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沒有愛的年代里,我生活的唯一樂趣就是跟二哥一星期通一次電話,那時候還得買201電話卡,問他過得怎么樣,他只是個學徒,平時很苦,臟活累活都是他的,冬天我趁著放假背著家里去他學徒的地方兩手空空地到懷仁看望他,那次的路費是我平時零花錢攢下來的,二哥很是高興,抓著我的手說你怎么來了,我看著他手上裂開的口子,黑色的機油滲透進傷口,關節粗大,干瘦的身驅搬著很重的配件。我第一次感覺到心疼,我哭了,抱著二哥說我也要掙錢,因為他也是為了家里分擔,奶媽說家里為了給大哥娶媳婦借了很多錢,饑荒多的只能全家出力,家里糧食每年賣不了多少,又養了牛羊豬,幾乎都養全了,但是都是為了賣錢,再說還有個小兒子,怎么也得都交代了才算完成任務。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初二學了半學期就不念了,實在學不進去,于是跟奶媽說我也要掙錢來貼補家里,奶媽自然是高興的,還打電話通知了我媽,因為學費還有別的費用一直是我媽出的。
去縣城附近有很多陶瓷廠,我隨便找了一家坐車就去了,背著行李直接安頓上崗,那時候童工在工廠照樣錄用,去了車間人事安排我能干的了的工作,陶瓷廠的車間大體有四個,原料車間,成型掛釉車間,燒瓷車間,最后是就是貼花,畫金線,這些都是初級的。工資沒有保底,按計件算,多勞多得。
第一個月我的目標就是買個自行車,有目標就好奮斗,那時候不管到哪里打工都會壓一個月的工資作為押金,辛苦熬了一個月才掙了200多,除去押金就剩個零花錢了,繼續努力,第二個月輕車熟路憑著自己的努力貼花,而且和大師傅學會了畫金邊,我在那里不算唯一的童工,跟我差不多歲數的也很多,同齡人總是很快就熟了。碗邊的金線需要一定的水平才可以做到均勻地畫完整,手要很穩才能做這個活,當然也比貼花的工費高一些。
車間里的姐妹們都是附近村莊的人,大家平時休息或下班的時候就去縣城里的旱冰廠滑旱冰,女孩子看錄像或電影比較少,除了吃就是逛街。那時去網吧還不是那么流行,我對旱冰產生了很大的興趣,看到里面的高手順滑倒滑那叫一個瀟灑,加上動感的音樂正適合年輕人的口味,瞬間覺得不上學是正確的選擇,一定要學會。玩過的人都知道那個東西最少也的一個星期才能基本掌握平衡,一開始被人拉著走都摔,后來就自己挪著一點一點滑,剛開始覺得旱冰鞋好笨重,后來水平好一點好像和鞋已經融為一體不覺得沉,主要是除了上班,唯一的娛樂就是滑旱冰,不久就成為啦啦隊一員,可以被拉著一群人玩長龍。順滑可以,試試倒著滑,沒想到倒滑更簡單,終于可以耍酷了,就這樣經常泡在這種地方,玩了兩個月的時候已經很六了,沒想到在一次倒滑過程中,為了躲避一個不會玩的女孩,我放開了隊員的手自己繞了一圈成功摔倒還撞在墻上彈回來那個時速怎么也有三十邁左右,哎,當時就感覺胳膊廢了,腿倒是沒事,去了個小診所說是沒骨折就是韌帶拉傷修養就好,買點紅花油擦擦就行。整整在宿舍里面呆了半個多月,天天也不知道怎么爬上二鋪的了,工資可以預支,天天喝面,實在撐不下去也沒和家里要過一分錢差點去喝面湯了,不過食堂的面湯也是很好喝的,可以頂飯??。宿舍里有個大姐是離婚單身她很照顧我,那時多數都是苦命可憐的孩子才去打工,我也總是能遇到貴人,半夜餓的肚子叫,她悄悄給我泡了面,端給我吃,雪中送碳的人是一輩子都不能忘的,可是后來她再婚了就離開廠子,我跟她要電話號,她笑著說,以后有緣再見。只說嫁到哪個村了,沒說其它。因為不算太遠我去過幾次,她又生了孩子,漸漸的沒有了共同話題,我也就不怎么去了。
上班快三個月了還沒買上自行車,聽說燒瓷和成型車間工錢高一點,但是會苦一點,我不怕,申請去燒瓷車間被主任說人不大心不小,這么點個子估計連個模型也搬不動,這不是你干的活,我央求說我想多掙點,家里需要錢,多話也不會說,只能實事求是地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最后被安排在成型掛釉車間,這個活我練了快一個星期才學會,毛坯碗要打磨邊修內外瑕疵,磨到光滑平整,一個碗才算過關,手被泡的裂開口子,最難的是一摞五個碗,放在一米的木板上排八排就是四十個,舉著放到架子上,低的還好說,往高層架子上放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砸下來全部心血白費。多虧旁邊的小哥哥經常幫我。那個車間溫度很高,汗水經常把衣服濕透,把黑瘦的我硬生生捂成了白娃娃,那時還沒有用過任何護膚品,當然也用不著,畢竟才十三歲,娃娃臉還沒有褪去,滿臉的膠原蛋白。
眼看是要過年的節奏,一分錢還沒拿回家心里當然著急,加班多做才能在年前買個自行車,多少還得給奶媽孝敬點,就為了被夸上一句,心里想想就開心。功夫不負有心人,年前的任務是完成了。
旁邊做成型模具的小哥,也就二十歲出頭,濃眉大眼,長的很帥,經常幫我,有一次偷偷看我導致自己沒注意被機器壓了一下手指,小拇指斷了,后來他跟我說喜歡我,為了看我才受傷,我那時候只想著掙錢,對這些根本不感興趣,根本不懂談戀愛,情商為零。直接跟他說了一句最硬氣的話:我還小,我媽不讓??后來這男孩就走了,聽說是去別的地方打工了。我的桃花運就這樣被我踢開了,那時候覺得自己很自卑,像個丑小鴨,也不知道他看上我哪了?想想對他挺內疚,因為也沒少幫我。如果現在再見面,我想對他說:我媽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