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航行自由的國際法理論與實踐研究
- 袁發強 張磊 王秋雯 鄭雷 高俊濤
- 2151字
- 2020-10-23 10:59:45
第二節
國際裁判中的界定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生效之前,航行自由作為海洋自由的一部分,缺乏相應的制度框架,只在部分公約中存在原則性規定(如1958年《公海公約》),航行自由的具體問題屬于國際習慣的范疇。此時,國際裁判往往發揮著確認有關國際習慣存在、確立其效力邊界的作用,在“航行”概念具體化、細致化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縱觀涉及航行自由的國際司法實踐,雖然已經存在不少具體的國際司法裁判,但并未有某個判決或裁決對“航行”的概念作出具體的闡述。不過,這些裁判仍體現了“航行”這一概念一步步從籠統到細致的變化過程。
一、科孚海峽案
如前所述,領海制度確立后,雖然領海的航行制度開始受到沿海國管轄權的限制,但對于沿海國管轄權如何限制,領海內航行的船舶享有什么樣的航行自由,并不明確。作為國際法院成立后的第一案,科孚海峽案被普遍認為確認了領海內外國軍艦享有無害通過的權利,包括軍艦通過用于國際航行的海峽時亦享有此等權利。[1]科孚海峽位于阿爾巴尼亞與希臘的邊界,其最窄部分位于兩國領海中。英國曾在該海峽掃雷并證明其安全。該案中,主張無害通過的英國軍艦在經過該海峽時遭到阿爾巴尼亞軍隊炮擊,因阿爾巴尼亞認為外國船舶經過該國領海須獲得其許可。為試探阿爾巴尼亞態度,英國派出兩艘巡洋艦和兩艘驅逐艦組成的艦隊駛入科孚海峽,兩艘驅逐艦觸雷,造成40死42傷。就此,英國政府要求阿爾巴尼亞承擔其船只與人員傷亡的責任。
兩國將爭端訴至國際法院,阿爾巴尼亞政府認為,英國軍艦未經允許即進入該國領海的行為侵犯了其主權。對此意見,國際法院并未予以采納,并認定英國軍艦進入科孚海峽的行為符合有關航行自由的國際習慣,阿爾巴尼亞應當對英國的船只與人員傷亡承擔相應的國際責任。國際法院認為,在和平時期,根據普遍認可并符合國際習慣的原則,一國軍艦有權未經沿海國事先允許通過位于兩段公海之間的、用于國際航行的海峽,只要該通過行為是無害的。沿海國在和平時期無權限制此種無害通過,除非國際條約有相關規定。[2]盡管英國承認其航行出于試探阿爾巴尼亞態度的政治目的,其合乎國際法的航行行為仍不應被限制。即使阿爾巴尼亞政府否認英國軍艦享有無害通過的權利,英國軍艦仍有權合法行使其航行權。[3]由此,軍艦的無害通過權在國際法上得以確認,進一步明晰了軍事航行的內涵。當然,這種確認存在一定的爭議。軍艦并非一般意義上的船舶,即使在和平時期,軍艦駛入一國領海的行為也并不一定符合“無害”的標準,其攜帶的武器可能構成對沿海國的武力威脅。
二、尼加拉瓜訴美國案
1983年至1984年,美國以維護地區和平為借口在尼加拉瓜開展軍事及準軍事活動,支持尼加拉瓜反政府游擊隊進行顛覆政權的活動,并派出中央情報局人員參與在尼加拉瓜瀕臨大西洋的港口附近水域布雷,布雷范圍包括尼加拉瓜的內水和領海,對尼加拉瓜實行軍事封鎖。此舉導致數艘尼加拉瓜船舶觸雷,造成巨大的損失,嚴重影響了尼加拉瓜的貿易和安全。據此,尼加拉瓜向國際法院提出指控,控告美國政府指使美國軍人和反政府游擊隊在尼加拉瓜港口布雷、破壞尼加拉瓜的石油設施和海軍基地、侵犯尼加拉瓜的領空主權以及在尼加拉瓜組織和資助反政府集團等軍事和準軍事行動,請求國際法院判定美國的行動構成非法使用武力和以武力相威脅、干涉尼加拉瓜內政和侵犯尼加拉瓜主權的行為,請求法院責令美國停止上述行為并賠償損失。盡管美國反對國際法院對此案的管轄,但國際法院并未理會。在國際法院初步判決支持尼加拉瓜的請求后,美國退出此案的訴訟程序。國際法院決定依據《國際法院規約》繼續對該案進行缺席審判,并最終判決尼加拉瓜勝訴。該案實體部分主要涉及“不使用武力”等原則,同時,國際法院還認為美國的行為侵犯了航行自由。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在解釋無害通過中的“通過”時,認為其包含駛往或駛出內水或停靠各種泊船處或港口設施。[4]在尼加拉瓜訴美國案中,國際法院除了提及美國在尼加拉瓜港口布雷、出動飛機襲擊港口的行為違反了國際法上的“不使用武力”“不干涉內政”原則之外,還認定美國的布雷行為侵犯了有關港口的航行自由。[5]國際法院指出,任何國家基于航行自由可以自由地駛入港口,如果因為某些國家在水域中設置水雷的行為危害了航道安全,沿海國的航行自由和商業自由也將受到侵害。美國的行為不僅侵害了尼加拉瓜的領海主權,也侵害了外國船舶的航行自由。[6]誠然,該案的重點可能不僅僅在于對航行自由的侵犯,但不可否認的是,該案明確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有關“通過”規定的適用,領海內的航行不僅包括穿過領海但不進入內水或停靠內水以外的泊船處、港口設施的航行,也包括駛入或駛出內水泊船處和港口的航行。
誠然,在國際實踐中,直接就航行自由爭端訴諸國際裁判的情況并不多見,但航行自由作為一項被普遍認可的國際習慣,仍然在許多國際裁判,尤其是同國際海洋法相關的裁判中被談及。雖說并未有國際裁判直接就航行的概念進行解讀,但這些裁判都涉及航行自由整個框架的某些問題,也都或多或少對“航行”的內涵產生了影響。
[1]See Stuart Kaye,Freedom of Navigation,Surveillance and Security:Legal Issues Surrounding the Collection of Intelligence from Beyond the Littoral, Aust. YBIL,Vol.24,2005,p.93.
[2] See The Corfu Channel Case(United Kingdom v. Albania),I.C.J. Reports 1949,p.28.
[3] Ibid.,p.30.
[4] 參見該公約第18條第1款(b)項。
[5] See Military and Paramilitary Activities in and Against Nicaragua (Nicaragua v.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Jurisdiction and Admissibility,Judgment,I.C.J. Reports 1984,p.36.
[6] See Military and Paramilitary Activities in and Against Nicaragua (Nicaragua v.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Merits,Judgment,I.C.J. Reports 1986,p.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