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我坐在沙發(fā)上目光沉在窗外愣了很久。意識到自己發(fā)呆，我起身進(jìn)了書房，拉開抽屜，拿出那二十三張名片。

這二十三個人是誰？我一個個撥通。

周世康。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音，“喂。”

我不說話，均勻的呼吸著，對方良久不語，最后甩了一句：“莫名其妙”便掛了。

他和她不熟，不是周世康。

黎塘

電話播出去，對方接的很快，聲音輕快：“死丫頭，消失這么久總算記得聯(lián)系我了。”

她不知她已死，不是黎塘。

王赫

電話在第三聲響起時被接起，對方未開口，呼吸有點急促。他等，我便由他等，終于他在沉默數(shù)分鐘之后，忍不住問：“你……你是誰？”

他知道這是她的電話，也知道她已死，情緒里帶著緊張，我把王赫的名片放到一邊，然后掛斷電話。

如此反復(fù)了二十二次，我得到了五個名字，王赫，唐余，唐佳瑟，穆姝慧，厲車曉。

第二十三張名片是徐宸，徐氏集團(tuán)副總，江城大學(xué)金融系導(dǎo)師。

徐氏集團(tuán)，江城大學(xué)，秦律師，唐胥，葉固淳，還有剛剛分揀出來的那五個人，他們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

……

這一日我沒有出門，關(guān)在這間房子里，是滲透，滲透進(jìn)她的生活，我總覺得有些細(xì)枝末節(jié)還未發(fā)現(xiàn)。

我打開電視機，抽屜里的那幾張碟片我早想看一看，兩部電影，一部紀(jì)錄片，還有一部家庭錄像。

電影是《霸王別姬》，《阿甘正傳》，紀(jì)錄片是《生物細(xì)胞族群》，而家庭錄像……那男人是誰……

家庭錄像十六分鐘時長，畫質(zhì)很差，里面有個年輕的小女孩是她，看上去十幾歲，扎著馬尾辮，笑得很甜，除了她，還有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子，他背對著鏡頭，我看不到他的正臉，再反復(fù)了無數(shù)次快進(jìn)，倒退之后，我得到了一張不太清晰的側(cè)臉，鼻子高挺，棱角分明，他看她的目光是溫柔色。

他是誰……

太多個謎團(tuán)交織在一起，我的心開始沉，空落落的沒有根。

我再次把那五個人的名片拿出來，唐余，唐亞瑟、唐胥，同是唐姓，他們什么關(guān)系？王赫、穆姝慧，厲車曉又是誰？

晚六點，我用新買的手機撥了一通電話，接電話的是穆姝慧。

“您好，請問是穆姝慧嗎？”

“是的。”

“我這兒有您一件快遞，但是派件地址看不清您能重新提供一下嗎？”

“蘇世園，3棟4C。”

“好的，稍等給您派送。”

掛斷電話的一瞬間，記憶被拉回2012年9月……

那時，我第一次來江城，也是第一次到蘇世園。有個男孩在那一日騎著單車載我游走在江城的古街古巷，同在那日，他笑著說：“難道你是我的哆啦A夢嗎？”

時間是殘忍的，我竟在這殘忍里，讓這個人消失的干凈。

……

晚8點40，蘇世園，3棟4C。

門鈴響，我把帽檐壓低，開門的是一個男人，“請問是穆姝慧家嗎？有她的快遞。”

“姝慧，快遞。”男人朝屋里喊了一聲，有輕快的腳步下樓，“來啦。”

男人見她跑過來，說了句：“稍等”轉(zhuǎn)身往回走，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她說：“剛接到唐家大少爺電話，說一會兒來家里，不知道有什么事。”

男人側(cè)臉微沉：“能為什么，不就是新品入駐曼騰國際嘛，他和他那個弟弟都是個難纏的家伙。”

“哪兒的快遞？”穆姝慧走過來，問道。

“地址看不清了，下面有電話，您聯(lián)系一下吧。”我把筆遞給她，抬頭瞟了她一眼，長發(fā)，豐韻，神色氣質(zhì)很好。

她“哦”了一聲簽收。

送了快遞，我沒急著離開，站在那熟悉的拱橋上等人，唐家大公子。

暗夜，與那年清晨相比，此時的蘇世園蒙著一層莊素的靜雅色，橋下波光粼粼，月色清白，晚風(fēng)習(xí)習(xí)。

那輛黑色越野在半時之后出現(xiàn)，這雅靜色隨著那從越野車走下來的人陡然生變，月色未變、水光未變，是我的心起了巨浪。

唐家大公子不足以驚起那番巨浪，是他身后人，那拿著公文包，穿著黑色西裝的人，不是秦律師嗎？

他……

兩人前后進(jìn)門，開門的是穆姝慧，灰色真絲睡衣?lián)Q成了玫紅及膝裙，神情帶笑，一副客套的樣子。

我凝視著那道關(guān)上的門，還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關(guān)聯(lián)……

“你怎么在蘇世園？”有女音從身后響起。

我被嚇了一跳，驚的回頭，趙蘇曉站在拱橋臺階上，一旁牽著她手的男人是徐宸。

趙蘇曉一身白色寬松棉麻長裙，長發(fā)披肩。他穿著灰色休閑衫，左手牽著她，右手插在口袋里。她看著我，目光陰戾，他也看著我，眸光淡淡，開口時臉上帶著笑：“膽子這么小，不像溫軟。”這是他一貫的口吻。

我忘了，既然徐朗住在這兒，他也會住在這兒，但是趙蘇曉……

如果趙蘇曉也在，那么他們的關(guān)系一定到了某種程度，再加上此時暗夜?fàn)渴稚⒉剑瑹o非是親密。

我把目光沉回那片波光里，無心對話。

“大半夜穿成這樣，做賊？”她的口氣露出腥笑來，聲音軟綿綿的陰狠：“聽說你見到唐胥了？怎么？這么急著認(rèn)爸爸？”

我沉默，她帶著攻擊而來不可恨，可恨的是這話是他傳給她的。

“這性格倒是和三年前沒差，讓人惡心。”她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讓人聽了，滿身憤氣。

“2012年9月9日早晨我起的很早，我和今天一樣也站在這兒。”我緩緩開口，情緒控制的很好，“也是在那日，他喊我小軟，他拉著我的手說喜歡我，我們……”

“閉嘴……”她沒等我說完喊道，“你有什么資格提徐朗，你殺了他，你這一輩都應(yīng)該為此懺悔，你這一輩子都得為此贖罪，只要我活著，我就不會讓你有一天好過。我失去了徐朗，你這輩子也休想得到任何東西。”她咬牙切齒，她憤恨，她陰戾，她恨不得撕碎我。

“是嗎？那如果是他呢？”我把目光投向徐宸，“你可知道他可以自由出入我家，我喝醉了不省人事他守了一夜，你可知道？”

她啞言，怔目看向徐宸。

“如果你有本事讓我得不到，我發(fā)誓也會奪走你的一切。”我看了一眼徐宸，又移回趙蘇曉身上：“如果奪不走……就毀了它，就像當(dāng)初毀了徐朗一樣，不信你試試……”

“夠了。”他終于聽不下去了，一手環(huán)著趙蘇曉肩膀，錯身而過。

他護(hù)她。

他越是護(hù)她，我的恨氣越重。我回頭看了一眼，她環(huán)著他的后背，他把她攬在臂彎里。月光下，白衣女孩，清凜男子，不乏是一幅美景，可我看著只覺得刺眼。

從蘇世園出來已近十一點，夜色黑，路邊的路燈顯出孤寂來，我慢慢走著，喉結(jié)哽咽著的壓抑無處發(fā)泄。

路邊不時有出租車停下來，探出頭來問一句：“姑娘，打車嗎？”

我搖搖頭。

我慢慢走著，從深夜11點走到凌晨三點，從暗夜漆黑，走到東方魚白。

我還是像在監(jiān)獄里一樣用悄無聲息的方式，懲罰自己，救贖自己。

徐朗何時喊過我小軟，我又有什么本事奪走她的一切，無非是逞一時之強的狠話。我知道縱使我有這樣的本事，縱使她真的讓我沒有一天好過，我也不能對她做什么。因為在時光的本質(zhì)里，我一直想喊她，曉曉。想和她一起寫作業(yè)，想和一起她打游戲，想和她和好……

回到家，疲憊已經(jīng)乏至全身，我癱在床上，卻終是無法入眠。

失眠癥如蟲蟻，再次啃食著我。

我躺著，閉著眼，任由思緒萬千，任由畫面進(jìn)進(jìn)出出，就這樣混沌到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