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認知語言學的哲學觀與翻譯研究
認知語言學是認知科學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語言學中的一種新范式。其哲學基礎和工作假設都與傳統語言學和主流語言學有顯著的差別。這些差別給語言學帶來了一場新的認知革命。作為一種新的語言學范式,如果其目的不能解決實際問題,其價值就會大打折扣。因此,探討認知語言學的應用問題,是很有必要的,也是自身發展使然。
哲學是智慧的學問,科學之科學。可以說任何一門學問都有其哲學基礎,也離不開哲學的思考。就翻譯學而言,不論是翻譯的文化觀也好,還是翻譯的語言觀也好,離開了哲學,就難以想象。因為哲學是文化的核心,是在文化整體中起主導作用的,而語言及語言學研究就更離不開哲學了。誠然,我們不可能像對待科學成果那樣將哲學家的成果拿來就用,因為哲學的生命不在于結果而在于思考。那么,認知語言學的哲學觀對翻譯學有什么啟示呢?
認知語言學的哲學觀是體驗主義哲學,也稱新經驗主義。它是認知語言學思想和方法的基礎。其主要觀點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4.1 思維或認知是具身的
思維或認知是具身的(embodied),也就是說,我們概念系統的結構來自于身體經驗,并依據身體經驗而有意義;此外,概念系統的核心是直接建立在人類的感知、身體運動和經驗的基礎之上的。人類的經驗結構是否相同?人類的概念結構是否一致?反映概念結構的語言結構是否相同?這些都是值得思考和研究的問題。語言總是在言語社團中產生和發展起來的,一個民族創造了自己的語言和文化,其語言和文化必然打上自己經驗結構的烙印。如果經驗結構不同,必然會影響概念結構,從而使語言結構有異。例如,太平洋島嶼上的一些土著居民分辨不同潮汐的視覺能力是相當驚人的,但奇怪的是,他們無法分辨藍色與綠色,這就可能與他們的生活經驗有關。
具身認知(embodied cognition)對翻譯研究有什么啟示呢?我們認為,在翻譯中不但要考慮語言結構,也要考慮概念結構或經驗結構,即在翻譯過程中要考慮源語的概念結構或經驗結構。如果只考慮語言結構,有時會望文生義,造成誤譯。但若考慮概念結構或經驗結構,這就會涉及直譯和意譯的問題、等值或等效問題、異化和歸化問題,等等。所以,在翻譯中我們更應該關心概念結構或經驗結構的再現,尋求概念結構的對等,這樣才不會出現誤譯。成語和諺語的翻譯最能說明這樣問題。例如:
(1)as white as snow,as strong as a horse
(2)go to Reno
(3)Faint heart never won fair lady.(None but the brave deserve the fair.Fortune favors the bold.)
例(1)中的as white as snow,因為人們對雪的顏色的感知是相同的,所以翻譯成“像雪一樣白”是完全正確的。如果把as strong as a horse翻譯成“壯如馬”或者“像馬一樣壯”,這在語言上沒有問題,但是這樣的譯文不符合漢文化習慣,因為我們覺得牛耕田力氣大,外國人覺得馬拉車力氣大。go to Reno怎么翻譯呢?如果翻譯成“去利諾”,估計沒有多少漢語讀者能懂其真正涵義。Reno是美國內華達州西部一城市,有“離婚城市”之稱,只要在該市住三個月,就可依法實現離婚之目的。例(3)是一句諺語,應該說中英文都有同樣的認知體驗,所以完全可以譯為:“懦夫難得美人心”或“只有英雄配美人”。
1.4.2 思維是富有想象力的
思維具有想象力,因為有些不是直接來源于經驗的概念往往是運用隱喻、轉喻和心理意象的結果,所有這些概念都超越了對客觀現實的直接反映或表征。正是這種想象力才產生了“抽象”思維,并使心智超越了我們所看到的和感知到的一切。這種想象力也是不能脫離身體的,因為隱喻、轉喻和意象都是以經驗(通常是體驗)為基礎的。在翻譯中,我們如何處理那些不是客觀現實直接反映的產物?翻譯必須研究原文作者的隱喻思維和轉喻思維等問題。例如:
(4)A: Where isthe fresh salad sitting?
B: He's sitting by the door.
(5)A: Can I look at your Shakespeare?
B: Sure,it's on the shelf over there.
這里的salad不是指“沙拉”本身,而是指點了“沙拉”的顧客;Shakespeare不是指莎士比亞本人,而是指莎士比亞的某一作品。這兩個例子是轉喻,是轉喻思維,因此在翻譯時如何處理這樣的原文,這是很講究的。如果要保持原文的轉喻,就得直譯,如果要意譯,原文的轉喻思維就不復存在了。
1.4.3 思維具有完形特征
思維具有完形特征,因此不是原子結構式的;概念有一個總的結構,而不是僅僅根據一般規則只搭概念“積木”。人類認知是一種心理活動,反映的是事物的整體屬性,受我們的身體經驗、愛好、態度、信念、興趣、價值觀、知識結構等的影響。因此,翻譯應該遵循人類的認知規律,首先從整體上把握原文結構和意義,原文中不重要的東西是可以適當刪減的。所以,翻譯可以稱為是一種再創造。例如:
(6)原文:春思
賈至(唐)
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
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
譯文:The Pains of Love
Jia Zhi
The yellow willow waves above;
the grass is green below.
The peach and pear blossoms
in massed fragrance grow.
The east wind does not bear away
the sorrow at my heart.
Spring's growing days but lengthen out
my still increasing woe.(Fletcher譯)
(呂叔湘,1980:55)
賈至的《春思》載于《全唐詩》卷二百三十五。這首詩大概是他在因事貶為岳州司馬期間所寫。詩中所表達的愁恨可不是一般的閑愁閑恨,而是由他當時的心境產生出的流人之愁、逐客之恨。譯者在翻譯的時候,可以說從整體上把握了詩歌的真正涵義,把“春思”譯為The Pains of Love,非常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