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本書——參加繼續進修的第二天，剛進站，張老師從藥房那邊叫我：“易一文，過來一下。”

我忙走過去：“張老師，有事？”

“你要的書給你拿來了。”用報紙包著的幾本書從張老師手中遞給了我。

我接過厚厚的一包書：“張老師，謝謝！”我想再說幾句表示謝意的話時，陳站長已叫著我的名字要出診了。

“去吧，陳站長在叫你。”

我一時也找不到恰當的表示心意的話語，也就不說話，朝張老師彎腰行一禮，轉身出門。

身后傳來張老師的說話聲：“行這么大的禮干啥！”

當天晚飯后，我拆開裹著的報紙，拿著最上面的一本書，隨手翻開第1頁時，見有張老師給我的一封短信。

易一文：好！

受陳站長囑托，把我在求學階段幾本專業書籍借給你，慢慢看不急于歸還。愿我這幾本專業書籍能助你提高業務水平。

聽陳站長敘說，知你這一次獲得進修機會不易，這既基于你的運氣好，但我認為，運氣這個事兒，也只是說說而已。難能可貴的是你對知識、醫術的渴求，沒有李家塘大橋的守候，哪會有這么好的運氣降臨于你。當然，我們更應感謝那些曾經幫助過你的人，常懷感恩之心，才能走得更穩、更遠。

祝愿你在大隊赤腳獸醫的崗位上能早日成為廣大社員信得過的一名鄉村好獸醫。

張愛軍即日

又：張愛軍，一個男性化的姓名，別見笑。因我父親曾是一名軍人，所以張家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得熱愛解放軍。我是父親的孩子，只能姓張名愛軍了。長大成人后，熱愛軍人的情結沒變，找了一個現役軍人為丈夫。我有一個女兒，姓韓，名木蘭。

捧著上面印有一個個小方格、薄薄的半頁“擬稿紙”，讀著張老師短信中的話語，字數不多但我內心真切地感受到張老師的鼓勵和期望。只是對張老師解釋自己張愛軍名字的由來，什么含義琢磨半天，沒有頭緒，只能粗淺地理解為軍人保家衛國，一人參軍，全家擁軍；獸醫防疫治病，守護一方圈舍內牲畜的健康。

張老師的這幾本書。我把它當寶貝一樣放床頭枕旁，白天跟著醫生們出診，晚上就在煤油燈光下，隔著蚊帳。邊回憶著白天醫生們在診病時，根據病的癥狀給出的診斷結果和開藥的藥名、劑量，邊對著書本上相關疾病類別的知識作比對。

由于白天勞累，晚上看書捧著書本就睡著了。因燈座里注滿了煤油，燈一直亮著。室友半夜醒來，見我儲放衣服的木箱子上的煤油燈還亮著，以為我還在看書，但仔細聽著，呼嚕聲忽高忽低，知道我睡著了，起身來到我床前把燈吹滅了。第二天起床后，室友對我發火了。你想燒死大家啊！太危險了，另外，你床頭的燈光也讓我們睡不踏實。”

我忙著道歉：“看書時間長了，睡著了，今后注意。”

“晚上不讓你看書你也不會同意，但讓你看書，不知哪一天不熄燈又睡著了，我們感覺有危機感，安全沒有保障。這樣吧，我給你支個招，以求同室相安，各行其是。第一招：‘量入為出，定時熄燈’。每天晚上注入燈座的煤油量剛夠兩個小時的照明用，兩個小時后，煤油燃盡燈自滅。第二招：‘屏風遮光’。”

“‘屏風’，我們知青點有屏風？”屏風是什幺物件？相信讀過幾本我國傳統經典書籍或祖上是大戶人家出身的人都懂。我既訝異于室友口中的屏風會在我們茅草屋中出現的說法，又驚嘆于室友的大腦具有豐富想象力的思維空間。

“你別急，打亂了我的思路。你聽著，容我慢慢道來，你的屏風會有的。生產隊去年翻建牛舍時，還有用剩下的竹子堆在牛舍里，跟陳認長說一聲，拿幾根，請飼養員湯老伯做個1.5米高、寬0.6米的竹架。竹架的上半部是個長方形框，到倉庫中去拿二個空化肥袋給蒙上；竹架的下半部分做成‘三腳撐’，這就是屏風。既輕便能擋光，又能隨意移動。白天把‘三腳撐’收起靠墻放著，晚上把‘三腳撐’支開，放在你煤油燈外側擋光。你看你的書，我們睏我們的覺，互不干擾。怎么樣，這二招可管用？”

聽完室友把二招說完，我由衷感謝他把我的難題給解決了。又感嘆于同樣是個人，室友的腦袋瓜這么好使，我的腦袋瓜這么愚鈍。正是，人與人沒法比，要想比，心自虐，沒法治。“不過……”。

“不過什么？怎么，這二招不好使？”面對我臉有為難之色，室友問我。

“這二招都好用。第一招今晚就可試用，第二招的屏風制作我沒有時間去找隊長要竹子、化肥袋。早飯后，我得趕著去公社獸醫站。”

“我去跟陳認長說，你去忙你的事吧，晚上保你能用上。”

室友的話讓我暖心。

張老師借給我的幾本書，在煤油燈微弱的燈光下，陪伴著我的夜讀，有多少個晚上捧著書本入睡的已記不清了。1個月進修期結束，我也沒有馬上把書還給張老師，一直到來年的夏天應該一年有余吧。從夏、秋、冬、春，又到了夏天，在1969年夏天的某一天，我把書本包好，在球友處借了一輛自行車，車后座上放著一捆當地俗稱“蘆素”的土產，作為送給張老師女兒的禮物。該土產似甘蔗狀，比甘蔗莖干、節距更長，直徑稍細，去皮后，肉質松脆，甜度相近。是當地人喜歡的夏季消暑水果。

我仿張老師的做法，也在一疊書上面第一本書的第一頁里面附一短信。

張老師：您好！

一年有余。這幾本書對我來說，視作在行醫時，少走甚至不走“彎路”的經典寶籍。現書巳“讀”完，應該完璧歸趙了。

一年來，我在大隊赤腳獸醫的崗位上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著。在行醫的過程中，始終感覺到左右兩旁都有公社獸醫站你們幾位醫生關切的眼光在呵護陪伴著我；點滴醫術水平的提高，是您們悉心傳道解惑的成果。

張老師，您可能已從站長、顧醫生、李醫生他們日常工作意見交換中，了解到我已基本能勝任工作了，達成了去年七月底培訓班上陳站長曾給學員們提出的一個學習目標：做到牲畜小病和閹割手術不出大隊都能自行處理，大病能無誤確診，及時上報公社求助。

張老師，我不會滿足現下在各位老師們幫助下取得的進步，我將繼續努力，鉆研業務，更好地為社員們做好養殖業醫療保障工作。

學生易一文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