。
“無…無妨,你且扶我上床。”
費力的說出這一句話后,魏清風又重重的喘息了幾下。
雖然擔憂,尹哭還是照魏清風所說,將他扶上了床。
躺在床上,魏清風那張平日里不茍言笑的老臉上卻滿是慈祥。
他伸出手,輕輕的撫了一下尹哭皺著的眉頭。
“你且把我懷里的東西拿出來。”
尹哭依言而行,輕輕從其懷里去取出了一本用布包裹好的書。
“打開他。”
尹哭顫抖著手,深吸了兩口氣,才解開了那層已經被洗的發白的麻布。
解開麻布,一本古樸的書籍靜靜的躺在了他的手里。
此書目測不過十多頁,卻是不知用何種材料制成,非皮似皮,似紙非紙。
上書四個古樸大字。
“烽火燎原。”
“師傅,這是?”
魏清風微微抬起后頸,想要伸手,卻最終又縮了回去。
尹哭見此,便要將之遞過去,誰料魏清風卻搖了搖頭。
“從此刻起,它就是你的了。”
點了點頭,尹哭一言不發的,又將書原樣包好,珍而重之的收入懷中。
“師傅,您的身體?”
看著這個將要在自己人生完結時遇到的的弟子,雖然不曾承認過,但魏清風卻早已經將之當做了自己的傳人。
憐愛的看了尹哭一眼,他方才道:“二十年前,我乃一名軍中校尉,因得罪上司,故而招來滅門之禍,我可憐的老母,妻子,還有我那中年得之的幼子包括我一門家丁,皆死在仇家之手。當日正遠征敵戎的我聽到這個噩耗之后,便瘋了似的,殺光了營中阻攔我的同僚,然后潛回京都,夜闖仇人俯。那一夜,我屠盡了對方滿門,卻也被京都高手重傷,更是中了天下奇毒——三生追魂。”
“三生追魂?那是什么?”
尹哭不解的問道。
魏清風解釋道:“三生追魂,緣起三生魂不散,過往前塵憶三生。此毒天下間無人可解,中此毒者,最狠毒的在于,中毒者每隔一段時間,發作時就會沉浸于一生中最痛苦的回憶里,越是回憶,毒就越是深入骨髓,直到最后,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痛苦,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這種痛苦的回憶里。”
驟然間,一股涼氣自尾椎升起,直冒腦門。尹哭竟不敢相信,這世間,居然還有這等殘忍狠毒的毒藥;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師傅魏清風,竟然在這種煎熬里活了二十年。
“師傅!”
終于,尹哭忍不住,輕輕的喚了一聲。
魏清風強撐著身體,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當日我見你,不由得想起了我那早夭的孩兒,又見你小小年紀,便與我遭遇相似,故而才對你百般嚴厲。本想著,親自把這一身本領交付于你,也算不枉我一生所學。無奈,老天無意,我怕是……怕是撐不過去了。”
一聽此言,尹哭哪里愿意接受,當下連連搖頭,只是不出聲,但看他喉結蠕動,眼睛微紅,卻已是心傷難言。
魏清風卻是不管他,而是自顧說道:“我那墻上大槍,自我學槍之日便伴著我了,至今已有幾十載,名喚孽龍盤云槍。今日,也一并交予你,你且要…善待…他。呼…呼!”
說完這句話,魏清風儼然已是燈枯油絕,只見他嘴里不斷的喘著粗氣,目逐漸渙散,眼里時不時的現出迷離之色。
尹哭趕緊的走過去替他疏胸。誰料,那魏清風竟突然間喝到:“你莫非想要讓我死不瞑目么!!”
尹哭一呆,趕緊搖頭。
“不…不是的。師傅,不是這樣的!”
最后一句話,尹哭用力的吼了出來。整個人跪倒在了床前。
“癡兒,師傅終究也是走不下去了,我希望,你…你可以好好的…給我活…活著。走…走下去。這樣,你父母…與我…便能無憾于…九…九…泉…了……”
最后一個字音未落,魏清風原本微亮的眼神,突然的黯淡了下去,眼皮卻漸漸的合上了。
魏清風,去了!
“師傅!!!”
原本已壓抑不住的尹哭,終于釋放出來。整個人撲在了魏清風的遺體上,悲愴的號哭了起來。
“師傅,我答應你,這一生都會帶著盤云槍,帶著你給我的一切走下去的。”
良久,尹哭終于哭累了,這才雙目黯然的跪在魏清風遺體前,認真的許下了這個跟隨他一輩子的承諾。
屋外,一只云雀突然掠過,卻似被什么驚到,急忙的一震翅膀,射向了天際,漸漸隱沒在云端里。
云雀尚在,昔日的嚴師卻已走,哪怕魏清風死前是帶著微笑的,可也仍舊掩飾不了,另一個人的悲痛。
本以為自此不再孤獨的尹哭,卻又迎來了人生中的又一次心痛,雖然承載著師傅留下的武道,可是尹哭,卻已不再是昨日那個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