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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天一早,晨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照進來,男人醒了。帳篷里彌漫著溫暖的陽光,一只青頭大蒼蠅繞著光線打轉,發出很有節奏感的嗡嗡聲。除了蒼蠅的嗡嗡聲外,周圍一片寂靜。他四下看了看——長凳,由桌板搭成的臺子,他的工具籃,煮牛奶麥粥的爐子,那些空碗,掉出來的麥粒,還有散落在草地上的軟木塞。在這些零碎物品中,他發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他把它撿了起來。那是他妻子的戒指。

他模模糊糊地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把手插入上衣口袋。一陣沙沙聲響了起來,那是水手給的幾張鈔票,被他胡亂塞進了口袋。

這第二項證據已足以喚起他模糊的記憶;他現在知道這些都不是在做夢。他仍舊坐在那兒,盯著地面看了一會兒。“我必須馬上離開這兒。”他最后故意這么說,好像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就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似的,“她走了……她真的走了……跟著買她的那個水手走了,還有小伊麗莎白—簡。我們走到這兒,我喝了牛奶麥粥,里面加了朗姆酒……然后我把她賣了。沒錯,事情就是這樣,我還在這里。現在我怎么辦呢……不知道我清醒沒有,能走路了嗎?”他站了起來,發現自己狀態很好,繼續趕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然后他用肩膀扛起了工具籃,覺得這個重量也能承受。隨后他撩起帳篷的門簾,來到外面。

男人沮喪而好奇地四下里張望。他站在那里,九月早晨的清新氣息讓他神清氣爽,振作起來。昨晚他們一家人來到這里的時候都已十分疲倦,并沒有留心觀察;因此這個地方對他而言完全是新鮮的。這里位于一片開闊地的最高處,一端有一條蜿蜒的道路通往種植園;底下是村莊,這片高地就是用那個村莊的名字命名的,一年一度的集市也在這里舉行。這個地方向下一直蔓延到山谷,向上則通往其他的高地,一路上散布著古墓和被發掘出的史前堡壘遺跡。一切景物都籠罩在初升的旭日下,陽光還來不及曬干飽蘸露水的小草,紅的、黃的大篷車影子就已被拉得老長。車輪的外緣也投下橢圓的影子,好似彗星的軌道一般。所有吉普賽人和玩雜耍的人都舒服地睡在他們的馬車或帳篷里,或者裹著馬鞍毯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一片沉寂,只有偶爾的鼾聲能夠證明他們還活著。“七眠子”[3]有一條狗,這些流浪者也一樣,但他們養的狗卻說不清是什么品種,說它們是狗吧,它們又像貓,說它們是貓吧,又跟狐貍差不多。一條小狗從一輛馬車底下跑了出來,例行公事般地叫了幾聲,很快又躺了下去。它是打草工離開威敦—普賴爾斯集市的唯一目擊者。

這好像正如他所愿。他默然思索著往前走,毫不理會嘴里銜著稻草在樹籬間飛來飛去的金翼啄木鳥,蘑菇的菇冠,以及當地羊群那叮叮咚咚的頸鈴聲,這些羊兒運氣不錯,沒有被拉到集市上賣掉。他走到一條小巷里,距離昨晚那個粥鋪已經很遠了,這時他丟下籃子,靠在一扇門上。有一兩個難題縈繞在他心頭。

“我昨晚有沒有跟誰提過我叫什么,說沒說過呢?”他自言自語道;最后他得出的結論是沒有。他的一舉一動都足以說明,對于妻子昨晚如此跟他較真,他實在是又驚又怒——這從他的表情,以及他從籬笆上扯下來一根稻草輕咬在嘴里的樣子就能看得出來。他明白她一定是有點兒沖動才做了這樣的事;此外,她肯定堅信這筆交易是具有某種約束力的。對于第二點,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十分了解她穩重的性格和極其單純的頭腦。也可能在她素來安靜的外表下已經積蓄了足夠的沖動和仇恨,使她沒有片刻的遲疑。以前也有過一次,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情況下,他說要打發掉她,就跟這次一樣,她用一個宿命論者聽天由命的口氣跟他說,他用不著再念叨多少次,這件事兒就要成真了……“但是她應該知道我這么做的時候根本是昏了頭啊!”他大叫,“好吧,不管到哪兒我都要找到她……抓住她,她怎么就不明白呢,任我做出這么丟臉的事!”他咆哮起來,“我喝醉了,她可沒有啊。也只有蘇珊才這樣簡單得直冒傻氣。順服……這樣的順服真是比最壞的脾氣還要讓我難受!”

冷靜下來后,他轉念想到最初的信念,也就是必須找到她和他的小伊麗莎白—簡,盡他所能地把這份恥辱忍下來。這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就得自己去承受。但他決心先立一個誓言,一個比以往都重的誓言;為了好好地發這個誓,他需要一個合適的地點和一尊神像。這男人的思想還是有些迷信的。

他背起籃子繼續往前走,邊走邊好奇地四下里打量著周邊的景象。走了大概三四英里的時候,他看見一個村子里的屋頂和一座教堂的塔尖。他立刻朝教堂走去。村莊靜得出奇,現在正是鄉下一天里比較安靜的時刻;在這個鐘點,地里的勞力已經出門干活兒去了,而他們的妻子和女兒還沒起床給他們準備收工后的早飯。因此沒人看見他走到教堂。門虛掩著,他走了進去。打草工在洗禮盆前放下了籃子,走到教堂中殿的祭壇欄桿邊停下,打開門進入了圣堂。有那么一會兒,他似乎有一種奇特的感覺;然后他在臺子上跪下,把頭垂在固定在圣餐桌上的圣經上,大聲說道:

“我,邁克爾·亨查德,于九月十六號早晨,在此神圣之所對上帝發誓,我愿在往后二十一年里禁絕一切烈酒。之所以說二十一年,是要與我目前已活過的二十一年一一對應。我對著面前的圣經起誓;若違背誓言,我愿變啞變瞎,孤苦無依!”

打草工說完這些話又親吻了那本大書,站起身來,看上去好像因為找到了一個新方向而松了一口氣。他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看見附近一間村舍的紅色煙囪里突然升騰起一團柴火的濃煙,他知道那是住家剛剛點上爐火。他繞到那戶人家門口,那個主婦同意收他一點錢,給他做些早餐。吃了飯,他便又啟程去尋找他的妻女。

他很快就明白了這件事有多難辦。盡管他不停地四處打聽,日復一日地東奔西走,可他所描述的三個人自集市上的那晚之后沒有任何人見過。難上加難的是,他也打聽不到水手叫什么名字。原來帶的盤纏快花光了,他猶豫之后,決定動用水手付的錢進行尋找;可結果還是一樣徒勞無功。事實上,他羞于透露自己的所作所為,這使得他無法高調地進行這場搜索,而通常這樣的尋人事件必須得大聲嚷嚷才能奏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一點兒線索也沒有,盡管他盡了一切努力,卻始終不肯說出當時他是如何失去她的。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他還在找她們,中途靠打一些零工維生。他在到達一個港口時得到消息說,有三個大致符合他描述的人,但不久前移居國外了。于是他說他不會再找下去了,他要去一個好一陣子以前就想去的地方定居下來。

第二天他便啟程了,一路往西南走,曉行夜住,馬不停蹄。最后他抵達了地處威塞克斯偏遠地帶的卡斯特橋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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