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高思專程“拜訪”了那個被當做替死鬼的司機“尿壺”的村子，警方作假，這個信念已經在他心里扎了根：尿壺不喝酒，也就談不上酒后駕車，何況這個頭腦有問題的近乎神經病的男人也不會駕車，很可能連“車”是什么都不清楚。那么警方讓這個可憐人充作車禍的罪魁、用意何在？

只是為了交差，給受害者一個交待？

肯定不這么簡單。高思心里說。所以，遠在城市東邊的生物人高思，昨天晚上就給自己的窺甲充滿了電，暫時放下手頭關于SIC的研究，趁著今天上午天氣還算不錯，來到這座G5所有報廢車輛的集中處理地，想看看那天晚上的失事車輛是否還在，也許能從中發現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一個滿身油漬、面色黢黑的工人聽到高思的嘀咕，放下手里的活計、問：“你要找什么？”

高思向工人欠了欠身子：“您好，大哥，我想看下一個月前、就是9月28號那天晚上車禍的車子。”

工人干咳一聲，擺擺手：“沒戲。”他指著周圍道：“你看看，這么多，至少好幾千輛；那邊還有，整個場子里幾萬輛。咋找？再說了，好多都已經處理了，說不定都壓成鋼錠了。”

“那……這剛一個月，都送走了？”

“嗯，也許還沒有，誰知道呢！我這邊基本都是倆月以前的。要找九月份的，你去那邊看看。”工人抬起帶著白色帆布手套的手，指向靠近廠區東部邊緣的位置。

高思道了聲謝，往前走去。

“哎，你干嘛的？”工人想起了什么，警覺地問高思。

“我……那輛車子里有我朋友丟的資料，很重要，我過來看看。”

“他自己咋不來？”

“哦……他、他還在醫院里。”

高思沒再跟工人耍嘴，來到對方所說的東邊那堆廢車架子前，繞著這座“小山”反復查看著。外面那層沒有，也許在里面。但除非是超人，否則想移開外層那些鋼筋鐵骨無異于癡人說夢。

高思用幾張鈔票說服了一個開鏟子車的司機，讓小伙子幫忙把外面的汽車掀開。

半個小時后，高思發現了車堆里的那天晚上自己駕駛的白色轎跑。他吸了下鼻子，一陣酸楚襲上心頭。又過了幾分鐘，白色轎跑旁邊一輛破舊的老式雙門汽車也被挖了出來。司機指著這兩輛車對高思道：“這倆都是。”

高思上前幾步。這輛老爺車緊挨著自己的轎跑，看上去在事故前已經行將就木了，不知道車主怎么還能開著它上路。

高思轉過身，用質疑的目光看著司機。

“就這兩輛，沒錯。那天我當班。送來的時候，那輛轎跑車頭都撞癟了，這輛老爺車也快散架了。警察說司機是個酒鬼，已經送醫院了。”

“哪個司機是酒鬼？”

“老爺車那個。”

高思再次仔細查看這輛老爺車，發現車頭不是正面撞癟，而是從上面凹陷下去。

“壓成這樣了？”高思扭頭問司機。

“不是壓的。”司機指著躺在老爺車上面的報廢的汽車，“你看它上頭就一輛車，不可能壓成那樣，送來時候就這德性。我也奇怪，這車到底怎么撞的，難不成另一輛車從天上飛下來砸的？”司機說。

“這車……什么時候送來的？”高思問。

“30號晚上。那個……有事兒再聯系，回見。”司機說完，開著鏟子車離開了高思。如今的G5，能有個穩當的工作實屬不易，司機不想在高思身上浪費太多時間，免得節外生枝。

工人分析得很有道理，高思也是這么想的。這輛“肇事”的老爺車的車頭不是相撞形成的，是用某種機械從上部按壓的，只為制造車毀人亡的效果。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警方從別處找來這輛老爺車并壓壞，然后送到了這里，說是事故當晚的肇事車。

即使造假，能不能有點兒專業精神？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想掩飾什么？

高思來到剛才幫忙的鏟車司機跟前，遞過去一盒高檔香煙。高思不吸煙，不過他特地準備了一盒，以備不時之需。他把煙遞給小伙子，問：“大哥，再打擾你一下，28號之后的這幾天，有沒有一輛警車送過來？撞毀的警車。”

“嗯……好像，好像有。沒錯，有，就一輛。這是今年第一輛警車，大概也是30號晚上送來的，說是掉海里了。嘖嘖！”司機說著，把煙揣進兜里。

“哪輛？”

“喏。”司機指著墻角的幾個輪胎：“車子沒了，上個禮拜送鋼廠了，就這幾個轱轆了。”

高思原本打算查一下那天晚上、鐵山搶來的警車——那輛真正的肇事車，卻意外碰上了那個叫阿來的警察、帶著袁子維墜入海中的另一輛警車。先看看這個再說，高思心想。他謝過司機，走過去翻來覆去地看著車胎：七成新，磨損適中，不過，四個輪胎都沒有激烈摩擦的痕跡，胎面比較平滑。

這輛載著袁子維去警局錄口供的、失事墜海的車子，為什么不剎車？來不及？那地方幾天前高思曾特意去過，發現路燈雖然不多，但絕對能看清道路。

這么直愣愣地沖進海里，這不是失事，這是自殺。

高思想不通那個已經“殉職”的警察阿來為什么這么做。他再次詢問鏟車司機：還有別的警車嗎？

司機搖搖頭：“就這一輛。剛才不是跟您說了，今年只有這一輛警車。”

這么說來，那輛和高思的轎跑迎頭相撞的警車、被警方自行處理了？高思這么想著，抬眼望望灰白色的天空，撥通了丁探長的電話。

“高思嗎？我正找你呢……別管了……你現在過來就行……對，我就在局里。”電話那頭，老丁也正想找高思，聽上去還挺急。

高思再次回望了一眼自己的事故跑車、那輛“肇事”的老爺車，還有讓袁子維喪命海底的警車輪胎，匆匆離開了汽車墳場。他繞過半個城市，來到G5市警局。

高思徑直走入丁探長的辦公室。屋里，老丁和兩名警察正在里面端坐著等待高思。見高思進來，丁探長朝左右兩個手下擺了下腦袋。兩人一步上前，把高思圍在當中。

“高先生，你被捕了。”丁探長起身來到高思面前，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