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dāng)與夏娃

永恒的一對

（一）

我們駛過的是貧瘠的土地。陽光明媚。一整天窗外閃過的是小溪旁的小樹林，草地上的白鵝群，靜靜的河灣，還留著最后一些歪斜的白樺樹的采伐地。在那塊平原上又行了一整天。厚實的黑油油的莊稼地綿亙延伸。在遼闊的伏爾加流域和著名的阿克薩科夫筆下的烏法地區(qū)又駛了一天。這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烏拉爾最初的一些山崗，最后就是烏拉爾，整個烏拉爾，它猶如老人的白眉毛橫臥在那里。

貧土上長的是瘦草，富土上長的是肥草，堆起來的草垛有十三個小草垛大。可以隨意地想象：在廣闊的天地有自己的詩意。想到了葉爾馬克·季莫費耶維奇。

前面還要行駛許多這樣的日子，始終是那個地域，我到不了它的盡頭。

烏拉爾地區(qū)莊稼快要割完了。前面一把大鐮刀勇往直前，自由自在地閃動著，后面一個溫順的婦女俯向割下的莊稼。他在割，她在捆，這是永恒的一對，順從地履行著上帝的訓(xùn)誡：靠自己的汗水來得到面包。

他們很美，這是人間的一對，在這塊田野上，四周是陰森單調(diào)，卻富有活力的古老的烏拉爾山崗。

突然圣經(jīng)的畫面結(jié)束了。電影膠片到頭了。

在我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塊紅色幕布，上面寫著：人的暖棚車。高高的小窗戶里探出一個滿臉胡須，頭發(fā)蓬亂的腦袋和另一個扎著印花布頭巾的腦袋。他們像馬匹似的從陰暗的棚車向明亮的外面望著。電影膠片放完了。落幕了。而朝難看的洞眼張望的就是那永恒的一對：亞當(dāng)和夏娃。

有人問：

“回頭去嗎？”

“不，去那里。秋天前全都去那里。從秋天到謝肉節(jié)是朝后走，從謝肉節(jié)起又朝前走。朝后走，抖抖破衣爛衫，打打虱子，朝前走……”

我朝開了一點門的暖棚車?yán)锿ィ匆娤耐拊诟┫蛩ドw的亞當(dāng)頭上找什么……

幕布又揭開了：亞當(dāng)與夏娃，漂亮的一對，割著莊稼。幕布落下了：鐵軌旁躺著帶了許多骯臟袋子的人體在等待“暖棚車”，乘車過路的旅客厭惡地望著他們，一個西伯利亞人不友好地談?wù)撍麄儯藙?wù)員則一邊咒罵著，一邊用新靴子去踐踏他們的破衣爛衫。

幕布一會兒揭開，一會兒落下，在幕布將要落下的時候，我想：“為什么這些人在割莊稼的時候那么美，為什么在這里，暖棚車?yán)铮谶@似乎是美好的向新地方、向神賜的地方行進的環(huán)境中，又是那么令人厭惡？”

我給自己的解釋是：那一對亞當(dāng)和夏娃生活在和諧的大自然中，他們不是從自己開始生活，他們重復(fù)著大自然的永恒的循環(huán)，由于永恒的重復(fù)，永恒地想到自己的使命而變得美好。而這個暖棚車?yán)铮亲钭畛嗦愕娜说娜粘Ｉ畹拇蛩恪＿@些亞當(dāng)和夏娃，上帝剛剛把他們趕出天堂。

[1] 葉爾馬克·季莫費耶維奇（？——1585），哥薩克首領(lǐng)，約在1581年遠征西伯利亞，俄國對西伯利亞的開發(fā)即由此開始。——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