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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古典美學的精粹
——人文主義的信念

溫克爾曼回味古典藝術的余韻,追逐古代文化的燦爛遺影,但他在美學上表達了一種新人文主義的信念。這種新人文主義的主要含義是:古希臘代表了人類自由和宇宙和諧的理想境界;全部人類能力的自由和諧發展寓于一切個體之中;城邦或者共同體的發展也遵循自由和諧的法則。顯然,這一新人文主義的信念隱含著一種“希臘崇拜”的心態,這一心態延伸到了德國浪漫主義運動中。

回歸希臘和回歸自然,成為德國早期浪漫主義者的執著向往,而整個歐洲的浪漫主義運動也明顯有一個模仿希臘的階段。席勒的《希臘諸神》,荷爾德林的《許佩里翁》,赫爾德的《論雕塑》,歌德的《浮士德》第二部,施萊格爾兄弟關于文學和藝術歷史的論著,都明顯顯示了這種對希臘文化的執著向往。這種希臘崇拜的心態是如此強烈,以至于E.M.巴特勒斷言,在浪漫主義時代“希臘精神統治了德國”。

溫克爾曼所建構的古典美學之范本就是希臘藝術——“高貴的單純與靜穆的偉大”“崇高壯美與典雅秀美”合一。這一古典美學典律成為啟蒙之后的德國文化理想,在赫爾德那里這一文化理想被表述為“希臘的審美趣味”“美麗的民族之花”,在席勒那里這一文化理想被描述為“使我們內心充滿著某種憂傷”的最珍貴的人類童年,在黑格爾的美學中這一文化理想被當作古典美來陳述——其基本特征在于“理念和形象形成自由而完美的協調”。1809年,在紐倫堡中學《校長就職演說》中,黑格爾用詩情畫意的語言描述說,這一淵源于希臘的文化理想是一個虛幻的夢境,但這個夢境安撫著在分裂的現代世界飽受離亂之苦的人們:

崇高學術的基礎首先必須是、而且也將繼續是希臘文學,羅馬文學則次之。希臘文學杰作的完美與光輝必須是精神的沐浴,同時也是世俗的洗禮,它首先并且持之以恒地用趣味與學識調諧和滋潤人的靈魂。要完成這么一次精神沐浴和世俗洗禮,同古人大而化之地接觸和例行公事的對話,乃是遠遠不夠的;我們必須投宿于他們的居所,以便能和他們同呼吸共命運,吸納他們的思想,模仿他們的行為,甚至還能指出他們的錯誤與偏見,在他們的世界安家落戶——曾經滄海,至善至美盡在此!如果說第一個樂園是人類自然的樂園,那么,這就是第二個樂園,即人類精神的崇高樂園。在這個樂園里,人類精神如同出浴的新娘,被賦予了一種典雅的樸素,自由,深邃而且寧靜……在此,人類精神再也不會將其深邃意蘊呈現在迷亂、沉郁和狂妄之中,而是將其深邃意蘊呈現在完美的澄明之中。它的安詳不像是兒戲;不如說,它是一層廣披于憂郁之上而和殘酷的命運似曾相識的面紗,但它卻并未在殘酷命運的驅使下而喪失自由與理智。……如果我們在這么一種精神要素之中安身立命,那么,靈魂的一切力量都躍躍欲動、生生不息和創造不止。[1]

黑格爾這段充滿激情的說辭,不啻是對德國啟蒙主義美學、古典主義美學以及浪漫主義美學的總結,其中滲透了對于古代藝術燦爛遺影和希臘文化流風余韻的追懷。嚴格說來,這份浪漫的鄉愁,其實淵源于溫克爾曼。

一般認為,溫克爾曼的美學是古典主義的。但他在論述希臘藝術的崇高風格時有意地模糊了“崇高”和“美”的界限,這顯然表明在其古典的外衣下蘊含了浪漫美學的因子。新黑格爾主義者鮑桑葵說,在溫克爾曼那里存在著一個“表現”與“美”的矛盾,即崇高的表現破壞了靈魂的靜穆,并斷言沒能解決這個矛盾構成了溫克爾曼美學的一個缺點。[2]但我們也應該認識到,在古典美學危機和浪漫時代的前夜,溫克爾曼的古典美學確實包含著浪漫的因素,從而預示著浪漫主義時代的到來。

還可以進一步指出,溫克爾曼的美學不僅預示著浪漫主義,而且還影響著浪漫主義,直至20世紀初期的德國新浪漫主義者,比如霍夫曼斯塔爾、里爾克和穆西爾等。按照文化歷史學家們的觀察,文化的發展乃是通過藝術而協調世俗與神圣兩個領域的內在啟示的過程。路德維希·庫埃倫(LudwigCoellen)指出,現代性同早期浪漫主義以及更早的古典主義具有一種血脈不斷的關聯性,并依據這種關聯性提出了藝術歷史循環理論。按照這種學說,在文化的發展過程中,一切重大的變化都以美學風格的形態變化為標志。譬如說,直接體驗和批評意識占主導地位的自然主義,經由頹廢風格和緊張風格而發展到古典主義,在古典主義之中獲得一種神話的世界觀和一種新的意蘊,再發展到浪漫主義。通過歷史過程之中不斷重復的浪漫主義,藝術又會向古典主義回歸。[3]如此循環往復,恰好表明溫克爾曼所表達的古典主義及其人文主義信念,乃是一份凝重的精神遺產,其活力和阻力一樣不可低估。

[1]Friedrich Hegel,“On Classical Studies,”in On Christianity:Early Theological Writings,trans.T.M.Knox and Richard Kroner,New York:Harper Torchbooks,1961,pp.324-325.

[2] 參見鮑桑葵:《美學史》,張今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325頁。

[3]Cf.,Nicholas Saul,“The Reception of German Romanticism in Twentieth Century,”in Dennis F.Mahoney(ed.),The Literature of German Romanticism,Camden House,2004,p.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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