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江兩岸的蘆葦叢里瞬時竄出了上百條舢板。每條板上都有兩個太平軍戰士，一個坐著撥槳；另一個半蹲著身子，一手拿著一根頂端綁有藤圈的竹竿，一手拿著“飛虎爪”，同時，二人肩后還各背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丈把長的小舢板在河道中飛快地穿梭，來去自如。

湘軍火輪上的洋炮雖然威力巨大，卻不能將炮口朝下開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小舢板一條條貼在自己身子下面。

火輪上的湘軍水手們見狀很是焦急，慌忙端起洋槍趴在船舷上向下開槍。

就是在這些湘軍水手探頭俯視的這一剎那，下面的太平軍戰士看準了上面伸出來的腦袋，將藤圈甩過來套住，使勁一拉，火輪上的水手便一個倒栽蔥翻下身來，落在了水里。

下面的太平軍戰士再把手中的大刀一揮，這些落水的水手便喪了命。

被這樣拉下來幾十個之后，火輪上剩下的二百多號水手再也不敢露頭了。

只聽一陣“嗖……”地繩子扔出的聲音，舢板上的太平軍戰士手中的“飛虎爪”擲到了火輪的甲板上，猛地一拉，鉤爪勾住了船舷。

“快！——長毛賊上來了！”

火輪上的水手立刻反應過來，慌忙起身去拔。

說時遲，那時快，太平軍戰士抓緊了繩子，蹬著船身——身子噌地一躥便爬上了船。他們人未露頭，手中的刀卻先揮了上來。

幾聲慘叫，幾個剛剛抓住“飛虎爪”的水手與迎頭而上的刀鋒相撞，當即便血花飛濺。

躥上火輪后，太平軍戰士開始揮刀猛砍猛殺。

這些湘軍水手們只想著打水戰不過是在船上摟下槍點下炮就是了，根本就沒想過還能用得上冷兵器，因此他們也沒有配備。

當太平軍從四面爬上來時，他們慌忙端起槍，還未來得及拉栓，自己的一只胳膊卻隨著槍體的某個部分一同飛了出去……

槍一聲沒響，二百多號水手轉眼間就倒下了大半。

剩下的幾十號丟下槍支四處逃竄，他們只顧著逃了，竟忘了這不是在陸地，而是船上！——冷不防一腳踩空，“噗通”就落進了水里。

當舢板上的太平軍戰士掄起手中的刀，向這些落水水手們迎頭劈來的時候，水手們還都在想：完了，早知他娘的這樣，還不如當初選擇去當陸軍……

……

沙場之夜難得這么靜，隱隱只能聽到些許風吹帳子時所發出的“嘩啦嘩啦”聲音，雨打一般。

已是星移斗轉，梆打三更的時候了，李秀成和李侍賢依然伏在地圖上沒有休息。

兩軍混戰之時，曾國荃派來的間諜偷偷摸摸混進了太平軍的隊伍中。

這會兒，那個間諜正慢慢地匍匐逼近大帳，側著耳朵來聽帳里傳出來的聲音。

“湘軍在長江中有水師支援，援兵和糧餉軍械可以源源而來。因此，面對我軍的圍困，他們有恃而無恐，士氣絲毫不衰。我軍今日所占領的東路營壘雖然就在江邊，卻是長江的最下段，他們的水師根本就不從這里過。

而我軍其它的營壘都離江太遠，對他們的水師構不成什么威脅。我想派一支勁旅去猛攻湘軍的西路營壘，切斷他們陸營和水師的聯系。沒了后援，天京城下的湘軍勢必會軍心動搖。到時候，我軍定能一舉擊潰他們。賢弟，你看如何？”

“一舉兩得，是條妙計。事不宜遲，我們應當立即行事，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就要打西營……”那個趴在帳外地上的間諜差一點兒喊出聲來，敢忙又自己捂住了嘴，他準備立即回去給自己的主子報信。

這時候，只聽帳里又傳出一句話：“連續激戰了幾日，將士們都沒得休息，讓他們歇會兒吧，明天一早再攻也不遲……”

帳內蠟燭滅了。

間諜心中一陣暗喜，趁著夜色，他偷偷溜回了湘軍大營，把偷聽來的消息報告給了曾國荃。

聽罷，曾國荃禁不住驚了一身冷汗：“娘巴伢，幸好長毛賊還沒有立刻出兵，要不然我曾某人可就完蛋了！”他立即調了一萬五千人馬拖著上百尊洋炮，連夜趕往西路營壘去加強防御。

第二天一早，李秀成帶著三萬人馬趕到了西路營壘。

由于曾國荃事先有所準備，李秀成組織的三次沖鋒都被壓了回來。

激戰到黃昏，太平軍傷亡很大，但依舊未能攻下一座敵壘。不得已，李秀成只好下令撤軍。

一場牽動整個戰局的戰斗，竟因一個無名間諜的告密而宣告失敗。

李秀成自始至終都沒弄明白，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見李秀成撤軍，曾國荃立即組織兵力進行反撲。

激烈的戰斗持續了十多天，各路清兵不斷從水路運送過來，又加筑了十幾個營壘，把東西兩路的營壘連成了一氣，使得物資和兵員可以源源得到接應。

與之相反，太平軍后方浙北地區由于受到曾國藩的座下門徒左宗棠楚軍的進攻，通往天京的漕糧要道被其切斷。

李秀成大軍不但糧食供應困難，而且時至嚴冬將士們御冬寒衣尚無著落；白天還好過一些，到了風寒霜冷的夜晚可就難熬了。

雖然條件是如此艱苦，但眾將士依舊斗志昂揚，奮勇殺敵。

戰斗……依舊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李秀成大軍已接近斷糧，眾將士的戰斗力也在明顯下降。

在這種情況下，要堅持如此大規模的攻堅戰難若登天。

再三思索，李秀成不得不停止對天京城下湘軍的進攻，下令各部人馬依次撤兵。

回救天京的第一個戰役，就這樣無奈地告終了。

在以后的一個多月里，李秀成按照天王的命令，率部挺進湖北，為的是把戰火引向湘軍后方陣地，迫使天京城下湘軍回師救援。由于清兵的層層阻攔，李秀成始終未能進入湖北。

就在他考慮下一步該如何行動之時，天京又傳來了急報，說曾國荃在上萬洋鬼子的配合下，兵分三路向天京瘋狂反撲，天王命他火速班師回京。

李秀成又被迫放棄了西進湖北的計劃，匆忙撤兵東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