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驚，慌忙攙住了他：“你沒事吧？”

他從我懷中抽出手臂，微笑道：“無妨。”我看著他慘白如紙的側顏，心里泛著酸酸澀澀的滋味：“什么無妨！你難受，連我也不能告訴嗎！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承受？你眼里，我瑤姬究竟算什么！”

也許是劫后余生，心中的波瀾難以平復，所以眼中的淚水一時決堤，收勢不住。是了，那在幻境中受的傷哪有那么容易好。可明明那些人針對的是我，他既然受了傷，做什么還傻傻地護在我身前？

“對不起。”長琴的手指輕輕滑過我的眼角，冰涼的觸感讓我的心防轟然倒塌。

“是我沒保護好你，讓你受傷了。”他的眼中盈滿了自責的情緒。淚眼朦朧中，我看著那熟悉的面容，忽然好想抱住他。于是，我真的抱住了他。

“傻瓜，傻瓜，你這個大傻瓜！我為什么生氣你不知道嗎？我從來不怕受傷，我怕的是你受傷啊！”我把臉埋在他的肩頭，淚水在白色的衣料上洇染出大朵大朵的花。

有一只微涼的手溫柔地撫著我的頭發，耳畔是長琴好聽的聲音：“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心湖仿佛投入一粒石子，登時碎了一湖月光......

我聞著他衣料上淡淡的清香，心緒漸漸歸于平靜。想方才我堂堂雪神哭得涕泗橫流，毫無形象可言，尷尬感油然而生。正打算裝作若無其事地起身，輕撫的大手猛地一用力，按住我的頭，一個旋身，用脊背擋在了我身前。他的手指一緊，扯斷了我夾在他指間的幾根頭發。我頭皮一疼，下意識抬頭看他。他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兩道好看的眉毛緊緊擰在一起，緊咬著下唇，似乎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但是那雙鳳目依舊幽如古井，靜似寒潭。

“不管發生什么，藏在我身后。”他的聲音不大，永遠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而我也立馬意識到，我們被偷襲了。

未及我回答，長琴已背轉身去。我的視線越過長琴，投向另一邊。不知何時，我們對面已站了一個銀發玄衣的男子。我心下了然，無聲地念出了那兩個熟稔的字：“冥、王。”

魔界歷來奉魔尊為首，由魔尊直接管理魔族。而魔尊之下又分四王，分別為妖、魅、冥、怪，分掌妖魅怪三族和鬼族冥界。魔界一向以實力說話，所以素來紛爭不斷。這任魔尊實力稍弱，又在神魔大戰中吃了敗仗，威信一落千丈。這四王便蠢蠢欲動起來。而四王當中尤以魅、冥二王實力最強，爭斗最烈。此刻站在我與長琴對面的就是那其中之一的冥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長琴太子以身相護，還真是令人感動。”冥王的聲音沒有半絲起伏，猶如一潭死水。

長琴一挑嘴角：“本殿何德何能，竟勞動冥王大駕，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冥王木然一擺手：“拿下。”

幾個鬼影憑空出現，團團圍住我們。長琴眸色沉了沉：“看來冥王今日是要破了這人界的規矩了。”

冥王沒有答話，只直直看著我們。那幾個小鬼欺身而上，尖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抓上長琴。長琴面不改色，一縷寒光咻然出手，卻是一把匕首。我只聽見“叮”的一聲，那些小鬼后退了一段距離，爪子上長長的指甲盡數斷去。冥王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是又一擺手。

那些小鬼的指尖立刻迸出青煙。青煙散后，又露出尖利的手爪。我不禁擔憂地看向長琴。凡器根本傷不到這些小鬼。利爪又一次從四面落下，避無可避。長琴手中匕首劃過一道弧度，我看見青煙在四面散開，片刻之間，眼前已是迷蒙一片。忽然，一道寒光扯破煙幕，直直沖冥王而去。冥王身形不動，長袖一揮，那把匕首瞬間化為塵土。

四面的小鬼見長琴失了兵器，蜂擁而上，叫囂著，喧笑著。長琴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站的很直，仿佛無所畏懼，讓人頓覺心安。

四步，三步，兩步......小鬼們迅速逼近。我暗暗握緊拳頭，只要他們再進一步，我便出手。終于，那些小鬼距我們只有一步之遙。我正要上前，萬道金光忽而四散，強勁的仙力呈扇形散開。那些鬼物慘叫著，消失在絢爛的金光中。我看向那個少年，他已恢復了真身，一襲紅衣如火，在金光之中，如上古神祇，凜然不可侵犯，尊貴不能仰視。

冥王瞇了瞇眼睛：“你打不贏本王。”

長琴也學著冥王的樣子，瞇了瞇眼睛：“那，你不妨試試。”

黑色的濁氣在冥王手心中浮起，幻出一桿長槍。我認得，那是幻月槍，魔界十大魔器之首。我皺眉看向長琴，恰巧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又轉過頭去。恍惚間，我依稀聽見他的聲音：“有我在，必會護你周全。”......

長琴一撩衣擺，席地坐下，伏羲琴橫陳在他的膝頭，天地間便充斥著浩蕩的靈氣。徵弦錚然響起，綿長的余音裹挾著奏曲者的仙力，如一口大鐘，向對手當頭罩下。幻月槍在長琴強勢的攻勢下旋轉起來，有若一面盾牌，將冥王護在后面。

琴音陡然轉急，好似百川倒流，萬鳥爭鳴。仙氣就像一張巨網，讓人無處躲藏。冥王始終面無表情，只是加快幻月槍旋轉的速度。琴聲又變，激昂的羽聲石破天驚，一剎那間，天地失色，沖天的仙力自少年周身四散，他如畫的眉眼間俱是肅殺之氣。冰冷與熱烈在少年身上完美的融合。這一刻，我才想起，他是神界的萬凰之皇，是三界的百靈之長，他生而高貴，從來便不會輕易認輸。

幻月槍的轉速突然一慢，戾氣像一口利劍，戳破了琴音織起的密網。倏忽間，仙力消散，煞氣激蕩。撫琴的少年向前撲倒，嘴角沁出殷紅的血跡。“長琴！”我跪倒在長琴身旁，扶住了他。伏羲琴瞬間隱去。冥王長槍倒轉，指向我們，聲音依舊不見波瀾：“你方才強行沖破封印，反噬極大。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警惕地看著冥王，暗自催動真力，企圖沖破封印。忽然，長琴抓住我的手，向我搖了搖頭：“相信我。”

我想要反駁，他已站了起來，冷冷一笑，緩緩閉上雙眼。平地里突然竄起一道火光，接著火紅的烈焰沖天直上，頃刻間便成燎原之勢。一只遍身紅羽的凰鳥浴火而出，引頸長鳴。凰鳥所經之處，頓時燃起熾烈的火焰。觸目之處，遍地鮮紅，就像黃昏的云霞，炫目壯麗。

“鳳凰涅槃。”我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