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五年的九月十五，又是卯時，陳三皮師徒四人又開始了兩個時辰的登山之旅。

第一次去天師洞觀，三皮還有新鮮之感，第二次去就開始想著如何偷懶？

“師父，其實不如您自己去參學(xué)，回來再教我們師徒三個也行，這樣您在山里多住些時日也行，那些道觀不可能連一個人也住不下吧？省得我們爬來爬去的，多費事啊！”三皮試探著給秦道長建議。

“波兒呀，你以為師父帶你們走這么遠(yuǎn)是為我自己學(xué)的？師父的本事高深不高深的，對我自己來說已經(jīng)夠用了；少說廢話，都速度快一點！這里的道觀每月才布道兩次，每次都是巳時三刻開講，只講一個時辰，我們必須及時趕到，聽多少悟多少，我?guī)煾敢擦T你們徒弟也罷，各憑本事，反正基礎(chǔ)你們都有。”

其實，秦道長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對于三個徒弟來說，就是想讓他們在這最正統(tǒng)的地方深造一下，或者自己以前教授不足不準(zhǔn)的，借著這次的機會修正一下；而秦道長自己最感興趣的是玉真觀。

師徒四人總算及時趕到了。

出乎陳三皮意料是，原來三清殿的道長布道并不枯燥，就是講一些有趣的故事，這種啟發(fā)式教學(xué)太好了！三皮之前自己想要溜號的顧慮就是怕聽不懂，無聊導(dǎo)致坐著難受啊。

早知像聽說書的一樣有趣，路上費什么話啊，好像這次師父真的不太高興。

三皮還是很會為自己開脫的。

唉！古人常說:不要因為曾經(jīng)的成功一直沾沾自喜，也不要因為剛剛不高明的行為耿耿于懷；還是專心聽講吧。

“我們青城派的主張是‘守?zé)o致虛’”。

“人不能抗拒天，那些認(rèn)為能在改造自然方面有所作為的觀點是錯誤的，在天面前要無為而治，所以‘守?zé)o’就是要恪守天道，順應(yīng)天道；”

“人修行的最高境界就是追尋自己的本心，拋卻世間一切和真善美無關(guān)的東西，等到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已‘虛’時（佛門叫做六大皆空），就是修行成功了，所以‘至虛’就是遵循本心。”

“總起來說，‘守?zé)o至虛’就是順應(yīng)天道，遵循本心，追求真善美的意思。”

三清殿當(dāng)值的道長開堂先來了這么一段，陳三皮沒聽懂；好在后邊的很好懂。

“剛才那段話，初學(xué)道者不太好理解，理解不了不要緊，本道不負(fù)責(zé)。三清殿只負(fù)責(zé)講解第一層‘守中致和’”，這個道長和陳三皮一樣皮。

“‘守中致和’就是要陰陽調(diào)和，萬事平衡和諧的意思；她又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過猶不及，一個是以退為進。在下面的講授中，我只講事例，其中蘊涵的道理和奧妙，請各位道友自己悟。”

三皮心想，難怪師父說各憑本事自己悟，原來他老人家早就打聽清楚這邊道長的風(fēng)格了，這才是高明的偷懶啊！

大宋宋徽宗年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段梁山好漢聚眾起義、反抗朝廷的事；這個故事，陳三皮小時候是聽說書先生講得最多的，這就是一伙要么有才不得志、要么老婆出軌的糙漢子的故事。今天三清殿當(dāng)值道長講得正是宋江的第一次殺人。

當(dāng)時，鄆城縣有個叫閆婆惜的女子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jì)，不幸的是家庭貧寒，父親有病診治了兩年多，不但家中的一點積蓄早已告罄，負(fù)債也是累累，最終父親還是病故了，此時的閻婆惜母女已是走投無路，連送葬的錢也借不出來了。

有熱心的鄰居出主意，去找“及時雨”宋江啊，宋江好義樂施，一定會幫忙的。

出主意的鄰居也是和宋江相識的，鄰居代為出面找到宋江以后；果然，宋江還真得是慷慨解囊。

錢好借債難還。

后來在鄰居的撮合下，閻婆惜干脆給宋江做了小妾，但是宋江本不是好色之人又忙于公務(wù)，還有正室要照顧，所以這個小妾閻婆惜就受了冷落。

宋江沒有忘記的是經(jīng)常安排一個叫張明遠(yuǎn)的部下給閻婆惜送生活費。

張明遠(yuǎn)做工作很有主動性，擅于為領(lǐng)導(dǎo)解憂，不但替領(lǐng)導(dǎo)送錢，還對閻婆惜噓寒問暖；閻婆惜獨守空房，寂寞難耐，不但把宋江送的錢收了，還趁機把張明遠(yuǎn)也收了。

雖然宋江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人送了綠帽子，但做母親的又怎能不知道自己閨女劈腿的事；看不下去的閻母就去找宋江，讓宋江經(jīng)常回來住住。

好巧不巧，真回來住一晚的宋江卻把招文袋忘了，在急急忙忙返回尋找時，閻婆惜已經(jīng)把梁山寫給宋江的信翻出來了，這要是傳揚出去可是要殺頭的；閻婆惜知道，這是她和張明遠(yuǎn)洗白奸情并發(fā)財?shù)暮脮r機，于是向宋江提出了把信中梁山給宋江的一百兩黃金給她，并讓她和張明遠(yuǎn)遠(yuǎn)走高飛。

宋江說，“行，但是要寬限幾天才能湊齊一百兩黃金。”其實，宋江根本就沒有要信中承諾的黃金，必須要通過自己變賣房產(chǎn)并多方籌借才能湊出錢來。

本來閻婆惜把持著信件別太過分也行，偏偏大聲喧嘩，寸步不讓:“我現(xiàn)在就要見到一百兩黃金，否則立刻把信交到縣衙。”

宋江一看，“那好，沒辦法了，你去死吧！”抽取佩刀就把閻婆惜殺了。

三清殿道長總結(jié)到:“閻婆惜因為太過分丟掉了性命，而楊修之死也是因為恃才傲物、過于高調(diào)才丟掉了性命，岳飛也是做事過了界、牽涉到了皇位之爭才被陷害殺死的；過猶不及釀出苦果的例子太多了。”

在覺得大家足以明白“過猶不及”的意思以后，道長開始講“以退為進”的故事。

話說至元十六年，也就是忽必烈滅宋統(tǒng)一大元的時候，在湖北恩施連續(xù)發(fā)生3起青壯年失蹤的案件，縣衙在接到苦主報案后，雖然安排了偵查卻一無所獲，案件暫時擱置后，鄰縣接著又發(fā)生3起，該縣安排偵查，也是一無所獲。

此時，失蹤了6名青壯年造成的恐慌已經(jīng)在兩個縣蔓延，州府也開始過問。

州府過問后，兩個縣衙壓力倍增，卻一點頭緒沒有。

恩施縣縣尉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下，也是有病亂投醫(yī)，到本縣奉真觀相識的觀主那求破解之法；觀主通過掐指、擲錢、抽簽等各種形式算策，最后給出的錦囊妙計只有一個字“等”！

于是縣尉找到縣令，縣令又通過師門的關(guān)系協(xié)調(diào)州府和鄰縣，緩解壓力，撤回排查的衙役，實行冷處理。

終于，在如此“不作為”的情況下，又成功的失蹤了5個人。

這時，恩施縣奉真觀的觀主告訴縣尉可以組織人到連山的峽谷山洞中抓人了。

原來，因為前期失蹤案的線索太少，無法破案，道長給出的破解之法就是“以退為進”，等再失蹤幾起以后，終于發(fā)現(xiàn)失蹤案有一點共性的東西就是發(fā)案地點是圍繞著連山的，所以建議搜山。

結(jié)果，搜山之后不但破了案，還發(fā)現(xiàn)了“骨殉”派以活人骨練劍的秘密。

“以退為進”的意思，陳三皮是聽明白了，但是這個故事實在是太膈應(yīng)人，連后來三清殿道長再介紹如何用人骨練劍的方法也不想聽了；三皮想，這不就是鍋破了補鍋嗎？補鍋的人都是把破的地方再敲大一點再補，會更好補；這也是以退為進吧，干嘛非得舉殺人的例子啊？

每個人的心里都有秘密，或喜或悲；不悲不喜的一定是關(guān)于別人的秘密。

喜的秘密，要么是不敢與人分享，要么是出于低調(diào)不愿意與人分享；而悲的，一定是深埋在心里的痛。

秦道長是有秘密的。

隋朝時，陜西華原縣出了個治病救人的“活神仙”，就是孫思邈。孫思邈名氣達(dá)到鼎盛是因為真的做到了起死回生。那是有一次孫思邈去長安行醫(yī)，路遇一送葬的隊伍，非常蹊蹺的是棺材里正在往外漏鮮血，一滴一滴的；路旁本就有看熱鬧的人，孫思邈就問看熱鬧的人：

“這新亡之人是怎么‘死’的呀？”

“唉！新人生、舊人去啊，難產(chǎn)死的；剛把娃生下來，產(chǎn)婦就死了。真慘啊！”還真有知道的。

“哎呀!這人是假死的呀，這要埋了去可就真死了。”孫思邈一拍大腿，著急的說到。

“唉，人沒死呢！王先生、王先生，這有個游醫(yī)說人還沒死呢！”大明朝就是不缺好事之人啊，這就有人追著喊主事的人。多稀罕啊！不知哪里來的一個跑江湖的，就敢信口開河，咱這些個看熱鬧的得趕鴨子上架，幫他一把呀。

事主很糾結(jié)，先生很無奈；作為事主的家屬吧，進退兩難，不讓看吧，那是自己的親人，看吧又怕是個笑話；主事的先生吧，很被動，不管怎么說也不能把活人埋了呀。

不知脫口而出“人還沒死”的孫思邈是否后悔，反正在看熱鬧的人的起哄下，大家一致要求讓孫思邈抓緊救治；結(jié)果，經(jīng)過孫思邈一頓又嚇人又累人的操作，居然真把人救活了。

原來，真正病死之人的血液是不會再流動的，即使是受了殘肢斷腿等方面的破傷，血液要么流凈要么凝固，也一般不會出現(xiàn)出棺的時候還滴血的情況，再加上孫思邈一問是個產(chǎn)婦，基本就可以斷定是因難產(chǎn)而造成的休克假死。

后來，游醫(yī)孫思邈“活神仙”的名氣就慢慢的傳開了。

秦道長是出家以后才對孫真人有研究的，第一次了解到孫真人“起死回生”救治產(chǎn)婦的故事，秦道長就一夜沒睡、內(nèi)心隱藏的傷痛再一次被喚起，道長獨自痛苦流淚到天亮，反復(fù)的問自己：如果自己有孫思邈的本事，篆兒的娘也不會死吧？

如今，來到青城山，供奉孫真人的玉真觀是一定要去的。

“劉前、王西濱、波兒，你們?nèi)齻€人過來；待到下一次開壇布道還要有十四天，這段時間為師要去玉真觀找‘活神仙’求方問藥，可能會在山里住上一些時日，你們就不要去了。”秦道長吩咐到。

“那師父，這段時間我們可以去都江堰看看嗎？”大師兄劉前問到。

“師父，神仙不都是長生不老嗎？怎么還分活的死的，死了的神仙還是神仙嗎。”不等師父回答，陳三皮又趕上了一個問題，三皮的關(guān)注點就是與眾不同啊。

“波兒，你到底是假聰明還是鉆牛角啊？百姓說‘活神仙’的意思是從來沒見過真正的神仙，現(xiàn)在見到活生生在眼前的了；和死的活的沒關(guān)系。”

“這樣吧，劉前，你作為大師兄可以帶著你兩個師弟去都江堰縣城去募化，但要注意：一是不可信口開河、為銀而亂卦；二是要時時不忘參悟‘守中致和’；三是為師卜算到你們和石出金有緣，你們要抽出點時間來隨緣入世。

師父安排好之后，就帶著長壽茶登山拜訪玉真觀去了。

三個師兄弟一商議：參悟‘守中致和’什么時候都可以，睡夢中也行啊；去都江堰早一天晚一天也都行啊；到是師父說和石出金有緣，弟仨都很好奇。

王西濱說：“師兄、師弟，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青城山，結(jié)果住到了石出金家里，這不就是有緣嗎？”

三皮說：“二師兄，我想不會那么簡單，莫非石出金其實是個女的？女扮男裝，所以不能當(dāng)?shù)劳粚Γ械览恚〔粚ρ剑桥脑挘叶ㄓH了啊，你們兩個人一定是要當(dāng)?shù)朗康牟荒苋⒂H啊？難道還是和我有緣？二師兄，等石出金洗澡的時候，你看看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師弟，你凈不教好事！”王西濱才不上當(dāng)呢。

“兩個師弟，我覺得師父既然點撥就一定有原因，我們還是先了解了解石出金現(xiàn)在在干什么后再做打算為好。”師父不在，三‘蟲’無首；關(guān)鍵時刻還是大師兄最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