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秋不喜歡葬禮的氣氛。

連宇航的葬禮用的是國主之下最高規格的國葬。

顧秋沒有參與，當落離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城墻上坐著，面朝城外，身旁還放著幾個空的酒瓶。

落離大方的坐在顧秋的身邊，隨意拿起了一個喝了一半的酒瓶，直接放到了自己的唇邊，沾了一點。

顧秋抬眼看了落離一眼，沒有說話，又灌了一口酒。

“怎么了，心情不好？”落離拿過顧秋手里的酒，輕聲細語地道。

“我送走過太多的朋友了?！鳖櫱镩L嘆一聲，“但，我還是沒法坦然面對他們的離去?！?

落離抓住顧秋的手，看向還沒來得及清理打掃的戰場，泥土都被染成了紅色：“這說明你還有感情，顧秋。這是一件好事。”

“不提這個了，”顧秋把酒瓶朝著遠方狠狠砸去，酒瓶飛出去很遠，直接洞穿了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參天大樹，大樹轟然倒下，“你……快證道不朽了吧？”

落離輕輕點頭。

“不朽好啊不朽……你證道不朽，在仙界高層也就有了一席之地。”顧秋嘴角牽動，“時間在你證道不朽的時候便不再流動，你的身體將會固定在那一刻，可笑嗎？”

“時間……一種如此神奇的力量卻無法撼動我們的身體，想來也不過如此。”顧秋冷笑一聲，“可，落離，你覺得……不朽者會死么？”

“不朽……”落離歪著頭想了想，隨后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會有力量能夠抹殺不朽者吧……不朽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死不滅，除非自己心存死志，不然怎么可能會死呢？”

顧秋不言語，翻手拿出一把短劍，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劃了一刀，卻只劃破了一層表皮，血都沒流出來傷口便愈合了。

“你說的不錯，證道不朽之后，世間少有力量可以抹殺不朽者，但不代表不能抹殺。”顧秋的眼中浮現了追憶之色，但很快便清醒了過來，“仙界那三位賢者便有抹殺肉身的力量。所以……不對，我在說什么……”

顧秋反應過來，他剛剛說的話純粹是下意識說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突然說這些云里霧里的話語。

“證道不朽之后，你身邊的朋友，家人都會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哪怕你是不朽，饒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挽回?！鳖櫱锟粗潆x，一字一頓的道，“你是精靈族，精靈族的生命很悠長，但總有盡頭，落離，除非你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否則不要隨便越過不朽這條線?！?

落離很少見顧秋有這種認真的樣子，她有點愣神的點了點頭，隨后噗呲一笑，百花為之失色：“放心啦，我自己有著分寸，不勞我們的顧秋擔心?！?

不朽，是三界中所有修行者最重要的一條線。

并不是所有的仙人都可以長生不死，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壽元。

活到了盡頭，便會死。

除非他們可以跨過不朽這條線。

地府中人也同樣如此。

跨過不朽，他們的名字將會從生死簿上劃去，壽元無窮無盡。

“證道不朽了也好，可以和我搭個伴了?！鳖櫱锱ゎ^看了看她。

落離聽了這話，臉上飛起一抹紅霞。

“那么……落離，你知道百年前那樁血禍……我究竟是想復活誰嗎？”顧秋突然問道。

“不知道。”落離搖頭，“我的那段記憶就好像是被人斬去了一般，中間存在著很大的斷層?！?

“呼……”顧秋長出了一口氣，高舉手，好像要抓住太陽一般，五指張開，“你也是這樣嗎……沒事，我遲早會知道的，胡痕，他身上有我想知道的一切?！?

落離笑了笑，看到顧秋振作起來之后便回頭看向了城內的街道。

一位位的居民穿著白色衣服站在街道兩旁，肅穆的看向街道盡頭，等待著抬棺人的到來。

棺中正是連宇航。

“連宇航啊……這次，可就不是假死了哦?！鳖櫱镉行繌姷匦Φ?，跳下了城墻。

……

顧秋，淺淺，落離三人，在城中正在舉行葬禮之時，悄悄地離開了。

他們的目的地，便是此次國宴受邀方的匯聚之地，也是九州國的首都——

長安。

……

入夜。

顧秋他們點燃了一個火堆，圍在火堆旁邊烤著剛剛抓來的野兔，香氣四溢。

雖說他們三人都已經辟谷，哪怕不吃不喝也無事，靠汲取空氣中的靈氣都可以存活，但吃食物是一種享受。

“有人來了?！眲偹合乱粔K兔肉，落離突然道。

“我去看看?！睖\淺剛欲起身便被顧秋拉住，只見得顧秋朝她搖了搖頭。

“對面就是沖著我們這個方向來的，等等就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了?！?

他的神念早就注意到了那兩個人。

淺淺聞言坐下，大快朵頤，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

“就是這里了，快來?！币粋€老人的聲音傳來，顧秋他們看向聲音來源，一個大概六十歲的老人撥開樹叢，拉著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小男孩進入了他們的眼簾。

“啊打擾了，我們要去長安，但身上的盤纏剩的不多了，可以……可以給點吃的嗎？”老人彬彬有禮的朝著他們鞠了一躬，道。

顧秋看了看他們的衣著，又看了看老人腰間佩戴的那枚除妖師令牌，眉頭皺了皺：“你們……是除妖師？但除妖師為什么會混成這樣？”

“小友你有所不知，現在的除妖師啊，處境可都不怎么樣。”

“哦？老先生可否細說？”顧秋說著，遞給了老人一塊烤肉。

老人拉著小男孩坐到了火堆旁，嘆氣，把烤肉遞給了小男孩，小男孩也是立刻放入嘴中，不過一會便只剩下了幾根骨頭。

“還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禁妖令，那個所謂的國主?！崩先苏f著吐出一口唾沫，眼中流露出了些許的不屑，“那國主想和妖族和平共處，卻不想想妖族怎么可能把人類放在眼中，在不少的妖族眼里，人類不過是一種食物罷了。自從禁妖令的圣旨下來之后，很多除妖師都被迫轉行，而我們這種黃級甲等的除妖師甚至想找個傳人都很難?！?

天地玄黃，甲乙丙，除妖師的分級。

顧秋和淺淺對視一眼，他也不是沒想過禁妖令下來之后除妖師可能會不好過，但也沒料到會落得如此窘迫的地步。

“小友，我看你這樣……你也是除妖師？”

老人手放在火上烤了烤，問道。

“嗯，我也是除妖師?！鳖櫱镎f著，把自己的除妖師令牌丟了過去。

他的令牌放在店鋪角落吃了很久的灰，上面的字跡都有點磨損。

這個令牌，還是當初除妖師協會的會長親手交給他的。

據他說，好像是定制的，世間絕無第二枚這樣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