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森與《寂靜的春天》（序二）

作為一個民選官員，此刻為《寂靜的春天》作序，我必須懷有一顆謙敬的心，因為作者蕾切爾·卡森已在這部里程碑式的著作中有力的證實，一種思想的力量遠遠強于政治家的力量。

當《寂靜的春天》于一九六二年首次出版的時候，（美國的）公眾政策中還不存在“環境”這一條款。

《寂靜的春天》好似曠野中的一聲吶喊，它用那無比深切的感受，全面深刻的研究與雄辯有力的論點徹底改變了環境歷史的進程。假如這本書沒有問世，那么，環保運動可能會被延誤很久，也許，現在根本還未開始。

作為海洋生物學家的卡森，有一段時間曾經在聯邦魚類和野生生物局工作，然而，她本人以及她的書仍舊遭到了來自污染獲利者的強烈抵制，好幾家大型化工公司都試圖禁止《寂靜的春天》這本書的出版，彼時，人們大概不會對其遭抵制的原因感到奇怪。

當該書以《紐約客》雜志為載體發表時，立刻出現了一大片反卡森的論調，指責她是是歇斯底里的極端主義者。直到今天，只要有人對那些以損害環境為代價獲取利益者提出質疑，此類指責隨時會再次涌現。……甚至還有人輕蔑地稱她是“自然的女祭司”。

在這場激烈的論戰過程中，卡森依靠的是謹慎地遵循真理和超凡的個人勇氣這兩種決定性力量。對于《寂靜的春天》中的每一個段落，她都經過了反復的推敲，通過這些年來的科學研究，已經證明她書中的種種警告都是正確的，事實甚至比她預言的還要嚴重得多。超凡的勇氣和遠見已使她所做的遠遠超過了自己的初衷，即：對那些強大的而又有著高額盈利的工業界的挑戰。

在她寫《寂靜的春天》時，正忍受著乳房腫瘤切除的病痛，并且她還在接受放射性治療。此書出版后兩年，她因乳腺癌而辭世。不得不令人深思的是，最新研究指出，這種疾病和有毒化學品的暴露有關系。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卡森在寫這本書時，是在為自己的生命而作。

最終，政府和民眾全部都卷入了這場運動……肯尼迪總統專門在新聞發布會上對這本書進行了討論，并且派出了一個專門小組對書中的結論展開調查。……國會召開了多次聽證會，第一批基層環境保護組織也相繼成立了。……她不僅喚醒了我們美國，而且喚醒了整個世界！可以說，《寂靜的春天》的出版，是當代環境保護運動的起點。……

即使有卡森的有力論證，即使美國采取了禁止滴滴涕等行動，但是環境問題卻日益惡化，絲毫不見好轉。可能災難來臨的速度減慢了，然而這件事本身卻不能令人安心。

自從《寂靜的春天》出版以來，僅僅是用在農場中的農藥就已高速增長到每年11億噸，且這些危險性極大的化學藥品的生產力也有了四倍的增長。在美國，我們是禁止使用了一些農藥，但是我們并沒有間斷過其生產，之后向其他國家出口。我們美國在一九九二年一年里，總共使用的殺蟲劑高達22億磅……今天殺蟲劑的使用數量仍然多的驚人——九十萬個農場和六千九百萬個家庭以上。環保署在一九八八年的一份報告中說：七十四種不同的農業化學藥品已經污染了三十二個州的地下水，其中就有除草劑阿特拉津，此化學藥品名列潛在的人類致癌物質之中。每年，密西西比河流域的玉米田里會施用此藥七千萬磅，其中一百五十萬磅通過地下水流入兩千萬人的飲水之中。……在美國，過去20年中，由于雌激素農藥濫用，睪丸癌的發病率大約增長了50%。另外有證據指出，世界范圍內，男性的精子數量降低了50%，其原因尚未了解。有相關文獻記載，確鑿可靠的證據證明：此類化學物質對野生生物的繁殖能力產生了干擾。

……

大部分農藥制造工業的強硬派人士都將《寂靜的春天》中所呼吁的保護性措施的施行成功地推遲了。這些年來，國會依然對這類工業寵愛有加，這是更令人驚訝的。

管制食品和醫藥的法規的嚴謹度遠遠超過為管制殺蟲劑、殺菌劑和滅鼠劑而設立的法規標準，這些法規不僅寬松，而且在國會的庇佑下難以實施。……如今的體制屬于浮士德式的交易，即為了換取近期利益不惜以長遠悲劇作為代價。

……

從開始到現在，兒童體內殺蟲劑殘毒允許值一直被我們設得比準確值高幾百倍。有一種經濟收益計算能夠證明它的合理性嗎？……《寂靜的春天》里提到了“一系列真正優秀的替代物使化學對昆蟲的控制取而代之”。這種替代品如今不斷增多，然而眾多官員卻毫不關心，同時生產商也在極力抵制。我們為什么就不能對無毒的代用品進行大力推廣呢？

克林頓-戈爾政府一上臺就提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觀點，并決心去扭轉殺蟲劑污染成風的嚴峻局勢。這個政策包括三項原則：標準更加嚴格，使用量減少，研究并廣泛推行可替代性生物制劑。

我們必須在一端是農藥生產商及農業社團、另一端是公眾健康社團的文化溝壑上架起一座橋梁。兩端是背景不同，教育程度不同，觀點更加不同的人們。只要他們心里的那個猜疑和忌恨的鴻溝存在，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對峙，那么，我們要想改變這個生產和利潤都與污染緊密相連的體系是非常困難的。

……

蕾切爾·卡森的影響力已經遠遠超出了她在《寂靜的春天》中所涉及問題的范圍。她帶領我們回到在現代文明中已喪失到令人震驚的地步的一個基本觀念——人類與大自然要和諧相處。……她的作為和她所揭示的真理，以及她激發起的科學研究，不僅有力論證了限制使用殺蟲劑的必要性，還有力證明了，即便是一個普通人，也有能力為世界帶來重大變化！

阿爾·戈爾（美國前副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