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兩日,三日……
醫務室形同虛設了半月之久,我在第二十一天之后見到了他,是他讓獄警帶我過去的。
那日他沒穿白衣,穿了一件黑色襯衫,襯衫胸前口袋插著一朵白花,是靈花,祭祀用的。時隔二十一天,他仍舊在悼念她嗎?
他背對我,沒有回頭,是怕我看到他的難過嗎?
“凌晨四點突然有人敲門,聲音又大又急。”他開口了,聲音清淡,是講述。我站在原地聽著,甚至不敢移動半步,連呼吸都很小心,我怕驚擾他。
“我從夢里驚醒,我原本夢到我們一起備考臨床醫學,一起坐在草地上看書,風很暖,陽光很柔,特別美。可是醒了,突然醒了,醒來呢,醒來看見她被獄警背了進來。”我聽著,思緒滲到那場景里。
“她閉著眼,我怎么喊她都不醒,我拼命幫她做心臟復蘇,可還是于事無補,她就是不醒,就是不醒……”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剛開始學醫的時候我跟她講,如果有一天我以這樣的方式叫你,你不論如何都必須醒過來,她笑著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相信,他一定痛苦極了。
“五點半救護車趕到,他媽的怎么就來的那么慢,該死,該死!”他激動起來,啪的一拳打在桌子上,我嚇了一跳,我想上前安慰他,哪怕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可他在這時突然轉身過來。
他看著我,目光里都是淚,“你知道嗎?她是在我懷里走的,我抱著她拼命往外跑,拼命想快一點,再快一點,可,她……她就那么頭輕輕一側,手慢慢垂下去就……就……”他哭了,他走近我,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被他的力氣逼到墻邊,“你懂那種感覺嗎?懂什么叫撕心裂肺嗎?”他晃著我的肩膀,他希望我能懂。
我……我懂,我懂撕心裂肺是怎樣一種疼,此刻的我,看著這樣的他,心也在疼。
“連尸檢都查不出死因,為什么?他們都說你有殺人于無形的能力,你告訴我,為什么?嗯?”
他在問我嗎?是的,他的語氣分明是在問我。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城柯哥……”,我輕聲喚了他一聲,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的目光軟下來,我在那目光柔和下來之后,環腰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胸口,那朵白色的靈花就在我面前,那種極致的白像是刀工在懸崖上雕刻的石花,堅韌,冷戾。
“你讓我惡心。”
什么?他在說什么?
我慢慢把自己從他身上抽離出來,“城柯哥你在說什……”
他在我開口的一瞬間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頭被硬生生的撞在墻上,城柯哥你瘋了嗎?我是溫軟啊?我想這樣大聲的喊,可是根本發不出聲音。
“氯化琥珀膽堿是怎么回事?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張著嘴拼命的掙扎,我用力摳他的手指,撕扯他的衣服,他像個無動于衷的人欣賞我的掙扎。
“氯化琥珀膽堿進去人體會被吸收,所以就連法醫也查不出來死因是什么,我小看你了,小看你了,你是不是蓄謀已久想要害她,為了讓你的計劃合理才告訴我她想自殺是嗎?”
我死命的搖頭,不是,不是,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氯化琥珀膽堿是什么東西,是黎一讓我幫她拿的,我沒有蓄謀害她,沒有……
我沒辦法解釋,他似乎也從沒想過要給我解釋的機會,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他失去理智一般的大吼著,“氯化琥珀膽堿監獄里根本用不到,是我拿來做臨床醫學實驗的,總共12支,每一只我都節省著用,怎么會憑空少了呢?你告訴我?嗯?”他看著我,眼淚逼了出來,“你告訴我吧,我求你了。”他大喊起來,是央求,也是泄恨。
門外的獄警聽到喊聲沖進門來,見此狀況,連忙制止,“顧醫生松手,快松手。”
他完全不理會獄警的話,獄警拉著他往后拖,他就掐著我一起向后退,我被拖離了墻壁,他惡狠狠的看著我,“去陪她吧,我送你去陪她。”
“顧醫生,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氣了。”獄警拔出腰間的電棍,警告道。
我眼睜睜看著警棍狠狠地落在他的頭上,他眉心皺了一下,眼神從原來的狠戾瞬間變得遲鈍,再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連同他一起落下去的,還有我。
我伏在地上拼命的大口喘著粗氣,意識慢慢模糊,機械性缺氧讓我在醫院躺了很久,后來聽醫生說如果再晚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他是真的想殺我,真的要致我于死地……
我閉著眼,眼眶滾燙。
黎一死了,被我害死了……
但……我想救她的啊,我真的是想救她的啊,我從沒想過要害她,從沒有過……