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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遇李春回,濃痰斷擾

  • 尺寒
  • 摧眉懶折腰
  • 6709字
  • 2021-11-07 10:01:00

空中飛來兩只血鴉,翼展三米左右,兩只血絲密布的眼睛凸露在外,一身紅焰,尾翅如鐵扇翹立,仿似每一片羽毛都能輕易斬斷一人合抱的粗壯大樹,模樣透著些許可怖,一前一后落腳在山巔上依偎而坐的老嫗和老翁肩上,收翅站穩后,低頭啄向兩位老人的眼睛,尖利的鴉喙輕易將兩位老人的眼珠扣了出來,仰頭吞入腹中,再低頭抬頭時,嘴上叼著一顆略微顫動的心臟。

剛剛斷氣的‘活死人’,身體溫熱期間還能鎖住一線生機在心包內,被上下兩瓣鴉喙擠壓流出的血液,順著尖利的喙沿滴落在兩位老人的額頭上,順勢而下,與眼窩處的血匯聚一道,此時最猙獰恐怖的,不是兩只不知何處飛來的血鴉,而是兩張缺眼少珠,被鮮血染紅的蒼老面孔,心口上的兩個血洞,更增添了幾分視覺沖擊,依然是仰頭囫圇吞下。

似乎是只吃這兩個部位,又或者是看不上其它器官,吞心后,兩只血鴉向來時的方向振翅飛去,不知下一個落腳地是何處。

九代守山人只留下了九本書,尸首、墓碑、牌位不見蹤影的根源在此處,更是每一代守山人青絲染雪后,狠下心攆自家兒女出山的緣由,他們在出山前便知道自己往后的命運脈絡大概,哪個時間段該做什么事,都是被別人一手安排好的。

有人奮勇破命,終歸不敵,被一巴掌打回原形,有人天生認命,游戲人間一世風流,在別人眼中是高不可攀的絕代風華,自己閉眼靜思,只感受到一陣涼意直沖天靈。

少年很幸運,生在十山末尾,不會經歷這挖眼吞心之禍,也不必再回十山等死,這是九代人歷經風霜,做了極大的虧心事,從別人手里換取而來的一線生機!

血鴉消失,十座山齊齊下沉一寸,草木不驚,禽獸無恙,江海奔流依舊,只是山外那層猶如亂花遮眼的壁障薄了些許,第一山下山路旁的兩棵辭舊人、迎新人的粗大青松多掉了幾根松針,第二山下山路的怪石無故碎了一塊,輕風拂過,湮滅成粉,第三山下山路兩旁的荊棘條斷了兩根,第四山……,第十山的下山路都給出了回應,只是這些變化不如四季更替來得顯眼。

…………

南陳國都

一千余人浩浩湯湯過了繁華街市,進了皇宮墻圍,少年站在大殿中央,兩邊都是品階依次遞減的朝廷重臣,那位千衛統領將他送至殿內就匆匆告退了。

初來乍到,稍顯拘謹的少年,兩手交疊捂在小腹下方兩寸處,眼角余光打量著周遭環境,暗嘆富貴人家的金碧輝煌,金龍雕椅上坐著一位壯年漢子,與少年想象中的“天生麗質白里透紅”有所不同,那位龍袍加身的漢子,面色深如小麥,還不如他這位常年奔走在山林野外的‘村夫’白皙。

“小伙子怎么稱呼?”龍椅上那位第一次開口,從那里出來的前四位都是弱冠之年,他已近知天命之歲,稱一聲小伙子不過分,先前一直和諸位大臣觀察少年。

少年與漢子對視良久,殿中大臣也挨個看了遍,大致容貌都記在心里,索然無味才轉向房梁屋飾,暗贊南陳皇室的眼光品味不錯,整座大殿的顯眼處只是雕龍刻鳳,其余都是顏色偏黯,散發出淡淡清香味,宜靜氣凝神的紫青檀。

此木很是罕見,紫檀和青檀在十山中比比皆是,猶如街市白菜,可隨意挑揀,紫青檀卻是不多見,踏破鐵鞋也覓不出這座大殿的體量。

年輪紫青相間、質地堅實、其味淡雅馨香,家中老爺子常用的那張躺椅和鍋碗瓢盆就是紫青檀所制,經常巡山的少年也只是偶爾見到幾株,都有成群的鳥雀筑巢,不僅不敢砍,還自找麻煩搬了不少重石圍砌,將其護在其中,三伏天澆水,秋風中掃落葉,凜冬除雪,十山中的綠植,除了房側的那一篷竹林與竹林中央的那棵桃花外,屬那幾棵紫青檀最得少年偏愛。

“聆挽塵。”

出于禮貌,也是攝于一國之主的威嚴,少年欠身低頭,作揖答了三個字,殿內一刻鐘,是少年二十年來最不自在的時間,原來外面世界的月亮并沒有十山里的圓。

挽是母親之名,父親姓聆名塵,少年時常自嘲自己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拋開相貌,姓名也是一部分原因。

知道姓名后,南陳國主也沒再繼續盤問,只是對右手邊挎著拂塵的閹人使了一個眼色,閹人走下龍臺到了少年跟前,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本精致小冊,雙手呈給少年。

少年不敢多問,急忙伸手接過,閹人轉身回位的時候,少年打開了冊子,里面全是六品官職,刑、法、文、武、禮、工,兵一應俱全,總計三十一個職位,每個職位的權利與所要承擔的責任都有詳細標注,少年不知是何意,抬頭看向龍椅,答案全在那張金口中。

“這是朕和諸位大臣商議的結果,你可以從這三十一個六品官職中任意挑選一個,即刻上任,要是全瞧不上,也可以說一說你的訴求,朕能拍板的,就準了,過于緊要的,還是得與眾卿家商議一番。”

一國之主不能一手遮天,體小能一錘定音,茲事體大,便只有一半決議權。

聆挽塵合上小冊,“小子并非經世治國之才,倒是有一顆避世之心,我自知手里這份機緣全仰仗祖上余蔭,非自己應得,國主若真有心,小子想討一份逍遙天地間的圣旨!”

爭權逐利的廟堂,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牢籠,傾心天地山水的少年,不想做一只僅能在方寸之間盤旋跳躍的金絲雀,還得日夜提心吊膽地與人算計利害,殿中之臣,恐怕沒有幾個睡過安穩覺。

那位眉頭一皺,沒有不悅,只是疑惑,從那里出來的前四位,一直都是盡心盡力地助南陳開疆擴土,風流勝過二月花的四祖也不負皇恩,任了一官半職,沒有一個推諉之詞。

少年算是開了先河,祖上能人輩出,就差龍椅沒坐過,瞧不上六品官職也無大礙,各位大臣紛紛進言獻策為國主分憂,各家列舉了一個五品要職,權利、俸祿、事宜、晉升空間闡述得很是詳盡。

每列舉一個,都會柔聲詢問少年的意見,個個都是位高、權重、事少、肥缺、責任輕。

五品是事先留出的余地,若是少年還不知足,就剩下強行任命這一條底線了,少年雖是第一次見世面,卻也從九本書中摸索出一些人情世故的門路,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小冊子里的六品官職權利、俸祿介紹得極為詳細,最先給出、看得見、摸得著的,絕不會是底線,這是一祖自傳的開篇語錄。

加上四代先祖為南陳這塊疆土盡心盡職耕耘,積下了很大的陰德,少年這才敢在君王面前得了便宜還賣乖,再進一尺,殊不知他與龍椅上那位是不謀而合,山外被千衛一路“簇擁”進宮,少年早就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是脫不開身的,既來之則安之,一眾朝臣言畢,少年綜合考量,取了一個事務清閑的五品典獄長。

三日后,午時。

換上五品官服的少年,站在一座牢獄前,很安靜,鳥叫蟲鳴清晰入耳,原以為幾里外就能聽到喊冤叫屈,一路走來,鮮有人聲,獄門前一支三十人左右的隊伍分立兩旁,二十人眉間含怒不敢言,裝作若無其事,另外十人喜上眉梢,對少年笑臉相迎,一副諂媚相。

京都的牢獄從來不缺典獄長,三日前接到臨時撤換典獄長的通知,造成了現在的局面,這便是隔著一層肚皮的人心,有情義的,為辭舊不忿,為利益的,笑迎新人。

這些常年呆在牢獄中看守出自鐘鼎之家重犯的獄卒,都是曾經幸存于敵國馬蹄下,從軍中退役下來的陣前大頭兵,少有通達人情世故的心思,有這等心思的,只是人困牢獄,心在別處。

少年徑直走入極不對稱的窄道里,與右邊滿臉堆笑的十人一一招呼,這些都是他能馬上使喚的勞力,至于另外二十人,雖是有幾分真性情,短時間內卻也很難指使。

攝于官威以上欺下,用起來既不順手也不順心,就不給自己添堵了,得共同經歷過一些不尋常事才能安心交辦差事,但他又不是料事如神的神仙,哪能隨便安排一些不尋常事,甚至在離開南陳之前,可能都與他們打不到一片,棄之不顧,各司其職就是最好。

少年從全程陪笑的十人中抽出尾端之人,帶自己熟悉牢獄構造,順帶一一拜訪牢獄里的各位“大人”,混個熟臉,以后“串門”方便些,這些人曾經頭戴的烏紗帽,比他這個五品典獄長要寬幾寸,入獄無非兩個原因。

一是不愿兩袖清風,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榮華,嫌自己頭頂的烏紗帽太小;二是遭人構陷,不能自證清白,前者鮮有,后者居多,因為其中大多數人的起點,與他這位四世功臣小輩差不了多少,只有極少的一撮人是寒門出身,窮盡腹中墨水,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

其他則是在與別家的算計博弈中棋差一著,為保根基,只能棄車保帥,須有、莫須有的罪名一并攬下,家珍九書上,這樣的事例數不勝數。

對于剛及弱冠之年,南陳有史以來最年幼的五品典獄長,隔著一扇特制鐵門的一雙雙眼睛,不含半點驚異,少年的到來,早在預料之中,聆挽塵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站在門邊充當“媒人”牽線搭橋的獄卒,賣力地介紹各位大人的情況,有些事了然于心,沒有當面說破。

就這樣一一訪了個遍,總計六十人,每位獄卒負責兩間牢房的吃穿用度,有幾個賴活著的老家伙,已經在獄中待了二十年左右,身不由己,不見天日,冬有棉襖納暖、夏有涼席散熱、平日三餐,果蔬肉食樣樣齊全,加之骨軟血糯,早就磨去了索頸割腕的勇氣。

六十位牢犯里的品階最低者,也和他這個五品典獄長平起平坐,名為李春回,去年新搬進來的宿客,實打實的一個書呆子,肚子里的墨水比秤砣更有分量。

照顧這位吃穿用度的獄卒,每隔四五日就要為其投放一本來自疏香樓的新奇話本,或志怪雜談,或詩詞歌賦,又或者各朝各代的編年史書,看得最多的還是歷代正書史秉筆直書的名人功績。

每每讀至頓挫高昂處,總會小瞇雙眼,幻想自己身臨其境,立于萬軍從中,執劍斬樓蘭,受眾人敬仰的英勇身姿。

現實中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書中夢里可以代辦,且無所不能,為官幾年,只是得出了“溫香軟玉在懷,不如南柯一夢來得痛快。”的癡兒夢話。

身為獄長的少年臨近房門時,其只是稍稍抬頭看了一眼,記個熟面,便又攏回了目光放在書頁上,獄卒介紹完,領著少年轉身時,隱約還能聽到李春回口中念念有詞:

“朱桃銀梨莫相問,四月別枝自飄零。”

最高者是二品左宰,名為沈見秋,為數不多在牢房里度過二十余載的老賴,一頭銀發梳理得很整齊,面色紅潤,頭上插著一支雕琢精美的木簪,半分不似戴罪之身,其實不止是他,這座牢獄里的囚犯都是這幅德行。

拋開人身不得自由,過著衣食無憂的光陰,是外面摸爬滾打的底層工農所不可企及的優渥,青年走近牢門時,老太爺手執銀筷,剛剛吞下送入口中的桂花糕,看了一眼少年本無話想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驚了一下,又很快掩下那份不該有的情緒,問了一句:

“你可是剛及弱冠,從那里出來?”

聽完獄卒的介紹,記下了這號人物,本欲轉身離開的少年扭轉身子,他大概知道老太爺所指之意,應了一個“是”字,這是六十人中第一位才謀面就猜出他身世的人,不禁有些好奇。

老太爺與少年一問一答的聲音不大,但臨近的幾處牢房,陸續有人起身靠在牢門上仔細打量起這位新來的典獄長,得到肯定回答的老太爺,更是激動莫名的迅速放下銀筷子,小跑到少年面前,一門之隔,如賞乘龍快婿,眼中燁燁生輝。

普通的一問一答,牽動了幾十根神經,逗得一連串反應,隔得遠的,向離得近的求證,得到一個輕微的點頭,如獲珍寶,就連那被安排在牢獄門口處的牢房,與少年此時所立之地隔了二十幾座牢房距離的李春回,心里默默算了算年月,正值兩百之期,激動莫名地丟下手里的書籍,跑至房門前抓著兩根鐵筋大呼了一聲:

“可是女將軍后人!”

自南陳開國至今,獨獨出過一位女將軍,如今大街小巷里不少豆蔻年華無意針織桑榆,卻喜歡舞刀弄槍的小姑娘,皆是受了千余年前那位女將軍的影響,民間一直流有傳說,從未被人超越,創立的千衛沿襲千余年,依然長盛不衰,兩百年出一位的慣例也是自女將軍而來,之后從十山里出來的四祖、六祖、八祖也都被冠以女將軍后人的名頭。

常人能活到古稀、杖朝之年已算是得天偏愛了,耄耋之年,百里挑一,期頤之年,萬里挑一,而像大武侯、正書史這等皮肉骨筋錘煉接近圓滿的武夫,撐死也不過一百五十載的光陰,見一面女將軍后人,雖談不上是無上殊榮,卻也是一大幸事,許多人終其一生只能聽聽傳聞,卻不能親眼見證,終成遺憾。

看著精氣神異常飽滿的少年,沈見秋越看越歡喜,可惜已經做不了家里的主了,二孫女今年及笄,也到了找個好人家的年紀,“京都典獄長雖是個錢多事少的肥差,但前程已無臺階可上,按理而言,你身為女將后人,不應來此,正史書上有記載,從那里出來最沒出息、最不受待見的一個,最后歸去時也是二品大員。”

最沒出息、最不受待見,少年輕輕搖頭苦笑,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風流成性的四祖無疑,在少年之前唯一一位死后背負罵名的十山人,偏偏九本書中屬他篇幅最多,最得少年青睞。

床笫之歡時的袖里藏針,不僅驚出四祖的一身冷汗,也時常逗得作為局外人的少年,翻篇覆頁時的捧腹開懷,這也直接致使少年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女人避而遠之。

人美心善也好,貌丑狠毒也罷,在少年這里統統被“一棒子打死”,寧親虎狼,不近慈女,成了少年長久貫以行止的準則,眾芳對此笑談非議,甚有暗地群嘲,斷背流言此起彼伏。

唯有一朵花不與眾芳同,主動示好接近少年,卻也沒安什么好心,許多方圓規矩,遇上一個沒臉沒皮,也總是會被屢屢打破,有一就有二,二便生三,熟讀九書,知人心險惡,但涉世不深的青年,不免方寸大亂,……,少年也因此遭逢人生第一道差點翻越不過的坎。

其余八位,不管是在南陳,還是北楚的地界上都是后世遺芳,不借蜂蝶之手,而譽滿國疆,對于人人贊不絕口的女將軍沈清,少年倒沒有那般記憶猶新。

“我本就無心朝政,這才在諸位大臣的推舉里選取這個五品牢頭,明面上看起來,確實有損先輩顏面,我自由自在慣了,受不得別人管束,也無力管束別人,只求能無拘無束地種種花、養養魚,不受權謀侵擾,要是閑暇時間能出去賞賞這天地間的山水,與我故鄉山水的不同之處,更是人生一大妙事。”

老太爺一怔,眼中略有失望,他身在牢獄,心中始終掛念家國,既希望少年能與他沈家結為秦晉之好,有生之年也想看到南陳國力更上一層樓,平日里關起門來爭權奪利,小打小鬧無傷大雅,涉及國力便會一致對外,書呆子也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

“看來剛剛是我說錯了。”

最沒出息的可能是眼前的少年,而不是那位萬花叢中過,葉葉都沾身的十山四祖。

少年接下話頭,“最沒出息的是我,不是他!”

十幾年的臉皮捶打,早已登堂入室,與其落人口舌,辯得臉紅脖子粗,不如先發制人,熟讀九書十幾載,少年正把書里學來的道理,慢慢融匯貫通在生活中,“不知沈公是因何入獄,看您面相不似大奸大惡之人,談吐舉止間也無半分陰柔之氣,眼神直視不閃躲,嘴上比心里還快。”

沈見秋聞言回道:“你年紀不大,看人倒是有些門路,不是我沒臉沒皮為自己開脫,老夫確實不是什么奸惡小人,入獄之前貪歡享樂,奉行不念過往、不畏將來、活在當下的主張,其實不止是我,這座牢獄里的久居客,沒幾個是真正犯下滔天大罪進來的,你瞧一瞧去年才搬進來的那個書呆子,一心扎在書堆里,南陳正書史冊、稗官野史、圣賢竹卷、疏香樓的話本,無一不讀個熟爛才肯罷手,恰巧住他對面的那位,前身也是個榜眼郎,每每靈感乍現,想出一些珠詞玉句,夜深人靜時,總要叫醒對方‘切磋’一二,那位榜眼郎久經風霜,面容憔悴了不少,倒是那書呆子越發的容光煥發,就在前兩天,榜眼郎就此事與那書呆子大吵一架,甚至不顧顏面,很不文雅地對其嘬了一口濃痰,你說這樣的人能有什么作奸犯惡的城府。”

少年回頭瞅了一眼李春回與那位榜眼郎的牢房,思忖與沈見秋聊完后,定要過去和兩人打一打交道,古今熙熙攘攘的文人,最重“雅、禮”二字,能放浪形骸之外的,少之又少。

琴棋書畫涵養風雅,待人接物,成于謙禮,這兩人不僅吵架,還吐口水,一副潑婦罵街樣,哪里還有文人該有的風采,想想真是有趣。

不知是多年郁結找到了宣泄口,還是每任典獄長都是這個待遇,沈見秋像是一道蓄滿水的高厚堤壩,突然拉開了閘門,連珠妙語猶如滾滾洪流,朝著少年傾瀉而下,少年則像是一條久旱逢甘霖的擱淺魚龍,聽得津津有味。

看著隔著一道鐵窗緩緩坐在地上熟聊起來的兩人,一旁的獄卒靜靜陪立,不敢出言催促,一邊是沈老太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邊是頂頭上司,他連夾在中間的資格都沒有。

只是覺得人確實是分三六九等,前任典獄長與這位沈老太爺一句話也沒說上,那位初來乍到時,放低姿態作揖行了一個大禮,沈老太爺一點面子也不肯給,只瞥了一眼,就自顧自夾菜吃飯。

這次一聽是女將后人,不僅話多,還投機,最喜愛的紅燒獅子頭被冷落在一旁,沈見秋說與少年聽的,并非宮斗權謀、朝廷正史,而是一些他年輕時候登高探險見過的奇花異草、幽洞潭深,少年也說了一些十山里的稀罕趣物。

兩人說的,既是自己的喜愛,也是對方的心頭好,一個半時辰,期間少年始終端坐如是,沈老太爺卻是換了不下六七種身姿,連連感慨:“年輕真好!”

經歷了沈老太爺的狂風驟雨,少年起身抖了抖微麻的雙腿,慢悠悠走到李春回的牢房前,途中遭遇了不少“搭訕勾引”,少年只是偏頭微笑示意,盡量做到禮貌二字,未作停留。

看著面帶燦爛的書呆子,少年主動開口報了姓名,李春回以禮相待,不知是想說的太多,還是純粹不想輸給沈老太爺,李春回也自顧坐在地上,左手張開向下輕擺,示意少年也坐下,聆挽塵心里很不情愿,但屁股卻很老實,久坐會令氣血不暢,傷身損體,他剛才已經坐了一個半時辰,雙腿微麻,走過來的空隙舒緩了些許,只是從沈老太爺的口中,他確實對這個書呆子生出了極大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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