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程儀依舊沒有半點睡意。

畢竟，她可是昏迷了整整三天，醒來后又睡了大半個白天，此刻若是還能睡著，那才是見了鬼了。

她將已經修補得差不多的兔子玩偶放到了自己的枕頭邊上，側過身子直勾勾地盯著，只看得兔子玩偶頭皮發麻。

“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它戰戰兢兢地說道，總感覺程儀看向它的目光像是在打量某種美味的食材。

“你說你這嘴，是不是不對稱？”程儀幽幽地說道。

直至片刻之后，兔子玩偶方才醒悟，原來是程儀的強迫癥犯了。

在一番齜牙咧嘴的折騰之后，程儀總算舒服了，可兔子玩偶卻實在笑不出來，

它生怕有一天程儀看不順眼了，就把自己的耳朵卸下來重新裝一遍，那樣一來，它可就欲哭無淚了。

“其實，強迫癥主要是心理問題。”兔子玩偶組織著話語，試圖安撫程儀。

不過出乎它的意料，程儀竟然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每次我焦慮的時候，強迫癥就會特別嚴重。”

兔子玩偶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它發覺程儀比它看得更加透徹，但焦慮這件事情，又該讓程儀如何緩解？

身處陌生的世界，無論換做是誰都會感到焦慮迷茫，程儀如今還能夠保持理智，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就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睡覺吧。”尷尬的沉默之中，程儀淡淡地說道，隨即閉上了眼睛。

……

這一夜，程儀沒能夠睡著，她躺在床上，各種思緒如同涌泉一般不斷浮現，又如亂麻一般糾結在一起。

隨著窗外天色漸明，程儀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雖說一夜未眠，但她的精神倒不算太過萎靡，只是被折騰了一晚上，腦袋里一直昏昏漲漲的，還附帶著一絲輕微的暈眩。

“小姐，您醒了么？”門外，傳來了卡洛琳太太的聲音，這個好消息讓程儀的精神稍稍振奮了一些。

一般而言，卡洛琳太太并不會主動喚醒程儀，但今天則有些特殊。

由于案件已經告破，柏莎夫人的葬禮被安排在今天上午進行，無論是作為鄰居還是作為學生，程儀都有參加葬禮的必要。

應了一聲之后，程儀下床，雖說此刻依舊有些頭重腳輕，但至少行動已經無礙。

卡洛琳太太在門外等著，濃重的黑眼圈根本無法遮掩，但即便如此，她的嘴角依舊掛著讓程儀無比熟悉的微笑。

“卡洛琳太太，你沒事吧？”程儀有些擔憂地問道，“要不還是讓莉雅過來，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沒事的，小姐，請讓我繼續服侍您吧。”卡洛琳太太的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讓程儀根本無法拒絕。

程儀無奈地點了點頭，再三確認卡洛琳太太只是有些疲憊，便在卡洛琳太太的帶領下向著盥洗間走去。

洗漱期間，程儀扭過頭，詢問道：“卡洛琳太太，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聞言，卡洛琳太太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她慌亂地擺了擺手，隨即說道：“沒有，他們只是詢問了我一些問題。”

程儀嗯了一聲，也沒有繼續追問的打算，她相信，卡洛琳太太絕不會害自己。

洗漱之后，程儀換上一身素白的長裙，又在腦袋右側戴上一朵潔白的百合，完全做好了參加葬禮的準備。

當潔白的天使降臨到科爾曼上將身邊的時候，這位退役的將軍如往常一樣專注地閱讀著手中的《特爾特洛夫時報》。

程儀瞥見，這家老牌報紙的一大塊版面上，正是關于柏莎夫人遇害案的報道。

行禮過后，程儀坐回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隨即便看見蘇珊太太端著早餐過來。

這一次，霍克家的早餐總算符合了程儀心目中西式早餐該有的模樣，兩片涂抹了黃油的面包，一片煎炸恰到好處的火腿，以及一杯添加了些許牛奶的甜茶。

程儀微微低頭，學著科爾曼上將的樣子，將火腿放在兩片黃油面包之間，隨后拿在手中，小口地吃著。

早餐大概持續了十五分鐘左右，結束之后，程儀起身清洗完雙手，便在卡洛琳太太的帶領下來到了莊園的大門處。

“好吧，還是馬車。”

程儀看著面前準備妥當的四輪馬車，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前幾天的時候，程儀已經親身體驗過這種老式馬車的顛簸，她甚至懷疑，自己就算直接騎馬，也不至于那么難受。

畢竟，她可是一個乘坐現代汽車都會暈車的弱女子，多倫姆鄉間的坑洼地面，再加之馬匹跑動時的震動，簡直能要了程儀的命。

其實，墓園距離莊園也沒有幾公里的距離，程儀心中其實更想要徒步過去，但她自己也明白，這并不現實。

如今的她，代表的可是霍克家的顏面，若是被人看見步行前往墓園，恐怕翌日，便會有霍克家族沒落的流言傳出。

不情不愿地上了馬車，程儀在一路顛簸之中被晃得近乎嘔吐，或許是由于風寒初愈的緣由，這一次，即便薄荷茶，也難以緩解她的痛苦。

不過好在，就在程儀即將崩潰的前夕，馬車終于是停了下來。

程儀此刻已經面色蒼白，與她一身潔白的打扮逐漸融合。

她晃晃悠悠地下了馬車，即便有著卡洛琳太太的攙扶，都險些摔倒在地上。

足足緩了有兩三分鐘，程儀總算恢復了一些，她抬起頭來，隨即看到了一片肅穆而齊整的墓園。

在這個世界上，傳承悠久的貴族世家可能會有單獨的墓地，而平民出身的柏莎夫人，死后就會葬在這種由政府出資修建的墓園內。

科爾曼上將此刻已經站在了墓園之前，他轉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兒，見她似乎能夠忍受，不至于太過失態，便收回了目光。

前來迎接的是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當然，對于這個世界的人而言，這種服飾并不被稱作西裝。

“這位是柏莎夫人的弟弟，愛迪·約拿耳先生。”卡洛琳太太在程儀身邊說道。

相比于普通的女仆，負責照顧程儀日常起居的卡洛琳太太其實更偏向于管家的類型，對于安妮小姐可能接觸到的人，都有一定的了解。

“約拿耳先生如今在某個沿海城市經營海產貿易，這一次聽說姐姐離世，是專門趕回來參加葬禮的。”

卡洛琳太太還在說著，前方不遠處的科爾曼上將已經與柏莎夫人的弟弟交談了起來，他似乎唯有在面對安妮小姐的時候才會沉默寡言。

程儀望向了那位神情悲愴的年輕男子，對方顯然為姐姐的離世而感到痛苦，微紅的眼眶足以證明他不久前才剛剛哭過。

程儀嘆了口氣，便跟著前來接引的人走進了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