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堅強一點吧(上)
- 蜉蝣斯小年
- 爐子山
- 2435字
- 2020-09-12 22:32:46
唐然記得,初二元旦節那天,學校突然停了電,元旦晚會臨時取消,只得各回各班,在班級里開展小活動。那天時沐也挺莫名其妙的,平時最聽老師話的她,竟然拉著自己背著老師逃了出去,并美名其曰說是看月亮。
她們在塑膠跑道前的階梯上坐下,黑夜迷糊了星星的影子。時沐捂捂凍紅的鼻子,淡笑:“唐然,你知道全球每天有多少孩子出生嗎?”
唐然抖抖凍的發抖的腿,搖搖頭:“多少?”
時沐慢慢說到:“是38萬。”
唐然不可置否,歪著腦袋看向她。
時沐的瞳仁清透漂亮,忽閃著睫毛:“也就是說,每4.4秒便有一個孩子出生。”
她抬起頭,月亮隱了身子,月色中,云彩也變得灰蒙蒙的。“唐然,我不怪他們。”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可能……在那么多孩子里面,我不漂亮,也不聽話;他們覺得我煩了,重新找個更聽話漂亮的孩子。”
時沐低垂了眼睛,像個孩子般蜷縮著身子,哽咽了溫度:“我只是不明白,每天那么多幸福的孩子,都是送給父母的禮物,怎么唯獨是我,上帝把我派給他們,成了他們的負擔。”
于是淚流下來,滑到了唐然的肩上,隔著厚厚的棉衣,燙的她心頭一縮。
那晚,她倆看了一晚自習的月亮,斷斷續續地說些上下不接的話,現在想起來,不知道是疑問,還是回答。
有些事,不知在心里憋了多久,憋著憋著,被胸腔磨成了一根鋒利的刺。輕輕抽動一下,刺破了內臟,鮮血直流。
從此,便連想起的勇氣也失去了。
……
時沐此時正坐在考場上,離考試結束剛好半個小時,做完最后一道數學題,足夠了。
拋物線經過點A,雙曲線恒過點B,由已知求未知,她專心致志畫下圖像,正在求雙曲線標準方程,室內的寧靜被打破———
“老師!他抄我的試卷!”一位娃娃頭女孩子突然站起來對著講臺喊道,憤怒地指著座位后面的男生。
半響,男生看著指著他的那只手,不動聲色,雙眼無辜。
老師負手走到男生面前,神情嚴肅:“是這位同學說的情況嗎?”
他放下筆起立,看了眼瞪著自己的女同學,嗤笑了一瞬,卻立刻恢復正經:“對不起老師,的確是這么個情況。”
倒也坦然,老師皺著眉頭,但只要是作弊了,就不能容忍。
厲聲問道:“你叫什么?幾班的?”
男生黑發耀眼,漫不經心:“五班,駱躍陽。”
他頓了頓,繼續說:“老師,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十分羞恥,所以希望您能把我趕出考場,以儆效尤。”
考場老師回看他一眼,帶課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哪些學生教的出來。而眼前這位,顯然厚臉皮跟老師斗慣了,懶得跟他浪費口舌,老師下巴向門外一挑。
“謝謝老師!”那男生收拾好文具,在全考場的注視下氣淡神閑的走出教室。
不過是一個小插曲,時沐回過神時,抬頭看下時鐘,耽誤了十多分鐘。草稿紙沒幾處空白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筆記像蛛網,雙曲線的焦距怎么也算不出。她有些急了,感覺答案就近在眼前,卻還是一團迷霧。結束鈴聲響起,全體考試起立,交卷,最后一題仍l沒有算出來。
……
晚自習,班里安靜做這英語課留的作業,時沐突然隱隱感到肚子疼,額間冒了冷汗。她想咬牙忍忍,拿手摁住肚子,沒寫幾個字,卻感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嘶……”她倒吸一口冷氣。
“你怎么了?”谷雨湊過來:“不舒服嗎?你臉色很差。”
時沐掌心冒汗,干脆甩了筆:“谷雨,幫我幫老師請個假,謝謝!”接著跑出教室。
“欸,要不要我幫你啊……”話未說完,人已經跑出了。
華高的廁所跟教學樓分開建造的,從教學樓去廁所需要經過圖書館和籃球場。
時沐算是明白奶奶說的“肚子痛,肚子痛,肚子痛起來半條命。”這句話了。她咬著發白的唇,緩慢的邁著步伐,從未覺得這段路竟然這么遠!
她暗罵幾句,痛感再一次襲來,時沐覺得像有只手揪著她的內臟往外拽一樣,雙腿一軟,蹲在了地上。
“同學,你肚子痛?”
時沐感到一只手壓在了自己肩上,痛感還未過去,她將頭埋在手臂間,沒力氣抬頭。
穆棱自習課閑的無聊,想著出來上個廁所放空一下。老遠便看見一個女孩蹲在地上,一只手捂著肚子。乍一看還以為又是哪個孩子為情所困跑出來為愛哭泣。
他走上前拍拍她的肩,看她還是沒有反應,穆棱估計她不是普通的肚子痛:“我看你有點嚴重,我帶你去醫務室。”
說著便把時沐背起來,她有些癱軟,穆棱費了些力氣才把她扛起來。女孩痛苦的皺著眉頭,眉眼卻出奇的清秀。穆棱氣喘吁吁,疾步跑起來:“沒事,你別擔心,一會兒就到了。”
時沐的長發掉落到穆棱肩上,少女身上淡淡的體香時有時無地縈繞在穆棱鼻尖,一顆豆大的汗珠從他眉間落下來,隱約間,女孩有氣無力地開口,聲音細細小小的:“謝謝你……”
“別說話了。”他聽著莫名難受。拉起向下掉落的身子,隔著校服感受到了時沐偏低的體溫。
這才發覺,十七年來,竟然第一次為一個女孩感到心疼。
穆棱突然想到了小學的暴力同桌,初中時候的漂亮語文課代表,包括補課時的知性年輕女老師……他一直對女生的定義是有趣有品位,總覺得這樣才能與他相襯,若是有天打破了這層心理薄膜,或許也就……
也就怎么樣,其實他也從未想過。
穆棱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時沐,額外黑發被汗水粘在太陽穴邊,薄唇毫無血色,胳膊很細,腿也很細,把她放下時才覺得這女孩很瘦弱。醫生拿著診聽器,摁在時沐的腹部上,接著用手壓了壓各個部位,下了結論:“急性絞痛,不排除膽囊炎、闌尾炎的可能性。”
“那,是不是要做手術?”穆棱站起來仔細詢問。
“沒有拉肚子的癥狀,估計……”醫生若有所思,眼神飄轉。
“估計什么?”穆棱著急問道。
“估計是受涼了。”
一口氣不說完,穆棱暗噓口氣:“那需要做什么?”看了眼躺著的時沐。“我看她好像很難受。”
醫生轉身打開醫藥柜子:“沒多大事兒,過會就好了,要不放心就打幾針。“說著撕開藥盒保鮮膜。
“你這個男孩子啊,女朋友病了比自己還著急,不得了啰~”醫生自詡是過來人,故意笑著打趣道。
穆棱淡曬,眼神緩緩掃過時沐的臉,白皙的皮膚,濃密黝黑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他點點頭,親親說道:“醫生,我還要上課,就先回去了,麻煩你照顧好她。”
出了醫務室的門,夜色很黑,風從籃球場灌過來,他在夏季的夜晚,竟覺得有些涼意。穆棱抬手摸了摸后背,校服肩部微微濕潤,是時沐的冷汗打濕的。他一步步走下醫務室的臺階,不知為何,感到身心輕快許多。
若說到天意命運,他穆棱是絕對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