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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動詞的名詞化

第一章里說過,詞類劃分的標準應該是語義,但在具體操作上可以找出一些原型詞匯,以它們的句法表現作為基礎,建立一些數量不多而又不會有太大爭議的選擇性限制框架,并以此來判定某一個短語的核心是什么詞類。這是現代句法研究中常用的手段,也是本節討論某些動詞句法地位的出發點。

2.1.1 準謂賓和動詞的名詞化

一般都認為,以動詞為核心的短語在充當賓語時可以有兩種形式,像例(1)那樣的通常稱為謂詞性賓語或謂賓,即充當賓語的動詞短語保持了原有的形式與特性。像例(2)那樣的通常稱為準謂賓,即充當賓語的不再是嚴格意義上的動詞短語,而是核心動詞兼有名詞特性的特殊短語(朱德熙、盧甲文、馬真1961,朱德熙 1982b,1984a)。

(1)她很喜歡在課堂上說話。

(2)他們正在對事故進行調查。

文獻中所說的準謂賓范圍非常狹窄,能夠帶準謂賓的只限于通用動詞“有”、“加以”或“進行”等等,充當賓語的是一類特殊的謂詞。整個動賓短語表示一個實實在在的動作,而動作的受事多半以介詞賓語的形式出現,就像例(2)那樣。

由于不承認動詞可以轉化為名詞,所以準謂賓的核心詞通常稱為名形詞或者名動詞(朱德熙1982b,1984a),即兼有名詞特性的形容詞或動詞。名動詞的特點包括可以修飾名詞,可以受光桿名詞修飾,以及可以做“有”的賓語。將這類詞歸納為名動詞或名形詞的主要根據有兩條,一是能夠充當準謂賓的謂詞性短語數量不多,其核心詞屬于一個可以一一列舉的封閉系統,所以不必專門設立名詞化這樣一種特殊的句法過程;二是名動詞的名詞形式與動詞形式的詞匯意義相同,因而不同于文獻中所說的名動兼類詞,如“鎖”、“包”之類(朱德熙1982b)。

這樣的分析對于狹義的準謂賓現象具有很強的解釋能力,的確有其合理的一面。不過,問題在于謂詞和謂詞短語充當賓語是個十分復雜的現象,只要將討論范圍稍微擴大一點就會遇到許多困難。比如說例(3)和例(4)中賓語的核心詞顯然都表示動作,而且通常都會帶著賓語充當謂語,所以應該是及物的二價動詞;而例(5)和例(6)中賓語的核心詞雖然也表示動作,但通常不帶賓語,屬于不及物的一價動詞。不過,“銷毀”、“沖擊”、“緩和”和“流失”在這里都受“的”字結構的修飾,整個賓語應該是體詞結構(朱德熙 1982b,王玨2001,劉順2003),那么作為其中心語的“銷毀”、“沖擊”、“緩和”和“流失”是名詞、動詞、兼類詞還是名動詞呢?

(3)食物環境衛生署統籌患病雞鴨的銷毀。

(4)警方全力堵截示威韓國農民對世貿會議的多次沖擊。

(5)政府的讓步終于帶來了局勢的緩和。

(6)國企改革必須防止國有資產的這種實質性流失。

“銷毀”、“沖擊”、“緩和”和“流失”雖然是賓語的核心成分,而且受“的”字結構修飾,但仍然表示動作,詞匯意義與充當謂語時完全相同。也就是說,這些詞仍然保留了動作意義,因而與“鎖”、“包”、“坑”之類不同,不能從意義上劃分出名詞和動詞兩個類別來,也就不應該視為兼類詞。

另一方面,這些詞可以用來修飾名詞,如“銷毀行動”、“沖擊波”、“緩和過程”與“流失趨勢”之類,也可以接受某些光桿名詞的修飾,如“人道銷毀”、“正面沖擊”、“部分緩和”與“水土流失”之類。這些都是一般名詞的特點,而可以受“的”字結構的修飾,是名詞短語的特性,所以“把握”、“沖擊”、“緩和”和“流失”在這里的句法地位應該不是動詞,而是既有名詞的地位,又有名詞短語的句法特性,也就是起了名詞性成分的作用(朱德熙 1982b,1984a)。

從句法理論的角度來說,動詞在某些句子里表現出名詞的一般特性,而且名詞形式和動詞形式的基本意義相同,可以有兩種解釋方法。一是將其視為名動詞,以準謂賓的特殊句法地位來解釋上述特性。不過,這樣做會碰到一些不好解決的困難。文獻中所說的名動詞數量很少,形成一個不能擴大的封閉系統,而“銷毀”、“沖擊”、“緩和”和“流失”等并不在該系統之內;例(3)、(4)、(5)和例(6)的主要動詞與“進行”、“加以”、“有”之類的動詞不同,并非表示抽象活動的通用動詞,而是表示具體動作的實義動詞,所以這些句子不在朱先生所說的準謂賓結構范圍之內。事實上,大部分的雙音節動詞都能出現在類似(3)、(4)、(5)、(6)的結構里,如果把這么一大批動詞都歸納為名動詞,就會違反設立這個概念的初衷,在方法論上不可取。

還有一種解釋方法是說這些詞雖然保留了動作義,因此是詞類意義上的動詞,但在句法上起了名詞的作用,所以已經名詞化了(nominalize)。特別要注意的是,這里所說的名詞化是以動詞在句子里的句法表現為依據的,而且只涉及一部分充當賓語或主語的動詞,不像早期的名詞化理論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將所有充當主語、賓語的動詞性成分都歸入名詞化的范疇(黎錦熙1924,中學漢語編輯室 1956,史振曄1960)。另一方面,這里說的名詞化不牽涉到形態標記,不涉及進入狹義“的”字結構的動詞性成分(朱德熙1983);也不牽涉到動詞性成分與名詞性成分同音同形的情況(姚振武1996),即不涉及名動兼類或名形兼類的情況。

引入嚴格意義上的名詞化概念,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動詞性成分在句子中的作用,特別是謂賓結構的分布。從文獻中可以知道(劉月華等2001,王冬梅2003,高順全2004),以及物動詞為核心的結構在充當賓語時可以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受事成分在動詞后面的動-受式,另一種是受事成分在動詞之前的受-動式。這兩種形式有時候會呈互補分布,到底用哪一種形式取決于謂語的主要動詞。比如例(7)和例(8)的賓語只能是動-受式,而例(9)和例(10)的賓語只能是受-動式,換一種形式就會破壞句子的可接受性。

(7)a. 市政府打算處理這里的污水。

b. *市政府打算這里的污水處理。

(8)a. 新來的工人想修理設備。

b. *新來的工人想設備修理。

(9)a. 市長非常熟悉污水處理。

b. *市長非常熟悉處理污水。

(10)a. 新來的工人不懂設備修理

b. *新來的工人不懂修理設備。

這兩種賓語在相關句子中的句法特性也有很大差別。同它們有句法關系的成分基本上呈互補分布,修飾成分更是如此。從例(11)中各句的對比可以直接看到,介詞短語和重疊式的形容詞在這類句子中可以直接修飾動-受式,而不能直接修飾受-動式。另一方面,從例(12)可以看到,這類句子中的受-動式可以受“的”字結構的修飾,而動-受式則不能。例(13)中各句則告訴我們,受-動式前面可以出現的數量成分或指示成分,不能出現在動-受式的前面。

(11)a. 市政府打算在山下處理這里的污水。

b. 市政府打算慢慢處理這里的污水。

c. *市長非常熟悉在山下污水處理。

d. *市長非常熟悉慢慢污水處理。

(12)a. 市長非常關心我們的污水處理。

b. 新來的工人不懂由電腦控制的設備修理。

c. *市政府打算我們的處理這里的污水。

d. *新來的工人想由電腦控制的修理設備。

(13)a. 市長非常關心明天的兩次污水處理。

b. 新來的工人不懂這種設備修理。

c. *市政府打算明天的兩次處理這里的污水。

d. *新來的工人想這種修理設備。

漢語的介詞短語可以直接修飾動詞短語,充當地點狀語、工具狀語及方式狀語等。但介詞短語一般不能直接修飾名詞性短語[1],一定要讓介詞短語充當定語的話,就要像例(14)那樣將介詞短語放到“的”字結構中去(張誼生2000,陳昌來2002)。

(14)我們向來重視與中東各國的友好關系。

重疊式形容詞的情況大致相同。從表面上看,重疊式形容詞可以作定語也可以作狀語。不過,在修飾動詞時,重疊式形容詞可以帶“地”,也可以不帶“地”而以光桿形式修飾動詞;在修飾名詞性成分時候,重疊式形容詞多半必須以“的”字結構的形式出現,能夠直接修飾名詞的只限于一些表示感情色彩的“小小發明家”之類,以及由此而固定下來的“小小老百姓”、“大大野心家”等(朱德熙 1982b,王國璋等1996,石定栩 2000b,李珊2003)。

就受介詞短語和重疊式形容詞修飾的情況而言,這類句子中的動-受式謂賓顯然保留了動詞短語的特點,而受-動式則失去了動詞短語的特點,表現得非常像名詞性成分了。

在接受“的”字結構修飾時,這類句子中的謂賓也有不同的表現,即受-動式可以受“的”字結構修飾,但動-受式則不能。當然,這里說的是嚴格意義上的“的”字結構,而不是兼容“的”、“地”的那個“de”字結構(朱德熙1961,1966, 1984a)。既能帶“的”又能帶“地”的修飾語通常都是雙音節形容詞,如“嚴格de”之類。也只有帶這類修飾語的謂詞結構,如“嚴格de 規定”之類,才會產生歧義,既可能是狀-中結構,也可能是定-中結構。而由名詞性成分或主謂結構形成的“de”字結構,則只能充當定語修飾名詞性成分。比如例(15)中的“今天de”,就只能像(15a)那樣修飾名詞性成分,而不能像(15b)那樣修飾動詞性成分。實在要讓“今天”充當狀語的話,就只能像(15c)那樣用光桿形式。

(15)a. 我買了一份今天de報紙。

b. *廠長今天de去北京。

c. 廠長今天去北京。

例(12)中所用到的“的”字結構,一個由代詞“我們”形成,表示領屬,另一個則由主謂結構形成,兩個都不可能理解為充當狀語的“地”字結構。也就是說,例(12)中的“的”字結構只可能是定語,能受其修飾的受-動式謂賓只可能是名詞性成分,而不能受其修飾的動-受式應該還是動詞性成分。

數量成分同相關成分之間的關系有不同的描述方式。傳統語法將量詞分為動量詞和名量詞兩種,認為數詞與名量詞組合的主要功能是修飾名詞性成分(朱德熙1982b,方緒軍2000);而當代的形式句法則將數詞和名量詞分別視為核心成分,數詞以量詞短語為補足語,而量詞以名詞性成分為補足語(Tang 1990,Gao & Sampson 1994, Li 1998,Wu 2004)。盡管描述手段不同,基本精神卻都是一致的,都主張數詞與名量詞組合的后續成分必須是名詞性的。數詞與動量詞的組合通常與動詞共同起作用,但其位置一定在動詞后面,表示動作的次數(方緒軍2000,劉月華等2001,石定栩2006a)[2]

指示代詞與名量詞所形成的組合,其功能和數詞與名量詞的組合相似,如果有后續成分的話,該后續成分一定是名詞性的(方緒軍2000,劉月華等2001,王玨2001)。因此例(13)中(a)、(b)兩句的謂賓是名詞性的,而(c)、(d)兩句的謂賓則仍然是動詞性的。

就這類句子而言,將動-受式謂賓和受-動式謂賓歸納為同一種結構顯然不合理。就句法特性而言,前者與動詞短語相同,而后者與名詞性短語相同。最合理的描述方法是將動-受式謂賓仍然視為動詞短語,而將受-動式視為名詞性短語。

必須要指出的是,句子中謂賓的句法地位與主要動詞有關。“懂”、“熟悉”等動詞主要帶名詞性賓語(孟琮等 1999),如果其賓語的核心是謂詞,就應該是名詞化了的,類似的動詞還有“檢查”、“發展”等。而“打算”、“想”等動詞則不能帶名詞性賓語[3],只能帶動詞性賓語,而且正如例(7)、(8)、(11)所示,它們的謂賓絲毫沒有名詞性短語的句法特性,而是保留了動詞短語的特性,也就是沒有成為名詞性成分。類似的動詞還有“希望”、“要”等。

還應該指出的是,在能夠帶謂賓的動詞中,只能帶名詞化賓語的或者只能帶動詞性賓語的不算太多,大多數動詞都像例(16)中的“學習”、“喜歡”那樣,可以帶兩種賓語中的任意一種。

(16)a. 老工人也會學習/喜歡操作電腦。

b. 老工人也會學習/喜歡電腦操作。

[1] 有些單音節介詞和單音節名詞形成的復合詞可以直接修飾名詞,如“在職職工”、“對外關系”之類。復合詞和短語的區別請參閱第六章,復合詞的特性不影響這里的論證。

[2] 有時候數詞和動量詞的組合可以出現在動詞前面,如“他三次都來了”,“我幾次警告了她們”之類。不過,這種用法的數量組合并不表示次數,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時間狀語。前一句的意思是,在提及的三次會議或商談中,“他”都在場;后一句的意思是,在幾次“我”和“她們”在一起的場合中,“我”警告了“她們”。這類句子同這里的討論沒有矛盾。

[3] 這里說的是表“希望”、“打算”的那個“想”(孟琮 等 1999),不牽涉“想”的其他意義和用法。

2.1.2 名-動復合詞與動詞的名詞化

不過,將這種受-動式謂賓視為名詞性成分并沒有徹底解決問題。作為動詞短語,動-受式謂賓的核心詞理所當然地是動詞。但作為名詞性短語,受-動式謂賓中核心詞的地位卻還有探討的余地。上面說過,這些受-動結構的核心詞本質上是動詞,沒有理由將它們歸入名詞或者將它們視為兼類詞。既然如此,那就剩下了兩種可能性,一種是該動詞的句法地位發生了改變,已經通過某種句法過程取得了名詞的地位,此過程可以稱為名詞化;另一種是該動詞的地位沒有變,但整個短語的句法地位卻被某種句法過程改變了,使之成為名詞性短語,這后一種過程可以借用另一個50年代用過的概念,稱之為名物化。

受-動式謂賓的變化屬于哪一種過程,取決于其核心成分在句子里的地位,而這一點可以通過句法特性的測試加以判定。例(9)和例(10)中a、b兩句的可接受性完全相反,由此可知在這類句子中受-動式謂賓和動-受式謂賓形成對立,也就是說,受-動式謂賓中的賓語已經無法再出現在動詞后面了。在一般的漢語句子里,無標記的受事賓語通常出現在及物動詞后面[1],如果受事成分是定指的,那么在一定條件下也可以出現在句子謂語的前面,成為話題或者焦點(石定栩1998;徐烈炯、劉丹青1998,2003;Shi 2000;陳昌來2000,2002;許余龍2004),而不定指的受事一般不能出現在謂語前面(張云秋2004)。例(9)和例(10)中的情況正好相反,表示受事的名詞性成分是不定指的,甚至是泛指或無指的,而且只能出現在及物動詞前面,而不能出現在后面,所以這種受-動結構應該沒有謂語的地位,不是動詞短語,而是一種名-動復合詞。

(9)a. 市長非常熟悉污水處理。

b. *市長非常熟悉處理污水。

(10)a. 新來的工人不懂設備修理

b. *新來的工人不懂修理設備。

這種名-動復合詞數量極大,而且幾乎可以隨意創造,其中由雙音節名詞和雙音節動詞組成的為大多數,單音節名詞和單音節動詞構成的則較少,下面分別舉出一些常見的例子。

(17)成果驗收 手機制造 舊房拆除 街道改造 人才培養 道路拓寬

病雞撲殺 傷員救治 犯人收容 證據搜集 藥材粉碎 廢物處理

金屬切削 大梁鍛造 新生教育 種族歧視 財富積累 尸體掩埋

傷口清洗 材料篩選 原棉加工 生絲洗滌 人群控制 礦砂精選

水源污染 干部考察 生豬屠宰 皮革剪裁 質量監督 疑犯追捕

案件偵破 血型鑒定 疫苗注射 效益審計 房屋裝修

(18)機修 藥檢 邊防 政改 疾控 房管 軍售 軍購 銀監 城建

車檢 環評

作為復合詞,這種名-動結構在句法上的作用相當于光桿詞,整體句法表現基本上取決于其詞性,因此可以從句法表現中找到線索,判定其句法地位。比如說,從下面幾個例子里(a)句和(b)句的對立中可以看到,動態助詞“著”、“了”、“過”不能夠附著在這種名-動復合詞上,而相應的動詞卻不受這種限制,所以這種名-動復合詞的句法特性顯然與一般的動詞不同。

(19)a. 檢查團已經驗收了成果。

b. *檢查團已經成果驗收了。

(20)a. 醫生曾經清洗過傷口。

b. *醫生曾經傷口清洗過。

(21)a. 造紙廠的廢水污染著水源。

b. *造紙廠的廢水水源污染著。

與此相仿的是,一般的光桿動詞在句子里可以直接跟在情態動詞后面,就像(22a)和(23a)那樣,而這種名-動復合詞卻沒有這種能力,所以(22b)和(23b)都是不能說的。(22a)和(23a)里的動詞當然同時具有動詞短語的地位,但這并不影響這里的論證,因為作為光桿詞,名-動復合詞在這里同樣應該具有短語的地位。

(22)a. 廢舊塑料也可以加工。

b. *該裝置可以廢舊塑料加工。

(23)a. 材料在加工前同樣必須篩選。

b. *加工前同樣必須材料篩選。

光桿動詞在句子里是可以像(24a)和(25a)那樣被否定的,而這種名-動復合詞本身卻不能被否定,所以(24b)、(24c)和(25b)都是不能說的。

(24)a. 我們沒有開展新生教育。

b. *我們沒有新生教育。[2]

c. *我們不新生教育。

(25)a. 非疫區不實行病雞撲殺。

b. *非疫區不病雞撲殺。

上一節討論例(11)時已經說過,這種名-動復合詞不能為狀語所修飾,而一般的動詞在例(26)和例(27)中那樣的句子中單獨出現,從而具有動詞短語的地位時,是可以受狀語修飾的。

(11)c. *市長非常熟悉在山下污水處理。

d. *市長非常熟悉慢慢污水處理。

(26)這件事情以后慢慢處理。

(27)這種事情只能在校內處理。

顯而易見,這種名-動復合詞盡管有著光桿詞的地位,卻不能帶動態助詞“著”、“了”、“過”,不能充當情態動詞的補足語,不能被否定,也不能被狀語修飾,因此與動詞單獨出現時的一般性質不同,也就不應該視為動詞。另一方面,這種名-動復合詞具有名詞性成分的特點,在句法上應該是名詞。對此最直接也最簡單的解釋應該是,這種名-動復合詞的核心雖然在意義上是動詞,但在句法上已經名詞化了,成為句法功能上的名詞了。

[1] 這里說的無標記是指受事前沒有出現“把”的(張伯江2001),至于“有標記”和“無標記”應該如何理解,請參閱拙作(石定栩2006b)。

[2] 這里當然不討論“有”的實義用法,因為“有新生教育”是可以被否定的。

2.1.3 名詞化名-動復合詞的特點

這種名-動復合詞的核心成分具有雙重地位,即語義上是動詞而句法上是名詞。核心前的名詞在語義上是動詞的受事,但句法上則應該是名詞的修飾成分,相當于定語。既然如此,充當修飾語的名詞就不應該只限于受事,與動詞相關的各種名詞性成分,特別是動詞的論元以及比較重要的附加成分,都應該可以成為名-動復合詞的修飾部分。下面是一些常見的例子。

(28)行政干預 客戶監督 學生出走 候鳥遷徙 物種滅絕 生物進化

(29)數碼控制 高空飛行 軌道運行 蒸汽熨燙 電腦噴繪 年終盤點

例(28)的名-動復合詞中,動詞有二價的也有一價的,而動詞前的名詞都是施事。例(29)中的動詞同樣包括二價和一價的,只不過動詞前的名詞并非論元,而是表示方式、地點、工具和時間的附加成分,也就是相當于狀語的修飾語。

例(28)中的名-動結構由雙音節的名詞和雙音節動詞構成,兩者之間有著明顯的施-動關系,可以理解為主-謂關系。這類名-動復合詞往往因此會有歧義,既可以理解為表示動作的名-動復合詞,又可以理解為表示事件的小句。例(29)中的名-動結構同樣有可能產生歧義,因為有一些結構具有雙重身份,既可能是光桿的名-動復合詞,也可能是受名詞短語修飾的動詞短語。不過,在短語或者小句的層次上,方式狀語、地點狀語和工具狀語通常以介詞短語的形式出現;而在復合詞的層次上,表示方式、地點以及工具的修飾語可以是光桿名詞。正因為如此,(30a)和(31a)那樣以介詞短語為狀語的句子可以說,而(30b)和(31b)那種用名-動復合詞作謂語的句子是不能說的。這種對立也正好說明這種名-動復合詞在句法上是名詞性的,一般情況下不能作謂語。

(30)a. 這種飛機從來沒有在高空飛行過。

b. *這種飛機從來沒有高空飛行過。

(31)a. 有洞的襯衫肯定用蒸汽熨燙過了。

b. *有洞的襯衫肯定蒸汽熨燙過了。

此類名-動復合詞還有用兩個單音節成分構成的。例(32)中的名詞性成分是表示施事的修飾語,例(33)里的名詞性成分是表示時間的,例(34)中的名詞性成分是工具,例(35)中的是地點,而例(36)中的是原因或方式。這里的名詞性成分和動詞性成分都有可能是黏著語素,如“民”、“砂”、“化”、“盆”,以及“營”、“檢”、“解”、“亡”之類,由黏著語素組成的結構不可能是短語,只可能是復合詞(石定栩2002a),或者用陸儉明(1988)的話來說,是按照文言文的句法規則構成的復合詞。

(32)民辦 省轄 海嘯 雪崩 地裂 腦殘 心跳 肝腫 臉紅

(33)夜盲 冬閑 春耕 夏種 秋收 日托 月入 年檢 春運

(34)砂洗 蠟染 電擊 油壓 化療 鹽腌 兵諫 電解 法治

(35)窯變 海葬 野戰 家生 圈養 籠養 盆栽 罐裝 棚栽

(36)傷退 病休 情殤 血暈 仇殺 煙醉 腦癱 理療 海選

由兩個單音節成分組成的名-動復合詞都表示動作,從語義上說都是動詞,而且大多數類似的名-動復合詞也的確是動詞,可以像下面幾例那樣直接充當謂語的核心成分。

(37)小張這幾天老頭疼。

(38)這只棕熊已經冬眠了好幾個月了。

(39)兇手早就被槍斃了。

(40)鄰居的孩子不幸在伊拉克陣亡。

不過,這種名-動復合詞中也有一些不能直接充當謂語的,例(32)到(36)中所列舉的那些就是如此。例(41)到例(45)中(a)句和(b)句之間的差別,就在于這種名-動復合詞是否直接充當謂語。

(41)a. *世界經濟制度質變了。

b. 世界經濟制度發生了質變。

(42)a. *鄉親們緊張地春耕。

b. 鄉親們緊張地進行春耕。

(43)a. *工人們正在鹽腌蘿卜。

b. 工人們正在用鹽腌蘿卜。

(44)a. *這支部隊特別野戰。

b. 這支部隊特別擅長野戰。

(45)a. *部落之間常常為了爭奪地盤仇殺。

b. 部落之間常常為了爭奪地盤而發生仇殺。

不能直接充當謂語的名-動復合詞,卻可以充當句子的其他成分,如在例(45b)中充當賓語,例(46)中充當主語,在例(47)中充當定語,或者像例(48)那樣作為名詞短語的中心語受“的”字結構的修飾。這些都是名詞的常見功能,所以說這種名-動復合詞可以發揮名詞的作用。

(46)窯變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種復雜過程。

(47)圈養熊貓的成活率正在逐年提高。

(48)由張、楊兩位將軍發動的這場兵諫成了抗日戰爭的轉折點。

事實上,除了名詞性成分表示受事的,以及名詞性成分表示方式、地點、工具的名-動復合詞以外,一般的動詞在進入句法過程,構成名-動復合詞時往往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以動詞的身份發揮作用,二是先經過名詞化,作為名詞和另外一個名詞構成復合詞。至于到底選用哪一種方式,則取決于說話人的意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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