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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古代宗教

亞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學》中提出:“城邦源始于家庭,而家庭的組成本于主奴、夫婦、父子三倫。”[7]亞里士多德把主奴關系列為三倫之首,頗能體現古希臘奴隸制社會的構成特點,希臘各邦的奴隸人口約占總人口的五分之二,龐大的奴隸勞動使得具有自由天性的希臘貴族知識人的優美想象和高度抽象成為可能。同時,即使在城邦生活的亞里士多德也同樣強調君權、父權和夫權,他認為家務管理技術有三項要素,即作為家主的技術(對奴隸)、運用父權的技術、運用夫權的技術,“父權對于子女就類似王權對于臣民的性質,父親和他的子女之間不僅由于慈孝而有尊卑,也因年齡的長幼而分高下,于是他在家庭中不期而成為嚴君了”。在城邦的君民關系中,“君主他應該和他的臣民同樣出生于一個族類,而又自然地高出犬眾之上,這種情況同父子關系中長幼慈孝的體制完全相符”。[8]也就是說,君民關系與父子關系是同構的,在這些地方,古代東西方的社會思想相近,因為古代希臘羅馬的社會組織和信仰與春秋時代的中國社會相類似。[9]

古朗士指出,在古希臘羅馬,家長的權在家中是無上的,“老嘉同說:‘丈夫是妻子的法官,他的權無限制,他可隨意。她若有錯誤,他懲戒她;她欲飲酒,他責罰她;她若私通外人,他殺戮她。’父對子權與之相同。”[10]“羅馬與雅典法皆準其親賣其子”,“羅馬女人不能出法庭,縱令作證人亦不見許”,“摩奴法說:‘女人童年時從父,少年時從夫,夫死從子。無子則從其夫之最近親屬,婦人不能自己作主’,希臘與羅馬有同樣的說法。”[11]此外,關于婦人娶后無子則出之的規定,印度古代條律及雅典、斯巴達法中亦曾有之。[12]這種對婦女的態度也與中國古代相近。

但在宗教觀念以及宗教觀念在文化中的地位方面,春秋時代與世界其他同時代的文化已有不同。讓我們放眼與西周春秋同時代的世界其他文明的腳步,特別是宗教觀念的發展水平。

古代埃及宗教的突出特點之一是,信奉的神祇數目眾多,這些神祇多具有動物、實物的形象,即使是埃及最尊貴的太陽神瑞和冥王奧西里斯,也都具有動物的形象,后來才逐漸發展為半人半獸形和人形。[13]古代埃及宗教中人和神互相依賴,互相需要,神需要人為其修建廟宮住所,供奉衣飾食物。其結果是信神者把幻想中的神靈物質化為可感的偶像,為之提供生活起居和供人瞻拜的場所,這導致了神廟的大量興建。

埃及宗教鼓動人們各自信仰各自的神,認為如果所有人都信奉同一個神,神就會疲于奔命。古代埃及人的神靈觀念甚至認為,神會衰老,還會因此讓位給他的兒子。[14]由于埃及宗教對巫術和宗教儀式極為重視,相比之下,對神靈的信仰顯得并不重要,故宗教學者多把埃及宗教歸類為典型的“儀式宗教”。[15]在古代中國很少有神廟的修建,巫術在古代國家宗教中已漸衰落,但對多神的信仰和祭祀相當普遍,與祭祀相關的各種儀式相當發達。[16]然而,西周以降,中國文化在整體上已不是祭祀文化,而是禮樂文化,周代的禮樂文化早已超出宗教禮儀的范圍。祭祀文化雖然是禮樂文化的一部分,但祖先祭祀更為盛行,而且其社會功能的意義日益超過宗教意義。

巴比倫宗教情形與埃及亦類似,古代美索不達米亞自然異己力量在人們的思想中被人格化為神,但經常表現為非人類的形象。后來在蘇美爾—巴比倫的宗教神話中,諸神形象有了明顯變化,具有了人的形象。每一個神都有自己的神廟,神就生活在廟宇中。[17]這種半人半獸的神的形象在《山海經》中比比皆是,說明古代中國宗教與近東的發展在民間信仰的層面上一致性較多。

古代印度在早期吠陀時代流行自然崇拜,《梨俱吠陀》是祭祀儀式上對諸神所唱的贊歌和祭祀禱文,其中所說的眾多神靈都是日月星辰、風雨雷電、山川草木,而所有神靈可分為天空地三界。天神特尤斯的詞根與宙斯同,此神為天父,在神話中有牡牛形。伐樓拉是天神中最有勢力者,其詞根象征天空,包含萬有,應當是天空的神格化。[18]這與中國古代天神崇拜的情形亦相差不遠。不過,在早期吠陀中,諸神與人的關系密切而親近,與猶太教中神主人奴的關系全然不同。故當時印度人禮拜贊頌諸神,但沒有神的偶像,也未給神造神廟。到婆羅門教時代,形成三大綱領:吠陀天啟、祭祀萬能、婆羅門至上。此下到公元前6世紀,進入奧義書時代,思想文化為之一變。在中國,天在周代雖然是至上神,但已經倫理化,并且和“民”建立緊密的關聯,為人文思想的發展準備了空間。

再看同時代的猶太人,在先知時代后,以色列人產生了一神教信仰,成為世界文明史的一大亮點。另一方面,《舊約》五經最明顯的特色是作為以色列人的民族宗教,上帝只是“亞伯拉罕、以撒、雅各的上帝”,只是“以色列人的上帝”,故猶太教天生具有強烈的民族性。《舊約》中總是強調耶和華是亞伯拉罕及其子孫的上帝,甚至亞伯拉罕仆人并不直接把耶和華認作是自己的上帝,而只是說“耶和華我主人亞伯拉罕的上帝”。耶和華也把自己說成是亞伯拉罕及其子孫的上帝,耶和華對亞伯拉罕之孫雅各說:“我是耶和華,你祖亞伯拉罕的上帝,亦是以撒的上帝。”[19]上帝雖然為以色列人規定了許多戒律,但上帝福佑或懲戒所著眼的并不是人的善惡,而是人是否恒有對上帝的唯一信仰。《舊約》中的上帝指定自己為以色列民族的上帝,以色列人信仰他們祖先亞伯拉罕所信的這個上帝,以交換上帝對以色列民族生育、繁盛、強大的福佑。因此,《舊約》對其他民族和其他民族的神極為排斥。肯尼迪在指出猶太信仰的積極意義的同時,也指出:“猶太人的十誡并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意義的,而僅僅是對上帝的選民才有意義,這一事實顯示了十誡的貴族本質。”又說“上帝把亞伯拉罕的部族視為他自己的孩子,并且將所有其他的民族都置于被奴役的地位”。“因此希伯來人的使命就是毫無憐憫之心地剪除所有其他的民族,占領他們的土地與財產,而對他們施放高利貸。”[20]這種講法固然有其偏頗之處,但也揭示出希伯來信仰特點的限制。中國古代的宗教則融合了各個地方和部族的神靈,祭祀和享祀雖然以族屬為條件,但很少有對其他民族的神的排斥。

根據古朗士的研究,與東周時代相對應的古代希臘羅馬,其前哲學的時代,一以宗教為本,“上古宗教先建家族,然后建城邦,他先制定私法及演司政府,然后制定民法及邦政府。國家與宗教密切有關,國家出自宗教,與之合而為一。如此,最初的邦,政治制度皆是宗教制度,佳節即祭祀典禮,法律即神性祝語,王及官員即教士,亦因此不識個人自由,個人在精神上已不能脫離邦的無上大權。更因此國家只限于一城,永不能超越城邦神最初所畫的城垣。”[21]而在中國,以對天神祭祀權的獨占和國家祭祀體系的建制為特色的古代國家宗教雖然顯示出國家政權的合法性與神界的關系,但似不能說國家出自宗教。在宗教上,希臘羅馬的宗教完全是家族的,每個神只為一家所崇祀,是為“家族宗教”。[22]祭祀甚為重要,后人永久奉祀,則死者是幸福而神圣的,若祭祀中絕,則死者將墮成厲鬼。所以子孫的祭祀是最重要的,死后無人奉祀,是對此人及其祖先的一種懲罰。而魂的居處,并不在世界之外,仍在人間,常常居于地下,死者仍有各種需要,生者應予以滿足。[23]此類觀念與中國古代的情形亦無不同,只是中國古代的家族祭祀以祖先為對象,只在這個意義上是具有家族宗教的性質,但在中國古代的信仰中,其他神靈特別是自然神是不會有家族的特異性的。在思想上,埃及的祭祀宗教的影響,希臘諸神的神話,埃留西斯教將自然力擬人化的思想,奧菲斯教崇拜神靈和靈魂凈化的思想,都表現了希臘前哲學時期的宗教文化。古希臘真正的宗教狀況與希臘神話有很大的距離。[24]

最重要的是,正如《禮記》概括周文化的特點是“事鬼敬神而遠之”,與春秋時代同時期的其他文化相比,中國思想文化在春秋時代的特色卻是神本觀念的明顯衰落和人本思潮的廣泛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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