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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十三副鎧甲起兵的傳說

向朝廷申請國家賠償

京師,紫禁城。

萬歷皇帝朱翊鈞面前的龍案上擺放著兩份奏折,一份讓人感到興奮,那是李成梁上奏剿滅遼東大患阿臺部的捷報;另一份則讓人感到頭疼,同樣是李成梁所奏,但卻是因古勒城一戰,屬于明軍一方的覺昌安和塔克世被殺,其后代努爾哈赤向明朝廷索要賠償的奏折。

以明廷眼下的國力,向努爾哈赤做賠償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此時大明內閣首輔、創建并實行一條鞭法的張居正剛剛辭世不久,明王朝的下坡路還沒那么明顯,國家實力仍在,真要是賠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然而,以天朝上國之身份向遼東的“化外之民”做賠償實在是好說不好聽。若是置之不理,誰知道那些人將會鬧出多大的亂子來。萬歷皇帝左右為難,干脆把這事交給新上任不久的內閣首輔申時行去犯愁吧。

申時行不是張居正,他沒有前任乾綱獨斷的魄力,也沒有雷厲風行的勇氣。為了保證邊疆的穩定,申時行起草了一份兼顧雙方的旨意,請皇上準奏。萬歷皇帝也覺得申時行的主意不錯,就痛快地下詔給“債主”努爾哈赤了。

其實努爾哈赤并不指望朝廷會對其祖、父之死做出什么賠償。對大明王朝來說,一個小小的建州左衛指揮,哪怕是父子兩條性命,也根本不會在意。他們雖然做的是大明的官,但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建州女真的部落首領,這種身份才是大明王朝所忌諱的。王杲、阿臺都是明擺著的例子。即使沒有犯邊的意思,但朝廷仍會嚴加防范。這種環境下,朝廷怎么會“禮賢下士”?

祖、父之仇自然要報,但自己的實力遠遠不夠,強大如阿臺者,固若金湯也沒有抵擋住明軍的刀鋒,因此,伺機而動才是道理。他之所以向明朝索賠,實質上是在向朝廷表態:我努爾哈赤是朝廷的人。朝廷希望我們女真人自相殘殺,以免勢力坐大,那我就給你自相殘殺給你們看看。而這個背后,則需要朝廷的支持。在朝廷頒給努爾哈赤的圣旨中,他見到了這個希望。

明覆曰:汝祖、父實是誤殺,遂以尸還,仍與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復給都督敕書。

——清·佚名《滿洲實錄》

歸還遺體,30道敕書,30匹馬,這就是覺昌安和塔克世兩條性命換來的國家賠償。馬,對于遼東地區來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這些賠償中,最值錢的就是敕書。

在明代,敕書是明朝政府發給女真各部酋長的一種換信。女真各部酋長憑此“敕書”,才可以到馬市進行商品交將活動。到了萬歷年間,只準敕書持有者才允入京朝貢貿易,發放的敕書數就是朝貢的限額,朝貢貿易由此真正成為敕書貿易。明代的敕書幾乎是一次性發放,因此屬于稀罕物。最初發放時,建州女真總共才500道(海西女真有1000道),這次一下子給了努爾哈赤30道敕書,無異于給其部落一個生財之道,一個以遼東特產換錢、壯大自己的機會。

雖然朝廷已經用“誤殺”一詞來解釋覺昌安和塔克世之死,也算是做出了很有誠意的賠償,但這并不能消除努爾哈赤的復仇之心,因為在復仇心之上,他還有更大的野心。復仇,僅僅是他的第一步。

第一步向誰復仇?目標自然不可能是明朝。努爾哈赤現在的全部家當只有30匹馬、一個龍虎將軍的虛銜,外加父親塔克世留下來的13副盔甲,用這點裝備對明朝宣戰,無異于以卵擊石。他先將報復的目標鎖定在了詐開古勒城門的女真族圖倫城城主尼堪外蘭身上。

最初,努爾哈赤希望借明軍的力量來處置尼堪外蘭,《滿州實錄》中記載了他曾對明軍邊將說的話:“殺我祖、父者實尼堪外蘭唆使之也,但執此人與我,即甘心焉。”然而邊將則稱:“爾祖、父之死,因我兵誤殺故,以敕書馬匹與汝,又賜以都督敕書,事已畢矣。今復如是,吾即助尼堪外蘭筑城于嘉班,令為爾滿洲國主。”話說得很不客氣,并且警告努爾哈赤,尼堪外蘭即將是滿洲的領導,你努爾哈赤也不過是他的一個子民罷了。

努爾哈赤氣急敗壞地往回走,途中偏又遇到了尼堪外蘭這個冤家。不但對尼堪外蘭的質問沒有得到結果,反而被其奚落了一頓。這下更加深了努爾哈赤對尼堪外蘭的仇恨。回到其地,努爾哈赤聯合起沾河寨主常書等百余人,加上自己的30來人,于萬歷十一年(1583年)四月三十日晚,趁著夜色,向尼堪外蘭所據的圖倫城(今遼寧省新賓縣湯圖)發起了進攻。

十三副鎧甲的來歷

關于努爾哈赤起兵之時的十三副鎧甲的來歷,有一個民間傳說。

相傳,撫順有一大戶人家姓佟,是前金時遺留下的女真人,經過元明兩代的演變后已經漢化了。佟氏在撫順的家非一般富戶能比。他們不僅有良田千頃,牛馬羊千余頭,還開了很多店鋪,買賣非常紅火。據說,當年撫順城有三大富豪,即佟百萬、王八斗、艾半城。佟家有百萬資產,王家有八斗金銀,艾家有半城房宅等。明朝在修建撫順城時,明邊吏非逼這三家出錢修城不可。老佟家很不情愿,就頂著不想再拿錢。由于佟氏是撫順富戶,勢力也很大,明邊吏也不敢招惹他們,于是就想出了一個以官辦的一處經營不善、將要倒閉的當鋪來詐錢的辦法。無奈,佟家只好花大價錢頂下這個當鋪,給了明邊吏一大筆修城的款子才算了事。

當鋪開張以后,由于佟家經營有方,生意還算興隆。有一天,一個明朝邊吏喝醉了酒,也輸了錢,就跑到當鋪來撒酒瘋,借著酒勁向當鋪借錢。當鋪伙計說:“我們這里是當鋪,不是錢莊,只當不借。”邊吏說:“你先給我拿錢,以后我再給你拿東西送來。”伙計說什么也不肯借,氣得邊吏真想動手搶,但是礙于佟氏的勢力,只好掃興地走了。

不一會兒,這個邊吏扛著十四副鎧甲來到當鋪,氣哼哼地,一進門就沖著伙計喊:“老子這些鎧甲能當多少錢?”本來,鎧甲這東西送到當鋪就要成為“死當”,不可能有誰來贖回它。伙計還要推辭,不想要這玩意兒,但是,他看到這個明邊吏喝得酩酊大醉,腰里還挎著大刀,心里有些害怕。無奈,他拿出一百兩銀子,打發明軍走了。邊吏這一走,就再也沒來當鋪贖回他的鎧甲。這樣,這十四副鎧甲真的變成了死當,被永遠地拋在了佟家的倉庫里,再也無人問津。

過了好多年,佟家雇了一個長工,名叫努爾哈赤。努爾哈赤從小離開家,在外闖蕩謀生,腦力、體力活樣樣都行,而且人既聰明又勤快,干啥像啥。自從努爾哈赤來到佟家做了幫手以后,佟家掌柜塔木巴顏高興得不得了。他感到家事在努爾哈赤的打理下件件都井井有條,自己也省了很多心。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后,塔木巴顏看出,這個努爾哈赤絕非等閑之輩,于是,便另眼看待,很多重要事情都叫他去做。開始先叫他下鄉收收稅,后來看他會打算盤就叫他當管賬先生。這樣,努爾哈赤就更加賣力了,他不能辜負主人對他的信任。日久天長,努爾哈赤的才智愈加發揮得出色了。塔木巴顏非常欣賞努爾哈赤的才干,就把自己的孫女哈哈納扎青嫁給了他,努爾哈赤就這樣被佟家招為了入贅孫女婿。

又過了幾年,努爾哈赤帶著媳婦哈哈納扎青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赫圖阿拉城。回到家后,刻薄的后母納拉氏,看到努爾哈赤帶著妻子回來極為惱怒,吵著要讓努爾哈赤分家另過,并將他們夫妻兩個趕出家門,只給一點家產。這樣,他們來到了離赫圖阿拉不遠的北砬背居住下來,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民生活。

不久,努爾哈赤的父、祖被明軍所殺,努爾哈赤一怒之下,為報父、祖之仇含恨起兵,打起了“統一女真、推翻明朝”的旗號。努爾哈赤剛起兵時需要一些武器和裝備,塔木巴顏想起了家中的當鋪里有十四副鎧甲,其中有一副已經壞了,他勉強把這副壞掉了的鎧甲湊夠半副,這樣,他就把這十三副半鎧甲裝上馬車,親自押送到了北砬背,送給了孫女婿努爾哈赤,這為汗王起兵創造了條件。

這只是一則傳說,實際上的起兵之事是否真的如此,還很難說。要知道,僅用十三副鎧甲起兵,其難度可想而知。圖倫城并不是紙老虎,區區十三副鎧甲、百來個人,哪怕是突襲也無法打下擁有數千人、易守難攻的圖倫城。這件事也僅僅是記載在清朝的官方史書上,為其開國之君臉上增光添彩的可能性很大,就如同仙女生下清朝始祖布庫里雍順的傳說一樣。

至于努爾哈赤起兵之際到底擁有多少兵馬,目前尚無定論,真相還有待進一步的考證。

尼堪外蘭的替罪羊悲劇

突襲圖倫城,努爾哈赤打的是為祖、父報仇的旗號。然而實質上,尼堪外蘭在古勒城之戰中又有什么過錯?阿臺兄弟的行徑讓朝廷已是忍無可忍,古勒城本身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留著它只會讓朝廷旦夕難眠、寢食難安,對維護邊境之穩定更是一大禍患。這根眼中釘不予拔除,那只能說明朝廷的軟弱與無能。朝廷下定了決心,尼堪外蘭這樣一個小小的部落首領又怎能有蚍蜉撼樹的勇氣?因此,攻打古勒城只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尼堪外蘭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要說尼堪外蘭不顧建州女真的利益而去投靠明廷,其實也是無奈之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明廷再弱,相對于整日里戰亂不斷、一盤散沙似的女真部落,施以鎮壓也易如反掌。遼東地區亦屬于大明領土,《詩經》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以此來論,尼堪外蘭當向導也并不為過,就連覺昌安和塔克世也一樣依附于明朝,努爾哈赤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責尼堪外蘭呢?

正如前文所說,努爾哈赤閃擊圖倫城,不過是為壯大自己的實力找一個借口罷了。古勒城之戰后,明廷親口許諾立尼堪外蘭為滿洲之主,但尼堪外蘭的實力卻遠遠不夠。努爾哈赤用尼堪外蘭開刀,一方面是向明廷表示歸順,一方面又有示威之意,而他根本的目的仍在于統一整個遼東地區,用雄厚的實力與明廷對抗。

應該說,尼堪外蘭是努爾哈赤崛起之路上一塊可悲的墊腳石。正是踩著這塊石頭,努爾哈赤才建起了日后的廣闊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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