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非正常死亡的緣故，瞻仰遺容的環節自然無法進行，隨著案件告破，柏莎夫人的尸骨便已經被安葬在了墓地內。

程儀一行人被帶到了墓園內的一處空地上，空地的四周被鋪滿了紙質的白色花朵，令氣氛愈發肅然而沉重。

當程儀到來的時候，空地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三三兩兩地站著，有的神情悲戚，有的則面色如常。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哈克夫婦并沒有孩子，否則父親殺死母親的悲劇，對他而言也未免太過殘忍了一些。

程儀并沒有在其中看到詹妮弗的身影，倒是見到了這位好閨蜜的父親。

從對方的口中，程儀得知，詹妮弗與她一樣患上了風寒，不過直到如今都未能夠痊愈，因此只得放棄參加葬禮。

對于程儀而言，這并不算是一個完全意義上的壞消息，畢竟至少，詹妮弗沒有受到懷特醫生的傷害。

至于風寒，在這種冬去春來，氣溫忽高忽低的季節，也是再常見不過的病癥。

在這個醫學發展已經完全否定了放血療法的世界，風寒想要置人于死地，反而是一件難事。

程儀放下心來，轉而望向了空地中央那一幅柏莎夫人的黑白畫像。

畫中的柏莎夫人身材窈窕，全然看不到半點多余的贅肉，她站在輝煌的殿堂中央，舞姿輕盈而優雅。

沒錯，她從來都是個杰出的宮廷舞舞者。

程儀不忍再看，雖然她僅僅見過活著的柏莎夫人一面，但活生生的人轉眼就成了畫像中的黑白身影，還是讓程儀感覺有些難以接受。

隨著時間來到上午十點，參加葬禮的賓客已經陸續到來，愛迪·約拿耳先生也完成了接待賓客的任務，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葬禮開始了。

與大多數的威蘭科特人一樣，柏莎夫人同樣是自然女神的信徒，因此她的弟弟約拿耳先生特意為這次葬禮請來了自然女神教會的約翰神父。

很快，穿著黑色祭衣的約翰神父走到了柏莎夫人的畫像面前，他面容嚴肅，手持銀質的十字架，這場葬禮將由他主持。

“諸位，感謝你們今日聚集于此，參加柏莎·哈克女士的葬禮。”

年長神父沉穩的聲音傳遍全場，程儀卻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柏莎夫人，明明是被自己的丈夫所殺，卻依舊被冠以哈克的姓氏，天底下難道還有比這更可笑可悲的事么？

程儀感覺自己似乎有些難以呼吸，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自己幻想出來的，鐫刻著柏莎·哈克名字的墓碑。

她心底有一種莫名的沖動，想要大聲呼喊出來，不是柏莎·哈克，而是柏莎·約拿耳。

然而，程儀做不到。

心神恍惚之間，約翰神父已經將柏莎夫人的生平娓娓道來。

這位平民出身的宮廷舞舞者，經歷了短暫而又精彩的一生，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的發生，她的人生舞臺，本不該這樣倉促落幕。

程儀分明看到，約拿耳先生的眼眶紅了，在約翰神父的敘述當中，這位商人經商的第一筆本金，正是他的姐姐用自己的舞蹈掙來的。

再之后，便是年輕舞者與醫生的相遇，這既是幸福的開始，卻也是悲劇的伏筆。

彼時的懷特醫生，或許還沒有成為原罪的仆從，他相貌寬厚，收入穩定，是一個體面的中產階級，也是對于平民女子而言，最適合的結婚對象。

從相識，相戀，再到讓人羨艷的婚禮，一切都如同水到渠成般順利，可年輕的柏莎小姐并不知曉，禍根已然埋下。

夫妻間的日常小事不足為外人道也，但不知不覺間，柏莎夫人的體態逐漸豐腴，而懷特醫生夜不歸家的天數也越來越多。

最終，正如程儀所知道的那般，柏莎夫人的生命畫上了一個戛然而止的句號。

隨著約翰神父的話音落下，程儀的耳邊傳來了鼓掌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些許親人的哭聲。

再之后，便是冗長而枯燥的禱告，即便如今的程儀已經算得上半個自然女神的信徒，卻依舊聽得昏昏欲睡。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葬禮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在約翰神父的祈禱聲中，無論關系親密與否，在場賓客都露出了哀傷的神情，并在額頭上勾勒出十字與棱形的印記，一同為柏莎夫人祈禱。

程儀同樣也在祈禱，不過是為柏莎·約拿耳女士。

“愿逝者安息，哈克女士已經回歸女神的懷抱，她將不再經歷痛苦，悲傷，煩惱以及人世間的一切不幸，在女神的庇佑下，她將擁有全新的生命。”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漫長的沉默，眾人紛紛低頭默哀，為柏莎夫人獻上自己最后的祝福。

葬禮至此，也終于宣告結束。

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程儀不得不再一次“享受”馬車的顛簸。

在經過了一段令人絕望的旅程之后，程儀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地走下馬車。

在卡洛琳太太的攙扶之下，程儀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一頭栽倒在地上的沖動，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她發現，自己的暈車似乎更加嚴重了一些。

聽見卡洛琳太太關門離去，程儀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身上的潔白紗裙脫下，隨即將自己裹在了被窩里。

“怎么樣？”兔子玩偶爬到了程儀的枕頭邊上，關切地問道。

程儀從被窩里露出個頭來，并不回答，只是沖著玩偶翻了個白眼。

“暈車，其實也是心理問題。”

“心理問題個錘子！”

程儀這下忍不住了，她從被窩里伸出只手來，一把把兔子玩偶抓了進去。

“聽好了，暈車是由于內耳前庭器所導致的，它是人體的平衡感受器官，當受到車輛顛簸等刺激的時候，會產生前庭電信號，并向中樞傳遞。當人體受到的刺激超過致暈閥值的時候，就會導致暈車。而每個人的致暈閥值差別很大，所以有的人就特別容易會暈車！”

程儀嘰里咕嚕地說了一大堆，嚇得兔子玩偶根本不敢接話，它也未曾想到，程儀的反應居然會如此激烈。

“所以，暈車才不是什么心理問題，而是一種病！”最終，程儀氣鼓鼓地下了定論。

作為一個從小就暈車的孩子，程儀不止一次聽過這樣的論調，可當她坐車坐船坐飛機的時候，生理上的不適可是真實存在著的。

她曾經也為此而困擾過，直到被一個有著相同經歷的朋友科普了一番，才總算弄明白了這件事。

不過冷靜下來之后，程儀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太過激動了，她溫柔地撫摸著兔子玩偶的耳朵，輕聲說道：“對不起。”

隨即，她感覺懷里的兔子玩偶微微動了動，不過，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