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涼仔
- 姑娘好美
- 刀刀
- 6039字
- 2020-09-15 17:24:29
一覺睡到晌午,我睜開眼,看見地上一堆皺巴巴的衛(wèi)生紙。
三哥在上鋪坐起來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懶悠悠地爬下來,瞧了瞧地上的衛(wèi)生紙,如夢方醒的樣子,抄起掃帚,一邊收拾一邊故作羞色的嚷道:“哎呀呀,一喝酒就亂性。”
“操,我說昨晚夢見整棟樓都在晃!”
等我們稍微清醒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咸漁的上鋪已經睡了一個哥們,頭發(fā)微卷,臉上毛孔粗大,身板結實,睡得死沉死沉,呼嚕聲中有風沙礪面之感。
西涼仔是我們寢室最后一個來報到的,從大西北坐了一天一宿的火車來到濟南。輔導員大半夜把他接到寢室,推開門一腳踏進包谷嘔吐的盆子里,可能是這一腳留下了陰影,也可能是三哥那一堆衛(wèi)生紙陽氣太重,輔導員四年里再也沒來過我們寢室,即使院里文明寢室評比,也是過家門而不入,當然,我們也從來沒有榮膺過文明寢室。
日落偏西,西涼仔才睡醒,醒而不飽,臉上依然一臉倦意。爬下床,向我們憨憨一笑,端著臉盆,肩上搭著一條白毛巾,去了洗手間。洗漱之后,又給大家洗了從家鄉(xiāng)帶來的棗,說是家鄉(xiāng)特產,陜北雨水少,棗的個頭小,但是入口甘甜。
西涼仔的家鄉(xiāng)在黃土高原的一個偏得不能再偏的小村子,幾十戶人家,世代農耕為生,教育落后,上一個通過讀書走出村子改變命運的還是前清的進士,他們村至此一百余年青黃不接的斯文一脈終于被西涼仔續(xù)上了。父以子榮,母以子貴,村長不僅在二老胸前各佩戴了一朵大紅花,還把他們的名字刻在村里的生祠里。
父母一直希望西涼仔到大城市好好讀書,畢業(yè)以后回到家鄉(xiāng)教書育人,所以也選了中文系。
咸漁昨晚醉的早,清醒的也早,指著床鋪的標簽說,這個姓霸氣十足,聞所未聞,你是復姓?
西涼仔復姓西涼,單名一個仔子。雖然來自陜西,但西涼仔并非漢族血脈,遠祖西涼。西涼仔說,三國時他們家祖先曾在河西走廊放馬,后來跟著董卓入關便再也沒有回到他們的馬場。后人千余年來在大漢文化的孕育下生根發(fā)芽,早已歸于正統(tǒng)。雖然西涼夷族的剽悍凜冽之氣早已蕩然無存,但西涼仔長相粗獷,濃眉大眼,倒有幾分馬背民族的遺風。
西涼仔的嗓子里好像毗鄰住著一只公鴨與一只樹懶,說起話來不僅吐字含糊不清,而且語速極慢。每當他張嘴講話時,眼神總是閃爍不已,但嘴巴就是沒有聲音,好像腦袋鏈接嘴巴的神經隔著十萬八千里,組織好的語言總要走上幾個時辰。
仔細一看,西涼仔的牙齒也發(fā)育不良,齒間還有豁口,我一度以為這是因為西涼仔說話太過于吞吐,牙齒主動退化,齒間豁口是為了打開門戶,給話語讓路。雖然嘴巴門戶通暢,奈何西涼仔是心智被堵上了,每當他張嘴說話時,便替他干著急。
包谷昨晚苦膽都快吐出來了,醒后滿臉縱欲過度的樣子,一口酒氣地問西涼仔,那么老遠,干啥來濟南讀大學?
西涼仔很鄭重地回答,一直生活在西北,想來濟南看一看海。
我們紛紛一怔,哄堂大笑。
三哥難得有心情回憶往昔,你們高中難道不學《中國地理》嗎?
西涼仔他們高考也考世界地理中國地理,但由于離東部實在太遠,想起東部,腦子里最具體的印象就是東部靠海,濟南也在東部,坐火車要一天一宿哩,那理應也靠海。
西涼仔晚上用他的諾基亞藍屏手機和同學聊天時,同學還一個勁兒地追問西涼仔有沒有看到海?
濟南原來不靠海,這是西涼仔上大學之后第一件憂傷的事兒。
新生報到結束后的一周本來是軍訓,迷彩服、小馬扎與《軍事理論教程》都已經分發(fā)下來了,但給我們軍訓的連隊被臨時征調,就取消了。我們如獲新生,終于不用大太陽底下站一周的軍姿了,紛紛扯掉統(tǒng)一定制的劣質迷彩。只有西涼仔表示遺憾,舍不得脫掉迷彩背心,因為他從小到大每一次入學都沒參加過軍訓。
輔導員宣布軍訓取消之后就不見蹤影,大學課程表上所有課程都在一周后才正式開課。剛剛經過課業(yè)如山的三年高中,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揮霍接下來無所事事的一周,覺得每一天都特別漫長。
包谷和楚楚索性一睡醒就去泡網吧打游戲,西涼仔穿個迷彩抱著本書在宿舍晃來晃去,我和三哥百無聊賴,趴在三樓的窗口看西門進進出出的女學生,聽三哥對每個姑娘清一色的評論。三哥美其名曰是為了治療心理的創(chuàng)傷,什么時候可以分辨美丑了,就不趴在窗邊看姑娘了。唯獨咸漁中學后遺癥尚未痊愈,每天抱著新發(fā)的大學課本去自習室預習。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大家都回來,三哥樓下小賣鋪買了幾副牌,吆喝大家打保皇。咸漁嚷著要早睡,明天繼續(xù)用功。三哥佯作強求,最后以咸漁以后為其抄作業(yè)、上課替他答到而妥協(xié)。
咸漁不參加,我們只能專注培養(yǎng)西涼仔。五個人坐著馬扎,圍著桌子開始摸牌。一圈下來,西涼仔摸牌碼牌的速度甚至趕不上他說話的速度,一局下來手足無措,我們也在邊上著急得滿頭大汗。一根煙抽完了,西涼仔還在沉思,跟他分到一撥只能主動投降,不是敵人太狡猾是隊友實在太飯桶。三哥把牌一攤,感嘆西北地區(qū)文教娛樂的土壤實在是太匱乏,轉身上床睡覺了。
打牌不成,三哥瞅著西涼仔每天套著迷彩在寢室里晃悠來晃悠去,眼睛發(fā)綠,煙頭一掐,把西涼仔叫到跟前,開始發(fā)布指令,“稍息!立正!”
西涼仔雙眼有光,手里的書往床上一扔,積極配合。
“抬頭挺胸,目視前方,雙腿并攏,雙手中指貼在褲縫上,先站半個小時軍姿。”
我趴在窗邊,回頭罵了一句:“他媽倆傻子。”
軍訓取消,學校各院系的社團趁機納新招生,宣傳單都發(fā)到宿舍來了,五顏六色地堆在桌子上,包谷翻了幾遍都沒能找到賴以發(fā)揮的游戲社團,咸漁拿著一張根正苗紅的宣傳單去了學生會,西涼仔央求三哥陪他去院里的文學社報名,三哥賞了他一個白眼,只好我同他去。
文學社在第十教學樓,就在東門那一片擴建的新區(qū)。走主干道要爬坡,雖然對校園不熟,我和西涼仔還是打算穿過操場另辟蹊徑。穿過操場偏門是一條寬闊的法國梧桐舊道,走到頭是座鐘樓,頂層有座巨大的石鐘,夜晚會散發(fā)出幽幽的綠光。
每個學校都有座詭異的教學樓,詭異的故事主角一定有一個長發(fā)的女生。鐘樓顯然就是師大的禁地,每當午夜鐘聲響起時,傳達室的大爺照例檢查教室,總是有一個女生秉燭夜讀,長發(fā)覆面,呼之不應。推開門的剎那間,燈滅人寂。
傳達室的大爺換了一茬又一茬,這個女生一直沒有畢業(yè)。每一屆學生都去跟傳達室大爺核實過,得到的回答版本不一。膽肥的男生拿著兩包煙,塞給大爺,說晚上想給女生做伴讀。大爺說,別扯淡,鐘樓十點準時關門。所以傳達室大爺和夜讀女生的聊齋故事代代相傳,但沒有人知道真相。
沿著鐘樓再一直向東是新區(qū)的第八食堂,路過第八食堂是女生宿舍區(qū),四幢嶄新的女生宿舍樓并排而立,每一個窗口都迎風飄著五彩繽紛的文胸與內褲,陽光灑在上面,花團錦簇。
西涼仔像是武陵漁夫發(fā)現(xiàn)了桃花源,又像是賈寶玉神游太虛幻境,滿臉堆笑,咧開嘴露出牙縫。
“刀刀,大學之美好莫過于此!”
“美好個屁,正式上課了一定要弄一輛自行車。”我擦著汗,熱得不耐煩。
文學社在第十教學樓五樓,樓梯口左手第一間辦公室,門敞開著,一群新生圍著桌子,一個女生靠著窗戶,牛仔褲白T恤,妝容整齊,拿著報名表正在講解報名須知。
那個女生叫李妙,是文學社的副社長,今年大二。
第一眼瞧見李妙的時候,我覺得李妙的眼神里有兩把癢癢撓,撓得心坎里直癢癢。
填報名表用的是紅藍黑三色圓珠筆,文學部用藍色,戲劇部用紅色,新聞部用黑色。西涼仔從來沒見過三色圓珠筆,把玩了半天,摁來摁去,連連感嘆實在太高級了。
我拿著表站在一邊,心里想著以后要對西涼仔好一點,他應該是第一次來地球,人生地不熟的。
西涼仔會寫詩報了文學部,我是被西涼仔拉壯丁強征來的,本無意于此,想想自己喜歡電影,隨手報了戲劇部。
第二天上午,文學社短信通知復試。當再一次被西涼仔拖著走向第十教學樓時,我有點羨慕在窗前抽著煙觀山景的三哥了。
復試分為筆試和面試,戲劇部的筆試是根據(jù)一個情景寫一幕舞臺劇,我中學的時候情書寫得文采斐然,也在雜志上罵過幾次街,但從來沒看過舞臺劇。小鎮(zhèn)經濟凋敝,民風淳樸,文娛設施以露天臺球廳為主,雖有一家破敗的電影院,但只放紅色電影。我和祝秋去過三次,看過三次《太行山上》。不過,好在我讀過曹禺的戲劇《日出》《原野》《北京人》到還記得,依樣畫葫蘆總還能對付。
面試時三個部門分開,各自一個教室。我走進戲劇部的教室,發(fā)現(xiàn)主面試官是李妙,她是分管戲劇部的副社長。我坐在后面看著李妙舉手投足像個班主任,局促緊張的學生給予其寬慰,活潑的學生肯定其熱情可嘉。
輪到我時,第一次直面李妙,我下意識盯著她看。
李妙很白,應該是南方人,眼睛里也藏著南方的山水,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可以清楚地看見臉頰上跳著幾顆俏皮的雀斑。我不清楚當時的心理,好像就是純粹為了捉弄她,又似乎是為了弄清楚初見時她眼睛里的癢癢撓,但那一次癢癢撓好像消失了。
“你是筆試成績最好的,之前是不是寫過舞臺劇?”
李妙故作鎮(zhèn)定,躲掉了我的目光,但講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李妙后來告訴我,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堂堂一個文學社社長竟被一個新生盯得心里打鼓。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李妙不僅眼睛里有癢癢撓,她的嘴唇上身體里叫聲里也有癢癢撓。
面試結束后,李妙告訴我,明晚戲劇部有個迎新活動,記得參加。
西涼仔也如愿進了文學社,據(jù)他所言,筆試中他是唯一一個寫詩的,卓爾不群。面試時更是有上佳發(fā)揮,“不僅吐——吐字清楚,而且對——對答如流”。淳樸如西北漢子,吹起牛來也一點不厚道。
為了慶祝入社成功,西涼仔要請我吃飯,點名要吃洋快餐,因為他一直好奇漢堡和他們西北肉夾饃有什么不同。
學校周遭只有一家德克士,點餐的時候我額外要了兩份薯條,西涼仔舉著一根薯條悄悄地問我,這是什么?
我拿著薯條蘸著番茄醬,告訴西涼仔,這叫“西式炸醬面”,只不過洋人的做法整好相反,鹵子不過油,面要過油,而且不是拌著吃,要蘸著吃。
西涼仔跟著三哥練了一周的軍姿和正步,新生入學典禮終于舉行了,各個院系的大一新生齊聚操場。校長姓范,坐在主席臺上致歡迎詞。輔導員說,你們大學四年只能見到校長兩次,這是第一次,下一次就是畢業(yè)典禮了。大家本來心不在焉,輔導員這么一說,紛紛伸長脖子,瞧一瞧校長,但因為太遠,實在是看不清。
輔導員這招屢試不爽,對學生的反應早已了如指掌。接著又說,別擔心,畢業(yè)時校長會當面給你們頒發(fā)畢業(yè)證的,到時候再仔細瞧吧!在師大讀了四年大學,總得知道校長是什么樣子。
結果我們畢業(yè)時也不知道范校長究竟長什么樣子,大三那年《新聞聯(lián)播》批評國內大學違規(guī)擴建,點名批評我們學校。范校長因在校園擴建中操行有辱師德鋃鐺入獄,如果造化好的話,能趕上我們這一屆二十周年同學聚會。
天氣炎熱,入學典禮開得倉促又敷衍,校長簡短地問候了幾句,教師和學生代表的致辭也生怕浪費時間。學生代表來自文學院中文系,這是師大一直以來的傳統(tǒng)。
文學院分為兩個系,中文系和對外漢語系,中文系標榜自己出身正統(tǒng),對外漢語系覺得自己洋氣,彼此瞧不上。校內活動雷打不動一如既往地還是中文系作為文學院的代表出席,這點僅剩的體面雖然百無一用,但足以維持中文系高人一等的幻覺。
學生代表下臺后,各院系作鳥獸散。輔導員借機召集我們系開班會,開學在即,各班選出班委方便上通下達。
我們早就對班里二十四位女生充滿幻想,嬛嬛一裊楚宮腰,我們不是楚王也不好細腰,但中文系的姑娘一聽就宛若從書墨中翩然而至,嬛嬛一裊的感覺總該有那么幾分。
西涼仔說,二十四橋明月夜,可以為每人寫首詩。
包谷世俗,沒那份詩意,盤算著人均四個,隔壁班再梳籠倆,都趕上韋小寶了!
無論是校園同窗還是江湖道友,男女相見總是先著相再論道。初見班里二十四個女生,一個余光掃過去,高矮胖瘦胸大胸小早已覽盡,雖有幾個模樣周正的,但氣質怎么看都像教導主任,一時間吃齋念佛的心都有了,再不作他想。
女生們表面上各自矜持,暗自也在揣度,她們一定在想,這幾個男生眼神怎么都躲閃著,比女生還害羞。
選班委時,我們五個可能因為幻想化為烏有,對大學的念想瞬間涼了一半,都無心參選,只剩咸漁一人苦撐著。輔導員為了平衡男女生關系,還是把班級團支書的位置給了咸漁。
雖然班委選舉我們落盡下風,但西涼仔卻在最后給我們掙足了臉面,輔導員當著全系各班委任命西涼仔為中文系大一年級的黨支部書記。
本來大一是沒有黨支部,因為大一學生通常沒有黨員,但西涼仔就讀的高中,只要高考考上大學就有資格申請入黨成為預備黨員,西涼仔是系里唯一的黨員,所以成為黨支部書記的不二人選。
西涼仔的性格跟他說話一樣溫吞,不愿為瑣事勞心,本想推辭,奈何張嘴作勢半天,卻沒吐出一個字兒。
開完班會,回去的路上,我們吃驚之余,紛紛對西涼仔恭維有加。
三哥說,黨支部書記那是人民公仆,以后食堂帶飯就有勞你了。
咸漁艷羨不已,團支部要向黨支部靠攏,西涼書記以后一定要多提攜。
包谷除了游戲之外,還喜歡聽音樂,所到之處一直戴著耳機,思維尚游離在班里姑娘身上,摘下耳機對我們說,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剛剛班里姑娘的眼神個個都往刀刀身上飄,這貨簡直就是一粒行走的春藥,我們跟他坐在一塊兒,他姥姥的,全都是藥引子。刀刀,你先挑,有沒有看上哪一個?
“我們班的女生哪兒值得一挑?”三哥說。
“你的病好了,分得出美丑了?”我說。
“我們班長還不錯啊,感覺挺爺們的!”楚楚說。
正式上課了,本以為日子會忙碌起來,但一切照舊,似乎并沒有什么改變。每天平均兩節(jié)課,上完課后咸漁留在十教自習,楚楚和包谷直接從教室去網吧,玩得興起索性夜不歸宿。三哥回到宿舍要補個囫圇覺,我和西涼仔就貓在床上讀書,宿舍連個動靜都沒有,只有翻頁的聲響。
西涼仔從黃土高原的土坷垃中遠道而來,除了黃土,對一切的認知宛若外星來客。但西涼仔在讀書上卻多有涉獵,尤其是西北本土作家群。我也偏愛讀書,中學時經常逃課泡新華書店,聊天時我提起路遙的《人生》和賈平凹的《懷念狼》,西涼仔便眼睛發(fā)亮,惺惺相惜視我如半個西北人。
有一次他捧著一本賈平凹的書,悄悄地告訴我,這是他除了中學生理衛(wèi)生讀本外,唯一的有色讀物,視之如瑰寶。
西涼仔讀的這本書是閹割版,中學時在縣里夜市的小書攤里淘到的。我翻了翻,每當行文至主人公脫掉一個女人衣服時,便會出現(xiàn)一個括弧,括弧里標注“作者此處有刪節(jié)”。
西涼仔說,他就是靠著對刪節(jié)內容的無限遐想度過了整個中學時代,最大夢想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找到原版,核對一番自己的遐想是否正確,女主人公的乳房大小是否吻合。
等到三哥的囫圇覺睡醒了,差不多就該吃晚飯了。我們三個基本上靠猜拳輪流帶飯,偶爾三哥聽我們談論讀書犯了偏頭疼才主動去食堂。
開學的那一頓大酒幾乎花掉了三哥一個月的生活費,之后的日子里,他東蹭一頓西蹭一頓,在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找補回來了,連沒喝酒的西涼仔都沒放過。
九月末,夏天的最后一場暴雨下了整整一天,校內校外一片汪洋,西門外的馬路上公交車駛過去幾乎看不見輪子,像個游輪一樣。三哥趴在窗邊,指著校外對西涼仔說,快看,你要的大海。怎么樣,出去遂了心愿,順便幫我?guī)Х菸骷t柿雞蛋面?
有一天傍晚我們三個難得集體出去覓食,西涼仔在食堂里一口氣吃了五碗米飯。
我和三哥頗為不解,平常也不是餓虎吞食啊,即便是苦孩子出身,看這身板,肯定也沒餓過肚子。難道西北以面食為主,沒吃過米飯?
西涼仔也不作聲,回到宿舍,便上床挺尸,一動不動,肚子鼓得像個小丘。我一頭霧水,天還沒擦黑呢,這就睡了?吃那么多會不消化的!
西涼仔說,他是在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