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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莊園雇工、村社農民的生存危機與獨立運動

1545年后,在巴希奧以北山區的薩卡特卡斯(Zacatecas)、瓜納華托等地相繼發現了銀礦。礦業城鎮的興起帶動了對于農產品和畜牧產品的需求,而礦區附近干旱的地域卻無法滿足。因此,16世紀60年代后,西班牙人開始在巴希奧地區殖民,發展農牧業,滿足不斷擴展的礦業城鎮的需求。到17世紀30年代,巴希奧地區有三百多家莊園,生產大量的小麥、玉米以及畜牧產品,不僅滿足當地市場,而且供應北部的礦業中心。其中商品農業最發達的是東部盆地平原地帶,即塞拉亞和附近城鎮周圍地區。在這里,137家莊園生產大量的玉米和小麥以及部分牲畜。西部的盆地,即伊拉普亞托(Irapuato)、萊昂(León)、錫拉奧(Silao)等城鎮周圍地區,相對欠發達,主要生產玉米,并飼養一定數量的牛。圣米格爾和圣費利佩(San Felipe)周圍的北部高地,存在著許多小規模的玉米生產主,他們的周圍是大規模的牧場。西南部高地基本上尚未有人定居。[1]

1560—1635年間,銀礦業的繁榮,巴希奧地區農牧業莊園產品市場的擴大,刺激了西班牙人莊園的生產,但勞動力短缺的問題一直困擾著莊園主。由于這里沒有大量定居的印第安人,勞動力主要是從墨西哥城和特拉斯卡拉(Tlaxcala)周圍遷來的已被征服并被基督教化的印第安人。也有部分梅斯蒂索人和穆拉托人(黑白混血種人)來到巴希奧。有的到城鎮的紡織作坊做工;有的占據或租佃一小塊土地,經營小農場,主要依靠家庭成員勞動,只有極個別人雇傭印第安人勞動力;還有部分梅斯蒂索人和穆拉托人淪為大莊園上的依附性勞動力。在大莊園上,印第安人(以及部分混血種人)最初主要是西班牙人的常駐雇工(被稱為laboríos),絕大多數常駐雇工居民點都很小,通常不到10戶家庭。也有的是作為租佃農(被稱為terrazgueros)居住在西班牙人莊園上,向西班牙人每年繳納部分租金,換取一小塊土地耕種,維持生存。與常駐雇工相比,租佃農具有相對的獨立性,但是二者都依附于控制著土地資源和地區政治生活的大莊園主。

因為當時墨西哥中部和南部地區印第安人口大量下降,印第安人還沒有來自土地的壓力。因此,要吸引印第安人前來,巴希奧的莊園主不得不向莊園的勞動力提供較高的工資、玉米配給、免費耕種莊園的小塊土地等較其他地區更優惠的勞動和生活條件。1640年后,由于生產過剩,農產品價格下降,農牧業莊園的利潤減少,經濟陷入衰退。但是,從中南部向巴希奧地區的移民并未因此中斷,而且,由于勞動力依然短缺,新來的移民的勞動和生活條件并未惡化。D.A.布拉丁對于萊昂地區的研究表明,1640年后移居到萊昂地區的一些外來人依然能夠得到一小塊土地,成為小農場主,雖然不夠富裕,但一般能夠維持相對較為舒適的生活。[2]當然,在17世紀,能夠成為小農場主的總在少數,絕大多數成為大莊園上的常駐雇工或租佃農。然而,這些依附于莊園主的常駐雇工或租佃農在1640年后的經濟蕭條時期仍享有較好的待遇和工作條件。例如,在克雷塔羅周圍的圣克拉拉(San Clara)女修道院經營的六家莊園上,每個常駐雇工的月工資在6比索以上,另外還有免費的玉米配給,這個收入水平明顯高于當時人口密集的墨西哥城周圍地區。[3]更重要的,墨西哥城周圍地區的莊園僅在每年的農忙季節從周圍的印第安村社雇傭勞動力,但在巴希奧,由于勞動力短缺,雇工是常年被雇傭的。這些雇工通常都欠有莊園主相當數量的債務,由此成為莊園的債役雇農。傳統觀點認為,“債務勞役制是這樣一種制度:沒有良心的莊園主通過它以最小的花費從一支受控制的勞動力榨取最大量的勞務”[4]。但是,新的研究表明,雇工之所以負債,是由于他們得到了超出工資以外的物質或現金收入。布拉丁對萊昂地區的研究表明,雇工以債務的形式獲得工資以外的收入,反映了莊園主以此來吸引和穩定勞動力的需要,債務對雇工的強制性約束力是很小的。在圣克拉拉,10%的雇工在離開莊園時并沒有還清所欠的債務。[5]

但是,18世紀后半期,情況發生了變化。礦業在經過一段衰退期后再度繁榮,莊園商品性農業生產迅速擴大,利潤激增,而印第安人口恢復增長,勞動力供應過剩。這些因素直接導致了印第安人生活條件的惡化。

從利潤高昂但風險較大的礦業中獲取財富,然后投資于利潤一般但風險較小的農牧業地產,一直是墨西哥精英集團的傳統。在萊昂地區,從大約1740年開始,一些白人將礦業中獲取的利潤投資購買農村地產,那些被不斷擴張的大莊園所擠占、又因子女分散繼承(與大莊園不同,小農場一般不實行長子繼承制)而支離破碎的小農場往往被有錢人買下。大莊園進一步擴展,小農場逐漸減少,失去土地的小農場主往往淪為大莊園上的租佃農或常年雇工。[6]

隨著農產品市場的擴大,莊園的生產模式也發生了變化。在16世紀,巴希奧地區的絕大多數莊園以放牧牲畜為主,生產谷物為輔。1570—1635年間,隨著第一次礦業繁榮,低地地區生產谷物的土地面積增加,而畜牧業轉移到高地地區。到18世紀后半期,谷物生產范圍進一步擴大,畜牧業被擠到更加邊緣的地帶。面向城市和礦區的食品生產——小麥、水果、蔬菜等——占據了巴希奧地區最肥沃的、可灌溉的土地,而貧困的農村人口的主要食物玉米的生產則被迫轉移到貧瘠的、得不到灌溉的土地上。畜牧業基本上被擠出巴希奧,原來的牧場被用來生產玉米。在東部盆地最早發生了這一生產模式的轉變,到1785年,這里生產的小麥已經是玉米的三倍。在后來伊達爾戈領導的農民起義爆發的東北部高地,這一轉變來得稍晚。直到1720年,圣米格爾仍主要生產羊毛等畜牧業產品,小麥、玉米等農作物產量僅占總產量的不到20%。但到1740年,農作物產量已上升到30%。1750年后,谷物產量從未低于總產量的60%,18世紀末更達到80%。也就是說,在半個世紀的時間里,圣米格爾從一個以生產畜牧業產品為主的地區轉變為一個生產谷物為主的地區。多洛雷斯位于圣米格爾正北,遠離巴希奧盆地的富饒地區。最初,這里的干旱的土地主要放牧來自巴希奧中心地區的牲畜。但在1760年后,即使多洛雷斯周圍最貧瘠的土地也迅速轉而種植玉米。到18世紀末,巴希奧地區農業生產模式的轉變基本完成了。最富饒的、得到灌溉的土地集中生產小麥、水果和蔬菜等,以滿足城市和礦區的市場需要,而廣大農村人口的主要食物玉米的生產則被轉移到邊緣地帶、原來用作牧場的土地,牧場則轉移到巴希奧以北更加干燥的草場。[7]

這一轉變背后的動力是瓜納華托銀礦業繁榮帶來的農產品市場的擴大,而農業人口的迅速增長則為這一轉變創造了條件。相對于畜牧業,谷物生產需要更多的勞動力。17世紀中期以后,墨西哥中部主要居民為印第安人的地區,人口開始從最低點回升。巴希奧地區肥沃的土地吸引來自中部的印第安人到此安家落戶,使這里的居民人數在17世紀后半期增加了四倍半。[8]18世紀后,人口繼續增長,1742—1792年,巴希奧地區的人口從165 140人增長到397 924人。[9]在勞動力短缺現象消失的情況下,18世紀后半期農業生產模式的變化使得莊園上勞動力的生活處境急劇惡化。

常年雇工的工資嚴重下降。位于克雷塔羅以南20公里的拉巴蘭卡莊園(La Barranca)是巴希奧地區一座典型的莊園。1768、1770、1776年的莊園賬目顯示,50個常年雇工的收入自17世紀以來大大下降了。絕大多數常年雇工每月工資為4比索,而一個世紀前,在位于同一地區的圣克拉拉(Santa Clara)莊園,常年雇工每月工資為6比索。18世紀末,拉巴蘭卡莊園的雇工必須每月干滿30天才能得到足額的月工資。絕大多數人每年平均干270天,僅能得到9個月的工資36比索。與上一個世紀相比,收入水平明顯下降了。[10]

然而,與其他農村勞動者相比,常年雇工還屬于幸運者。他們的工資雖然下降,但沒有失業,并每周獲得工資之外的玉米配給,以及以債務的形式獲取的額外收入。當然,這兩種形式的收入也比前一個世紀減少了。但是,隨著巴希奧地區農業生產模式的加速轉型,常年雇工在農村人口中所占比重越來越少,租佃農則越來越多。例如,18世紀60年代末,在拉巴蘭卡莊園的高地上,生活著53家租佃農。他們開墾原來的牧場和林地耕種,向莊園主交納租金。附近的圣盧卡斯莊園(San Lucas)上,生活著60戶租佃農。1783年,位于萊昂和圣費利佩之間亞巴拉莊園(Ybarra)上,有42戶租佃農。這些租佃農租種莊園邊緣一塊很小的貧瘠土地耕種維生。如果風調雨順,他們尚可生產足夠的玉米供家庭成員果腹,甚至有一小部分剩余拿到市場上銷售。但是,如果遇到霜凍、干旱等不利氣候,他們則無力糊口,只得在莊園做季節性的勞動力貼補生活,而季節性勞工的工資比常年雇工還要低。此外,莊園上還有一些赤貧的居民(被稱為arrimados),主要依賴于在莊園做季節性勞工為生。與常年雇工比較,租佃農和赤貧居民的處境更加艱難。莊園將最肥沃的土地用以生產小麥和蔬菜等商品性作物,玉米則主要由這些租佃農在最貧瘠的土地上生產,因此,玉米產量越來越不穩定,價格持續上升,而工資卻在下降,一旦遇到自然災害,玉米減產,就會發生嚴重的饑饉,致使大量的貧困人口死亡。

1785—1786年,持續的干旱,加上1785年發生的霜凍,造成農業嚴重減產。在萊昂地區,1785年秋季的產量僅及上一年的六分之一或七分之一,不到1782年產量的十分之一。玉米價格陡升,造成了一場嚴重的饑饉,致使巴希奧地區大量人口死亡,僅1786年就有8.5萬人喪生。但是,這場災荒對整個經濟生活的影響并不大,1785—1787年,白銀生產下降了不到五分之一,到1788年又恢復增長,對外貿易一如既往。[11]原因在于,礦區的供應主要由肥沃的、得到灌溉的大莊園滿足,受自然災害的影響較輕,真正的受害者是以玉米為生的農民。表面上看,饑饉是由自然災害造成的,但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農業生產模式的轉變。如上所述,18世紀后期,為了滿足城市和礦區的市場需要,獲取更高的利潤,莊園將最肥沃的、可灌溉的土地轉向小麥和蔬菜等作物的生產,玉米生產則轉由貧困的租佃農在邊遠地帶的貧瘠土地上進行,玉米產量趕不上人口的增長,這才是饑饉的真正原因。

1785—1786年的饑饉并未減緩巴希奧地區農業生產模式轉型的步伐。18世紀90年代和19世紀初,由于谷物價格上升,莊園主提高租佃農的租金,租佃農如果抵制或者無力繳納,則被逐出莊園。被逐出后,他們只好在更加邊緣的牧場或林地租用、開辟新的土地耕種。結果導致地力迅速耗竭、產量下降、生存艱難。而他們原來租種的土地,則往往被并入莊園,生產小麥、水果、蔬菜等商品性作物。莊園主獲取了更多的利潤,而滿足農村居民需要的玉米生產進一步下降。1808—1810年,又一場嚴重的旱災襲擊巴希奧,玉米大量減產,再次引發饑饉。正如1785—1786年的饑饉期間一樣,大莊園主不是將自己的儲糧投放市場賑災,而是囤積起來,以期高價,以下層民眾的疾苦為代價,牟取暴利。農民的處境和怨恨情緒達到了頂點。正是在這種背景下,1810年9月,伊達爾戈領導發動了武裝起義,巴希奧地區大量生活無望的農村民眾加入了起義隊伍,成為起義軍的主力。埃里克·范·楊通過對獨立戰爭時期被俘起義者的審訊檔案的研究表明,生活貧困是驅使大量農民參加起義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例如,一名被捕的起義者供述,參加起義軍每天可得到4雷亞爾(real,1比索合8雷亞爾),大體上相當于墨西哥中部地區農業工人工資的兩倍。[12]

早在獨立運動爆發前,墨西哥各地農民的反抗運動已經此起彼伏。1809年,在普埃布拉的喬盧拉(Cholula)和阿特利斯科(Atlixco),恰爾喬阿潘(Chalchoapan)的印第安人占據了波特瑞拉莊園(Portezuela)的土地。1806—1808年,在多洛雷斯東北58公里的圣路易斯波托西,查爾卡斯(Charcas)、薩利特里(Salitre)、帕爾米利亞斯(Palmillas)和卡普林(Capulín)的莊園主抱怨,他們的土地遭到來自西楚(Sichú)和西埃奈古里亞(Cieneguilla)的印第安人的武力侵犯。1809年,在瓜納華托的比利亞-德圣費利佩(Villa de San Felipe),哈拉爾莊園(Jaral)修筑籬笆,以阻止來自布拉沃農場(Rancho de Bravo)的居民占領他們號稱自1743年以來一直租種的土地和水源,由此引發了1810年4月和5月的暴力沖突。在墨西哥城附近的塔庫瓦(Tacuba),1809—1812年的旱災期間,維斯基盧卡(Huisquiluca)的村民與私人地主之間圍繞著水源的權利之爭,一直持續不斷。[13]獨立運動爆發前,此類事例已屢見不鮮。

正是在這種深刻的社會不滿和嚴重的生存危機的形勢下,1808年,拿破侖大軍入侵西班牙,西班牙王室倒臺,由此引發了墨西哥獨立運動。巴希奧地區成為革命風暴的核心。

1810年,在巴希奧重要的政治和工業中心克雷塔羅,一場克里奧爾人暴動正在密謀之中。只有兩名密謀者屬于克里奧爾地方精英的上層圈子成員,密謀者試圖爭取其他知名的克里奧爾人參與,但被拒絕。大多數密謀者屬于“被邊緣化的精英”,一些在困境中掙扎的地主、一名雜貨商、一名莊園管家、一名教區牧師。從一開始,密謀者就打算動員印第安人和混血種人參與。如果說絕大多數密謀者的目標是為了建立一支軍隊,那么米格爾·伊達爾戈則對社會下層具有真正的同情心。伊達爾戈于1753年生于墨西哥城西北的瓜納華托,曾擔任位于瓦利阿多利德(今莫雷西亞)的圣尼古拉斯神學院的院長,1803年起擔任多洛雷斯鎮的牧師。伊達爾戈思想自由,對科學擁有濃厚的興趣,曾著力在他的教區內發展工業,因此,早就擁有很高的知名度,并且引起了當局的注意。

起義原計劃在10月初發動,但在9月的頭兩個星期,保王當局從不同的來源獲得了反叛的消息。于是,密謀者舉行緊急會議,決定提前舉行起義。9月16日,星期日,許多印第安人正紛紛來到城鎮教堂做禮拜。伊達爾戈讓人敲響教堂大鐘,發表了著名的“多洛雷斯呼聲”,號召人民參加起義,保衛宗教,擺脫“半島人”的束縛,廢除貢稅等。但同時,伊達爾戈宣布擁護被法國人廢黜和監禁的國王費爾南多七世。起義得到人民的廣泛響應,不到兩個星期,起義者已達到幾千人。在伊達爾戈的率領下,起義軍向礦業和工業中心瓜納華托進軍。進軍途中,伊達爾戈得到一面印有瓜達盧佩圣母肖像的旗幟,宣布瓜達盧佩圣母是起義者的保護神。9月28日,在幾千名礦工的幫助下,起義者占領瓜納華托。西班牙官吏、民兵和當地精英撤退到一個大谷倉內固守,等待援軍。但谷倉很快被起義者攻破,守衛者被殺。隨后,起義者對瓜納華托進行了兩天的洗劫,幾百名西班牙人被殺。瓜納華托的屠殺和洗劫暴露了伊達爾戈與起義民眾之間的分歧:前者的目標是在克里奧爾人的控制下實現墨西哥的自治或獨立;后者是為了復仇和實現社會公正,他們反對一切白人,既包括“半島人”,也包括克里奧爾人。在瓜納華托的事件發生后,絕大多數克里奧爾人占到了起義的對立面。

取得初步的勝利后,伊達爾戈簽署法令,宣布廢除奴隸制,廢除印第安人和混血種人每年繳納的人頭稅。三個月后,在瓜納華托的總部,伊達爾戈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提到土地問題。他命令將該城附近被西班牙人租借的印第安人公共土地歸還印第安人,希望“只有在各自村社的印第安人才享有這些土地的使用權”[14]。這些改革措施雖然極為溫和,但賦予了墨西哥革命人民運動的色彩,這是南美洲的獨立革命所不具備的,但同時,這些措施也疏遠了許多渴望自治或獨立但反對社會革命的克里奧爾人。另一方面,這些措施又不夠激進,難以滿足參加起義的農民和工人的基本要求。由于沒有明確的社會和經濟改革計劃,起義者通過對白人殺戮、搶劫發泄自己的憤懣。伊達爾戈顯然無力將這支烏合之眾改造成一支紀律嚴明的隊伍。

1810年10月28日,伊達爾戈率領8萬人的起義軍到達墨西哥城近郊。擊敗了一支保王派軍隊之后,起義軍在城外駐扎了三天,要求總督投降,但被拒絕。伊達爾戈沒有下令進攻這座幾乎毫無防御的首府,而是下令向克雷塔羅撤退。原因在于,伊達爾戈擔心,一旦占領墨西哥城,將可能發生以前那樣的屠殺和搶劫;或者,伊達爾戈認為,沒有當地農民的支持,他無力控制這座巨大的城市。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殖民地晚期,人口的增長、銀礦業的繁榮、西班牙王室的自由貿易政策,為莊園主、村社首領、商人帶來了獲利的機會,而普通的印第安人村社成員卻陷入了生活的困境。村社內部、村社之間、村社與莊園之間零星的暴力沖突不斷增加。但是,這種沖突在墨西哥不同的地區造成的后果是不同的。與巴希奧地區不同,在中央谷地,殖民地的農村社會結構尚有能力消化和吸收這種壓力與沖突。因為如上所述,莊園與村社之間是一種雖不平等但相互依存的共生關系。沒有村社農民提供的廉價的季節性勞動力,莊園無法盈利;同樣,隨著農民人口的增加,沒有來自在莊園勞動的工資所得,村社農民也難以生存。倘若某個莊園主為了快速致富試圖侵占村社的土地,村社農民往往能夠得到其他莊園主在資金或司法上的援助。因為很多莊園主認識到,使村社失去土地不符合莊園的整體利益。莊園僅在某些季節需要村社勞動力,而在其他季節,村社土地可以維持這支勞動隊伍,不必由莊園付出任何代價。殖民政府也在某種程度上對村社的土地加以保護。殖民征服之初,殖民地的官員就擔心征服者的自主權過于膨脹。限制征服者權力的一個有效途徑就是保護與之抗衡的村社。殖民地法庭通常捍衛村社至少維持最基本生存的土地所有權和最低限度的自主權。也就是說,由此形成的農業生產模式和農村社會結構中,村社和莊園相互對立又相互依存,二者之間的平衡由殖民地政府負責協調。村社、莊園、殖民地的官員都不想打破這種平衡關系。因此,1810年,伊達爾戈領導的起義隊伍抵達墨西哥中央地區時,這里的絕大多數農民待在家里,而當地貴族則在墨西哥城的媒體上發布公告,宣布他們的村社忠于殖民政府。18世紀末,雖然中央地區的農民反抗莊園主侵占村社土地和政治自主權利的地方性抗議、騷動,甚至零星的暴力事件不斷增多,但是絕大多數爭端僅僅引起短期的、示威性的暴力事件,并最終在殖民地的法庭上得到解決。直到1810年,暴力性的武裝起義對于中央地區的村社農民沒有吸引力。

從墨西哥城撤軍,使起義軍失去了獲勝的最好機會。11月7日,起義軍在阿庫爾科附近與保王軍遭遇,慘遭失敗。隨后,伊達爾戈和另一起義領袖阿連德兵分兩路;伊達爾戈前往巴里亞多德,再去瓜達拉哈拉;阿連德前往瓜納華托。

與墨西哥城周圍的中部地區不同,伊達爾戈領導的起義在瓜達拉哈拉得到了熱烈的響應。瓜達拉哈拉是哈里斯科地區(在殖民地時期被稱為新加利西亞)最重要的城市。最初,瓜達拉哈拉城的規模較小,周圍地區的農業人口也不密集。由于印第安人較少,同時也沒有發現貴金屬,被吸引到這里定居的西班牙人也不多。18世紀以前,哈里斯科的商品經濟并不發達。西班牙人一般經營畜牧業,因為與種植作物相比,放牧牲畜所需要的勞動力較少。印第安村社農民靠種植作物和制造手工產品為生,如果不通過強制,他們很少到西班牙人的莊園上勞動。

然而,進入18世紀后,瓜達拉哈拉迅速從一個落后的、死氣沉沉的小鎮發展為一個欣欣向榮的城市,1700—1820年,人口從5000人增長到4萬人,殖民地晚期的增長速度更快,僅在1793—1813年,城市人口就增長了一半。到1793年,瓜達拉哈拉成為新西班牙總督轄區居墨西哥城、普埃布拉和瓜納華托之后的第四大城市。殖民地末期和獨立后初期,大量人口持續不斷地從農村移居到城市,導致瓜達拉哈拉城市發展的動力來自其作為新加利西亞的行政中心、墨西哥西部和西北部的商業中心、該地區的金融中心、周圍廣大地區的制成品供應中心的多重地位。到19世紀初,瓜達拉哈拉已成為墨西哥重要的紡織品生產地,在棉織品方面幾乎可與普埃布拉抗衡。導致18世紀人口普遍增長的另一個原因是17世紀中期后印第安人口的恢復增長和混血種人口的增加。[15]

隨著人口的增加,瓜達拉哈拉對于農牧產品的需求急劇上升。例如,大約在1750年前后,牛肉的消費緩慢增加,盡管價格在上升;人們同時消費了大量羊肉。城市貧民和勞動人口的基本口糧玉米的消費幾乎增長了一倍,從18世紀中期的4.5萬發內格(fanega)增長到19世紀初的8萬發內格。從1750年到1810年獨立戰爭期間,小麥和面粉的消費增長了7倍到8倍。[16]

城市對于農產品的需求主要是通過商品性的大莊園的擴張而實現的。在強有力的城市市場需求的刺激下,加上來自不斷擴展的礦業、制造業和商業部門的資金注入,以及豐富的勞動力儲備,莊園生產迅速擴大,由此導致了農村地區一系列深遠的經濟和社會變革。進入18世紀,從莊園的生產來看,最重要的變化是從傳統的、粗放型的畜牧業向勞動密集型的谷物生產的轉變。以往,瓜達拉哈拉地區生產的牛和其他牲畜主要銷往人口更加密集的新西班牙中部和南部,而非在本地消費。但是,1700—1800年,從新加利西亞(瓜達拉哈拉及其周邊地區)每年銷往外地的牛從2萬頭減少到1萬頭,其他牲畜的銷售也呈現出類似的趨勢。同時,銷往外地的牲畜越來越多地產于距離瓜達拉哈拉城市距離更遠的地區。這說明,瓜達拉哈拉城市本身越來越多地消費了原來銷售到外地的牲畜,特別是牛,或者瓜達拉哈拉城市周邊地區的土地越來越多地由畜牧業轉向谷物生產。從土地的價值變化上也可看出這一趨勢。甚至到18世紀中期,作為農業生產要素,瓜達拉哈拉地區的土地相對而言是充足和便宜的。18世紀上半期,瓜達拉哈拉地區的土地價值只有普埃布拉、特拉斯卡拉的十分之一,到18世紀60年代,墨西哥城周圍的土地價值也大大高于瓜達拉哈拉周邊地區。但是,18世紀末,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瓜達拉哈拉周圍的土地價格,特別是那些擁有大量資本投資的土地價格,急劇上升。例如,1763—1793年,瓜達拉哈拉西部的阿美加谷地(Ameca valley)的卡維松-拉維加莊園(El Cabezón-La Vega)的價值在三十年的時間內增長了500%,該莊園的擁有者是來自羅薩里奧的一名前礦主曼努埃爾·卡里科思托·卡涅多(Manuel Calixto Ca?edo)。土地價值的上升源于莊園主投入的資本增加和充足的勞動力供應。殖民地晚期,莊園投入了大量的資金修建倉儲、籬笆、灌溉設施,目的在于增加谷物生產。以位于查帕拉湖(Lake Chapala)附近的維霍提坦莊園(Hacienda de Huejotitán)為例,1759年,牲畜占莊園全部資產總值的61%,到1808年下降到22%。此前莊園以生產牲畜為主,原因一方面是谷物市場需求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受到勞動力的供應的限制。[17]

但是,17世紀中期后,印第安人口下降的趨勢停止了,并恢復增長。隨著城市對莊園產品的需求增加、勞動力更易獲得,投資于生產商品性作物的莊園更加有利可圖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瓜達拉哈拉,村社居民雖然也向莊園提供季節性的勞動力,但占莊園勞動力的比例很小,通常不到10%。這與墨西哥城周圍的中部谷地地區完全不同。也就是說,在瓜達拉哈拉,莊園與村社之間不存在一種相互依賴的關系。18世紀后期,大莊園的主要勞動力來自莊園常駐雇工。莊園常駐雇工(被稱為sirviente)每月工資4比索,加上足夠的玉米配給。一般情況下,莊園雇工每年欠莊園的債務為一到兩個月的工資,這意味著,他們在工資之外還可得到5比索到10比索的商品或現金。這些債務并不能阻礙他們離開莊園,很多雇工在未償清債務的情況下在不同莊園間流動。瓜達拉哈拉周圍的中等莊園內生活的家庭一般擁有約200人,能提供50人到70人的固定勞工。大莊園一般擁有600人到1 000人,提供150人到400人的固定勞工。[18]由于享有較高的工資和安全感,莊園雇工的生活條件遠高于巴希奧,因此,毫不奇怪,1810年后,在這里,莊園雇工中沒有發生大規模的反抗和暴動。[19]

對社會的不滿主要來自印第安人村社。18世紀后期,隨著莊園生產的擴張,村社人口的增加,村社土地越來越不能養活不斷增加的村社人口,村社與大莊園之間、村社內部的土地爭端持續增多。實際上,在18世紀,大莊園為了擴張規模兼并村社土地的情況較少。更多的情況是,莊園和村社之間圍繞著此前雙方都不感興趣的邊緣土地發生爭執。隨著人口的增加,這些土地對于村社居民而言日益重要。為了貼補生活,村社居民在這些土地上砍柴、制磚、燒制陶器、采石、燒制木炭等,甚至種植作物。同時,由于莊園原來用作牧場的土地轉向谷物生產,莊園需要在這些邊緣土地上放牧牲畜。雙方之間的爭端頻繁發生。村社內部的分化也日益嚴重。村社貴族利用職權,侵吞公共土地或者其他村社居民的土地。例如,位于特拉霍穆爾科(Tlajomulco)的圣克魯斯村社(San Cruz)的弗朗西斯科·米蓋爾(Franscio Miguel),在1743年去世之前已經積聚了大量的土地,包括18塊耕地(多數是從本地其他印第安人居民手中購得),擁有幾百頭牲畜、大量的農具和兩座小房子。[20]在人口增加和土地緊張的壓力下,印第安人村社經濟在很大程度上從過去面向城市市場生產谷物,特別是玉米,轉向出賣勞動力或者生產勞動密集型的手工產品和農產品。1750年之前,印第安村社生產的玉米在滿足自身消費后,還將剩余部分銷往瓜達拉哈拉的市場,但到18世紀后半期,玉米產量滿足基本的需要已成嚴重問題。1785—1786年,一場嚴重的干旱襲擊墨西哥,玉米大量減產,災荒致使大量村社居民喪生。在薩尤拉(Sayula)周圍的一些村莊,當地牧師估計,大約三分之一的印第安人因饑餓致死。這樣,18世紀末,饑餓的村社居民與大莊園之間圍繞著土地資源的沖突不斷升級。在他們看來,這場饑荒與其說是一場自然災害,不如說是一場社會危機。他們的怨恨矛頭,直接指向了當地的大莊園主。1809—1810年發生在巴希奧的饑饉雖然沒有波及至此,但伊達爾戈起義的消息傳來,當地隨即爆發了農民暴動,參加者主要是村社居民。

1810年12月至1811年1月,伊達爾戈在瓜達拉哈拉整編軍隊,人數又擴大到8萬人。1月17日,他率軍在瓜達拉哈拉城外的卡爾德隆橋(Puente de Calderón)與卡列哈率領的保王軍主力戰斗。但是,起義軍遭到失敗。3月,在向北部逃亡過程中,伊達爾戈和他的主要軍官們在科阿韋拉被捕,于7月30日被處死。

由以上的分析看出,1810年爆發的墨西哥獨立運動期間農民起義的直接導火線雖然是西班牙國內政局的變化,但有著深刻的社會根源。18世紀后半期農村地區商品經濟的發展,大莊園的擴張,生產模式的轉變,嚴重危及了莊園雇工和租佃農、村社農民的生存,正是在這種社會背景下,由伊達爾戈等被邊緣化的土生白人上層領導的起義才得到了如此眾多的農民參加和支持。越是在商品經濟發達的地區,農民的處境越是困難,起義得到的支持越強,參加起義的農民越多。由于土生白人領導者與下層農民之間的目標不一致,許多地區(如墨西哥中部谷地、圣路易斯波托西等地)的農民仍站在政府軍一邊,1811年,伊達爾戈領導的農民起義失敗。

此后,何塞·馬里亞·莫雷洛斯繼續領導墨西哥的農民運動。莫雷洛斯出生在米卻肯一個貧苦的梅斯蒂索人家庭,年輕時當過騾夫。后來通過學習成為一名神甫,被派到米卻肯貧苦的印第安人教區。1810年10月,他在瓦利阿多里德(Valladolid,現在改為莫雷利亞[Morelia]以紀念莫雷洛斯)加入伊達爾戈領導的起義。受伊達爾戈的派遣,他在自己熟悉的太平洋沿岸熱帶地區發動起義。很快,他得到了一些莊園主的支持,并招募了一支主要由穆拉托人組成的、靈活機動的武裝。參與莫雷洛斯起義的人員成分較為復雜,一些莊園主率領他們的雇工加入起義軍,也有一些村莊的農民參與。這與太平洋沿岸低地的社會經濟結構有關。與高地地區相比,在整個殖民地時期,這里的印第安人口相對稀少。16世紀晚期,西班牙人開始在這個炎熱、潮濕的地區占據土地,建立莊園,種植商品性作物,如甘蔗、可可、棉花、靛青和大米等。但是,由于地廣人稀,未被西班牙人的莊園占據的土地仍足以滿足當地農民的需要。前往莊園做工對當地農民也沒有什么吸引力,莊園只好依賴于自非洲進口的黑人奴隸作為勞動力。

但是,18世紀晚期,因大量外部人口的移居,太平洋沿岸低地地區的人口迅速增加。雖然此地人口相對稀少,但是這些外來者發現,只有具備一定經濟實力的人才有可能購買土地,建立莊園;同時,也只有當地人才能作為村莊成員擁有土地。因此,絕大多數外來者別無選擇,只得成為依附于莊園的勞動力。少部分人成為莊園的常駐雇工,更多的人成為佃農(tenant),還有人成為擅自占地者(被稱為arrimados),他們獲準住在莊園土地上,向莊園提供季節性的勞動力。

18世紀,因受高地地區市場的競爭,沿海低地地區的蔗糖產量下降。最初,棉花和靛青的生產部門彌補了蔗糖產量下降的損失,因為這是墨西哥不斷增長的紡織工業的原料。但是1785年后,隨著進口紡織品取代當地產品,巴希奧等地紡織工業的危機致使棉花和靛青的生產的利潤受損。莊園經濟的危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莊園雇工雇傭機會的減少。與此同時,村莊貴族利用職權,將土地租給不滿足于成為莊園雇工的外來者,擴大商品生產,增加村莊的收入。但是,村莊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卻受到威脅。總之,18世紀晚期太平洋沿岸低地地區人口增加,經濟也陷入不穩定狀態。有產者因市場變化利潤下降,莊園雇工就業機會減少,村莊農民的土地受到威脅。他們成為莫雷洛斯領導的農民運動的群眾基礎。

為了贏得當地各階層的支持,莫雷洛斯宣布了他的起義綱領。1810年,他宣布廢除奴隸制,廢除印第安人村莊的貢賦。1811,他宣布公社土地只能分配給當地居民,不能租給外來者。雖然莫雷洛斯至少兩次宣布,土地和土地上的收入屬于實際耕作者,但是,關于他是否曾提出沒收和分配大莊園的土地,史學界曾存在爭論。1821年,一位西班牙律師在一份題為《新西班牙革命的真正起源》(Verdadero origen de la revolución de Nueva Espa?a)的小冊子中首次發表了一份未簽署的、沒有日期的文件,其中提到,“所有大莊園范圍超過2里格的土地將被認定為無用的,因為來自農業的最大利潤源于將土地分為小塊,使很多人從中獲利的體制。而且,所有屬于莊園的堤壩、房屋、商店應予摧毀。種植煙草和甘蔗的莊園和所有礦山也應予摧毀”。但是,研究發現,莫雷洛斯并非這份文件的作者。[21]和伊達爾戈一樣,莫雷洛斯也沒有關注到莊園雇工的問題。因為他手下的將軍其中有一些為莊園主,為了贏得這些人的忠誠,莫雷洛斯只能拒絕考慮改善莊園雇工待遇的改革。此外,為了緩和社會革命,爭取克里奧爾人的支持,莫雷洛斯宣布天主教的絕對地位和征收什一稅的權利,還宣布尊重私有財產。[22]

1811年,莫雷洛斯雖然未能占領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城市阿卡普爾科,但是在熱帶地區建立了基地。然后,他率軍向墨西哥中央高地和墨西哥城進發,他明白,只有占領為新西班牙首府墨西哥城,才能取得政治上的決定性勝利。他通過托盧卡(Toluca)谷地首先占領了特南戈(Tenango),但是他發現,當地村民對他的支持很小。很快,莫雷洛斯的武裝在保王派的進攻下后撤。隨后,莫雷洛斯率軍前往墨西哥城以南的甘蔗產區,即現在以他命名的莫雷洛斯州。1812年,保王軍將莫雷洛斯的部隊包圍在夸烏特拉的阿米爾帕斯鎮,長達72天之久。在今莫雷洛斯州,殖民地時期主要生產從事蔗糖生產。種植甘蔗和生產蔗糖需要較多的勞動力,到18世紀末,莊園的常駐勞工能夠滿足一半以上的勞動力需求。與此同時,特別是在甘蔗收獲季節,莊園從附近村莊、甚至周圍山區招募季節性的勞動力。由此,莊園和村莊形成一種相互依存的關系。為了從周圍村莊獲取季節性勞動力,莊園有意識的避免甘蔗收獲與周圍村莊的玉米生產發生時間上的沖突。但是,這種依存關系在18世紀后半期受到了一定的沖擊。隨著蔗糖市場需求的擴大,莊園試圖侵吞周圍村莊的土地,擴大生產,由此引起了雙方之間的沖突。但是這種沖突因雙方在勞動力關系上的依存而不是特別激烈,此外,與其他地區不同,18世紀晚期發生的多次饑荒沒有沖擊到莫雷洛斯州,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緩和了社會矛盾。莫雷洛斯占領夸烏特拉后,一些當地牧師、莊園管家、莊園雇工和村社居民加入了他的隊伍。但是,當地貴族仍支持保王軍,并動員自己的雇工與莫雷洛斯的起義軍對峙。莊園雇工和村莊居民對起義軍雖有所同情,但并未加入。因為未能在當地得到廣泛的響應和支持,莫雷洛斯只得獨立面對保王軍的封鎖。最后,5月1日,莫雷洛斯率軍突出重圍,雖損失慘重,但未被消滅。隨后,莫雷洛斯往南撤退,進入瓦哈卡,但是在這里也沒有得到大多數農民的支持。1813年,莫雷洛斯在奇爾潘辛戈(Chilpancingo)組織召開了國民會議。1814年,在阿帕欽甘(Apatzingán)頒布了一部《憲法》。但是,對于克里奧爾人而言,他所倡導的社會改革過于激進,同時他又不愿提出更為激進的社會改革以爭取底層農民的支持,起義軍最終只能以游擊戰爭的形式不斷遷移。1815年,莫雷洛斯最終被俘并就義。到1820年,墨西哥的農民游擊運動基本上被平息,1821年,在奧古斯丁·伊圖爾維德的領導下,墨西哥以一種保守的方式實現了獨立。

[1] John Tutino, De la insurrección a la revolución en México, Las bases sociales de la violencia agraria, 1750–1940, p.55.

[2] David A.Brading, Haciendas and Ranchos in the Mexican Bajío, León, 1700–1860,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8, p.171.

[3] John Tutino, De la insurrección a la revolución en México, Las bases sociales de la violencia agraria, 1750–1940, pp.59–60.

[4] 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二卷,第408頁。

[5] David.A.Brading, Haciendas and Ranchos in the Mexican Bajío, León, 1700–1860, pp.112–113.

[6] Ibid., p.171.

[7] John Tutino, De la insurrección a la revolución en México, Las bases sociales de la violencia agraria, 1750–1940, p.66.

[8] 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二卷,第29、32頁。

[9] David A.Brading, “La Estructura de la Producción Agrícola en el Bajío de 1700 a 1850,”Historia Mexicana, Vol.23, No.2, 1973, p.201.

[10] John Tutino, De la insurrección a la revolución en México, Las bases sociales de la violencia agraria, 1750–1940, p.70.

[11] D.A.Brading, Haciendas and Ranchos in the Mexican Bajío, León, 1700–1860, pp.189–190.

[12] Eric Van Young, The Other Rebellion: Popular Violence, Ideology, and the Mexican Struggle for Independence, 1810–1821, pp.87–88.

[13] Brian R.Hamnett,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Dimension of the Revolution of Independence in Mexico, 1800–1824,”Ibero-amerikanisches Archiv, Neue Folge, Vol.6, No.1, 1980, pp.5–6.

[14] Eric Van Young, Hacienda and Market in Eighteenth-Century Mexico,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1, p.292.

[15] Eric Van Young, “Moving Toward Revolt: Agrarian Origins of the Hidalgo Rebellion in the Guadalajara Region,”pp.186–187.

[16] Ibid., p.187.

[17] Eric Van Young, “Moving Toward Revolt: Agrarian Origins of the Hidalgo Rebellion in the Guadalajara Region,”pp.190–191.

[18] Eric Van Young, Hacienda and Market in Eighteenth-Century Mexico, pp.245–269.

[19] John Tutino, De la insurrección a la revolución en México, Las bases sociales de la violencia agraria, 1750–1940, p.150.

[20] Eric Van Young, “Moving Toward Revolt: Agrarian Origins of the Hidalgo Rebellion in the Guadalajara Region,”p.197.

[21] W.H.Timmons, “José María Morelos–Agrarian Reformer?”Hispanic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Vol.45, No.2, 1965, pp.183–195.

[22] 萊斯利·貝瑟爾主編:《劍橋拉丁美洲史》,第三卷,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組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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