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跑去問石出金的祖母，“石奶奶，怎么這兩天沒見到出金?。俊?

“在清虛觀干活呢?！?

原來，正在建設的清虛觀雇傭了很多大觀村的村民；清虛觀選址就在青城山前山的山門北側(cè)，是離村子最近的一個道觀，如果建成以后，將是求真問道者來青城山見到的第一個道觀。

陳三皮師兄弟三人游蕩著走過來后，看到石出金正在搬磚呢。

由于歷代皇帝都信奉道教，明代對于道觀的修建是非常支持的，只要是有人出面籌建，無論此人是道士還是其他信奉者，當?shù)氐闹莞蜁浜辖o新建道觀提供合適土地的屬權，道觀建成后在道錄司報備一下就行了；若籌建的是道士，那他就將是第一任觀主，至于他如何募化建設資金就看個人的本事了；若是信奉道教的商賈大戶們集資建設的，建成后還是要請一些大觀的道士出來做觀主的。

在建設大型建筑，尤其是在山中、荒野等交通不便或人跡罕至的地方建道觀、寺廟，一般都是就地取材燒制泥磚。

搬磚確實是十二歲的少年可以干的。

但是，陳三皮還是被嚇到了：

再有兩天就要立冬了，三皮卻看到有一個光著膀子、汗流浹背的瘦弱少年，正吃力的用麻布兜起將近二十塊青磚，粗糙的麻布在石出金的肩頭上磨出紅彤彤一片；石出金的腳步有些踉蹌，陳三皮師兄弟三人能清晰的看到石出金咬牙堅持的樣子；石出金背得很辛苦，也背得很專注，好像背得是自己和奶奶幸福的全部，只要堅持下來就能克服一切困苦。全部的心神都用在苦苦堅持的石出金沒有發(fā)現(xiàn)場外的陳三皮三人。

“一次背得太多了，身體會累垮的”，大師兄搖了搖頭。

“師弟，不用等著偷看了，這就是個瘦小子，男的！”二師兄點了點頭。

靜！

好一會，劉前和王西濱才發(fā)現(xiàn)“快嘴驢”陳三皮這次沉默了。

石出金這是一個倔強的少年，他每天都在用“使出喝奶的勁”來堅強的活著，從為了照顧奶奶拒絕去做道童，從每天早上見到陳三皮師徒四人時臉上的微笑，從今天背著磚的蹣跚......

陳三皮想到了自己，與石出金比起來，自己的童年幸福多了，哪怕是現(xiàn)在，依然享受在師父的呵護和父母的牽掛中，更不用說父親母親和師父一起早就把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好了，甚至媳婦都提前預定了。

這一刻，陳三皮突然覺得有點“虛”，不是“萬化歸一、一歸虛無”的虛，是空虛。

看看十二歲的石出金，或許十六歲的自己不應該再讓父母和師父那么操心，或許自己可以嘗試著去為身邊的人去做一點事。

師父曾經(jīng)說過世界是由“天道、地生和人心組成的；而一顆完整的心包括‘大愛之情、不屈之志和憐憫之心’”。

三皮覺得像石出金這樣的少年，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自己反而從他身上看到了“積極樂觀、奮發(fā)向上”的不屈之志。

陳三皮向兩個師兄悄悄的打了個手勢，三人還是回去吧，有時候刻意打擾別人的苦也是一種罪過。不過三皮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斷：一定要在青城山的這段日子里，把氣功的竅門和手搏術教給石出金，他一定會學的。

第二天，在大師兄的提議下，師兄弟三個決定去都江堰縣城看看，三個人把卦攤上的一套行頭和剩余的烏發(fā)丸都背上，長壽茶到是沒全帶，特意給師父留了幾包；然后，興致勃勃的趕著馬車上路了。

此刻被玉真觀觀主熱情留宿的秦道長正在感嘆不虛此行：對玉真觀的拜訪還就是從觀主好奇長壽茶的配方開始的。

藥王孫真人曾經(jīng)說過：“見識淺陋者讀方三年，乃為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孫真人一生記錄草藥800多種，成方5300多個，并且發(fā)現(xiàn)了“夜盲癥”、發(fā)明了“導尿術”，找到了“腳氣”和“大脖子病”的治療方法，如此神人依然如此的謙虛好學，何況其他凡夫俗子。

待玉真觀的觀主搞明白秦道長是帶著很多藥方來交流的時候，欣喜的把道觀里的兩個專門奉道孫真人的道士也喊了過來；一邊是秦道長從父親一輩開辦印書坊就開始整理收集的藥方，一邊是玉真觀多年的傳承，幾個道士是相談甚歡，相識恨晚。

陳三皮知道自己做道童只是暫時的，按照父親和師父的計劃，自己根本不會購買度牒做道士的，小篆兒還在家等著呢；不過都江堰縣城一行后，三皮擔心師父給大師兄打算買度牒的錢怕是得打水漂。

師兄弟三個在城里轉(zhuǎn)了不到半個時辰，發(fā)現(xiàn)這里和去過幾個縣城都是大同小異，進城時看到的著名水利工程就是一個大點的長水渠，也沒什么看頭；既然來了，馬車的腳程又快，師兄弟商議了一下，還是支個卦攤、賣點藥，掙幾文錢來的實在。

三人尋摸了一小會，發(fā)現(xiàn)有個臨街的大宅子，門旁挺寬敞的；三人就在盡量離人家大門遠一點的地方，靠著圍墻用油紙布往地上一鋪，把卦筒、筆墨、烏發(fā)丸、長壽茶等一眾東西擺上，一個簡易的卦攤就支起來了。

劉前還專門又把“代師卜卦，不準不要錢”的牌子擺了出來，卻被陳三皮收了起來，三皮重新寫了一個“少年神算、出山歷練”的牌子擺了出來；“反正口音差不多，我們又只呆一天，就說是青城山下來的，萬一流了卦也不要緊”。

哈哈，“少年神算”，口氣真不小，又是高矮胖瘦很喜感的三人組團忽悠，縣城的百姓們還真好奇起來，一時看熱鬧的就圍了上來；三人不敢像師父那么狠，有人問卜一卦多少錢，待得知只要五文的時候，這生意立刻就開張了。三人察言觀色、互相配合；甚至有時候，一個卦三個人會有三種說法，百姓不覺得是被忽悠了，反而覺得是花了一份的錢算了三次卦，一上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連著烏發(fā)丸和長壽茶都賣出去不少。

一上午的時間，這邊的生意轟轟烈烈，旁邊的大宅門也是開開合合。待到下午用過中飯后，大宅子里走出兩個少女來；兩個少女直奔卦攤而來，高個子的衣著華麗一些，身材婀娜、明齒皓目，年方二八的樣子；三皮抬眼一看，矮胖的很顯然就是個丫鬟，不說也罷。

“小道士，可還有長壽茶？”漂亮小姐上午就聽說門口來了三個小道士，算得靈驗不說，還賣長壽茶，想著買兩包孝敬母親，又心想著家里憋悶，出來能看看熱鬧，就自己出來了；母親考慮是在自己家門口，也未阻攔。

“有、有，二師兄，拿藥。”我的神吶，大師兄盯著人家漂亮小姐魂游天外了，三皮趕緊吩咐王西濱拿藥，同時暗中扯了劉前一下。

“小姐，不如咱們也算一卦吧?！迸盅诀邭g快的給小姐提議。

“好?。『冒?！請問小姐是卜卦還是測字？是問婚姻還是問健康啊？”回過神來的劉前很殷勤。

“那好，就測個字吧，我不太信卜卦那一套東西；測個字，問問母親的健康?！备星槠两憬阏f話很實在。

漂亮姐姐說話的功夫，西濱就把筆墨準備好了；由于卦攤是鋪在地上的，漂亮姐姐只能蹲下來寫；這一蹲，就和劉前四目相對了，漂亮姐姐的臉一下就紅了。

丫鬟只說門口的是三個小道士，年齡不大；這個小丫頭真會害人，眼前的這個哪里小了，怕快及冠了吧；不過長得還挺俊秀的，眼睛也動情有神......

三皮發(fā)現(xiàn)這二位好像對上眼了，這可不行啊，得給師父把徒弟護著啊，別都被拐跑了。

“這位小姐姐，別光看人??？我大師兄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個子高點嗎?要寫什么，抓緊寫。”三皮最擅于破壞氣氛了。

對于三皮的調(diào)侃，小姐姐沒有惱怒，只是臉更紅了，飛快的寫了個“冬”字，就起來閃到一邊了。

“哎呀，是個‘冬’字呀，這——”三皮拿起字來，學著師父的樣子，往下巴上摸了一把，沒摸到，又摸了一把，這才想起來自己沒胡子。

好在大師兄終于反應過來了，從三皮手中把字搶過去，這要再晚一會，還不知陳三皮“狗嘴里”吐出什么來。

“哎呀！小姐一手清秀的好字?。　庇行┦抡娴氖菬o師自通，劉前居然也會打誑語了，三皮明明看到那個“冬”字都寫歪了，哪里好看的？

“不論兄長的話，小姐可是姐妹兩個？”

“是呀，這是我們二小姐”，小姐姐只負責羞紅著臉，幸虧丫鬟還機靈。

“恭喜二小姐，令堂雖然近日身體欠佳，但是有兩個女兒的福報，很快就會康健，并且會長命百歲?！眲⑶爸币曋〗愕难劬p聲細語到。

“這怎么說？”看到二小姐皺了一下眉頭，知心的丫鬟又追問。

“二小姐您看，您寫了一個‘冬’字問母親的健康，冬天是四節(jié)之末，預示著身體不太舒適，但是下面又有兩點水支撐著，女子是水做的嗎，所以令堂有你們姐妹倆保佑著，很快就會冬去春來，身體康健?！眲⑶叭绱私忉尅?

待得到合理的解釋，二小姐心中高興，依然紅著臉瞥了劉前一眼，抿嘴一笑，轉(zhuǎn)頭朝大宅子快步而去；胖丫鬟趕緊問測字和兩包長壽茶一共多少錢，抱起長壽茶追趕上去。

“二師兄，漂亮姐姐最后瞥大師兄那一眼是暗送秋波嗎？”三皮一邊問一邊抱住大師兄的臉左看右看，回想師父教的“桃花運”是怎么看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